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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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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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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又是中秋

 

    中秋这个节,在父亲和我的眼里,就像一个平常的日子。对于父亲,他在的时候要忙着收最后一块花生,挖最后一挑红薯,拔最后一捆黄豆杆……对于我,便是没有什么值得高兴,平平的,像过个周末,买几块月饼、几斤水果,陪家人孩子足矣。

    五六岁那几年,每到中秋前,姑爹就开着黄吉普载着一家到娘屋来,给我大爹、二爹、三爹和我们分点水果。姑爹人好,给娘家的东西真心实意。老远,我们这些侄儿看见车来了,就跑到村口迎,当车开到大爹家停下,便一哄围上去,这儿摸摸那动动,姑爹笑着打开盒子,给一人一个吃的,然后按每家人口捡苹果,分梨,拿月饼。     

    我们人少,每样只有几个,母亲舍不得吃,抱回家就藏进衣柜的抽屉。有天我馋得实在不行,趁父母刚下田,搭板凳去扯抽屉。刚一拉开匣子,一股水果的香味扑了出来,月饼的甜味也扑了出来,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就爬到了眼皮外,赶紧举起一个光溜溜的大梨子就要啃,刚露出牙,眼前浮出了母亲的严厉,害怕地只好改往鼻孔蹭,任一丝丝的香味塞满五脏六腑。

    盼到了八月十五,白天父母依旧下田种地,待到晚饭后,才象征性地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分分。我和弟弟一拿到手就开吃,尽管刚搁下碗,父母的没见他们吃过,许是又搁下了。有次八月十六,母亲喊我跟她一起下田簇稻草,休息时,给我掏了一个梨解渴。至今都没忘记味道,先说甜,就像蜜糖 ,进口化渣,咬一口满嘴都是汁水,甚者流到了嘴角,母亲望着我直笑,还夸我姑爹给的东西好。

印象中,姑他们一家到娘屋来,是贵客。我们几家争着给做饭,若过个什么节,就轮流着来。当然,有啥节气大爹、二爹的女和女婿也会来,他们就趁势把我姑一喊,早、午饭两家先管,我三妈不爱干净,姑基本不在他们家吃,待到我们就是晚上最后一顿,这种感觉有点像元妃省亲。母亲知道姑他们早饭不会来,但还是到前面去请,人家回是在我大爹家吃上了。中午再去,回是晚上来,拿上话母亲一到家便开始忙活,一会儿到代销点、一会儿下菜地,等夜色袭来把菜端上桌子,母亲和父亲则一起去前面爹家请,我和弟弟就在家看着菜,以免猫或狗叼走,不必说馋得还有口水。

豆黄的灯在门上挂着,我姑他们一进屋,父亲先给姑爹递一根烟,然后端上茶,再给姑和小老表送上糖水。虽然到了中秋,天气还是有点闷,姑坐在椅子上,打着蒲扇撵蚊子,再拧开风油精涂上两点。顿时,一股子浓的气味,散都散不开,填满整个堂屋。

姑看一眼桌上的菜,客气地说在前面吃饱了,你看你们忙的。说完脸上笑开了,像一朵花,罢了就喊姑爹、小老表入座。我和弟弟是不上桌的,或在门外面玩或在锅灶边填火,小老表看着满桌子红红绿绿,只吃了一口糖拌西红柿,就靠在椅子上了,父亲见状开始哄外甥,姑和姑爹自顾自地夹着,顺便夸几句自己种的西红柿就是好吃,母亲听了笑着。

    因为姑爹不喝酒,吃一会儿,母亲询问起饭,姑没说,母亲不死心地又探,要不我给擀酸菜面,姑爹说好要半碗,姑不紧不慢地咽下菜说多切点葱白好吃。母亲听了,笑着退到厨房,喊我开始填火烧水。

    小老表其实不饿,等我填完火再到堂屋时,已经到前面爹他们家去了,或许人家家里有好玩儿的。但姑他们还在,父亲坐在桌边陪着,筷头干干儿的,未动。待姑他们吃完一搁碗,便起身往出走,准备回前面爹家,父亲和母亲站起来留,姑爹说今晚不走到前面坐坐,然后父亲递上烟,跟着他姐、姐夫后面往前送。我和弟弟没去,忙着捡碗、收菜,案板上一下子七七八八摆满了,有的所剩无几,有的满满一碟子,火腿肠、变蛋、肉没动,趁着馋劲儿,我和弟弟几下,就把火腿肠瓜分了,那味道简直是一个“香”。

    稍大一点,三爹的大女打工走了。有一年早早地给他寄了两百块钱,让他买点月饼、割点肉。三爹取完钱,就实实在在地买了一方肉、一盒月饼,回来时我撞见了,他把月饼在怀怀儿里抱着,跟我吃的一点儿也不一样,我吃的那种用白油纸包的,他的是塑料袋包装;我那种饼皮是白的、会掉层层,他的则是蛋黄色,像面包。好像很好吃!那一眼,馋得我回忆了几天。

    八月十五晚上,父母种地刚回来,我就出门去看月亮,淡墨遮住了大地上的一切,一会儿月亮圆圆地从门头梁探出来,仿佛很近,感觉能伸手捧来一般,渐渐,夜空及田野蒙蒙地一片水色,像洗了一样。我赶紧回去报告父母,月亮出来了,要吃月饼,填火的父亲拉着我走出来,打开衣柜抽屉,给我和弟弟一人取了一块儿。我们高兴地跑出去,站在院坝吃开了,凉凉的夜色包裹着我俩,清辉透过房檐斜斜地射进一道道光。

    待我回过头,三爹端来一盆洗脚水,搁在门墩边,还在门槛上搭了一条擦脚布,我惊诧了,今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三爹这么讲究!然后见他泡下脚,也眺望着月亮,大约三分钟后,抱起脚开始擦,擦完靸上鞋,从黑的墙根摸出来两块月饼,边掰边一口一口地吃。我又想起那天蛋糕似的月饼,突然觉得自己的月饼不香了,难过地像老鼠一样溜进了屋子。

    大了后,我在远处上学,八月十五当天回不来,只能赶到周末补。有一年,母亲给我留了十几个月饼,两个一包,圆柱疙瘩一样,一进屋母亲给我拿来,递到手上,看我吃。熟悉的甜味一进舌尖便沉了心头,咬一口,馅里的红丝、绿丝裂开了,母亲看我吃就笑开了,就像这饼馅一样甜。过一会儿,弟弟来了,站在我跟前,几天不见好像很虚弱,手捂着肚子,母亲说是八月十五那晚,悄悄儿吃了五块儿月饼,结果闹肚子,已经几天了。说着,弟弟摆个手又去了厕所。

上了学就是不一样,对于八月十五,知道了许多相关的歌曲、故事等。一哼到“爷爷为我打月饼,一个月饼一份情”时,内心就莫名地酸,时不时地想起远方的父母、弟弟今天吃月饼了吗,尽管学校发的和三爹当年吃的一样,但我还是怀念家里的散月饼。

有一年,刚好八月十五是周末,我高兴地飞奔回家,一到家门在关着,推开门堂屋堆满了谷子,包谷,不用说父母下地干活了,弟弟也去帮忙了,当熟悉的气味扑进鼻腔时,突然一酸,搁下书包就往坡上跑,晚上等我们一家从坡上回来,母亲照例做饭,父亲给我们发月饼,只不过我再也没往出跑了,乖乖地坐在家人旁。吃饭时,母亲边端碗边自言自语:“你们知道不?自古留下一句‘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今个不下雨,明年正月十五一定是个晴天。”我并不在意母亲想表达什么,只觉得正月十五不下雨,怪美的,可以赏灯。父亲没什么讲的,我给弟弟说月亮里住着嫦娥、玉兔,弟弟听完兴奋地跑出门,没一会儿进屋就喊:“真的,我看见了,跟你说的一样。”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太匆匆,今天又到了中秋,我姑爹、大爹、三爹、父亲这些长辈都走了,曾经的小娃变成了父亲,我越来越害怕时间这个东西,他无时无刻不在前行,好像要把我所拥有的亲情,不顾及地从我身边剥离。渐渐,我害怕起这个象征团圆的八月十五。

老话说“年怕中秋月怕半”。平平的,淡淡的,我学着父辈们的习惯,没有铺张地过今天这个节,只买了几个月饼、苹果、板栗、枣,一进门给母亲、儿子各发了一块儿月饼,还没等夜晚的月亮出来,就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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