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古村记

郝贵平

昆仑古村到底有着怎样的神秘呢？盛夏七月，我不辞遥远，慕名来访这个如在天涯的小村庄。

小村真正的名字叫库拉木勒克村，距离且末县城八十六公里，处在昆仑山下，可仰望雪峰傲立，重峦叠嶂。车行茫茫戈壁，远处的雪山进入视野时，就看见山根下是一抹绿树掩映的村舍；走得近了，才看清村舍及村后的台地，原是一片小绿洲。

这天，库拉木勒克村举办山花节摄影大赛。山花，就是油菜花。这里，时令与别处有异，酷暑时节油菜花始盛，层层台田金黄如海，馨香扑鼻，蝶飞蜂舞，犹似春天。路边田畔，引来的昆仑山雪水汩汩流淌，苜蓿田地紫花如锦，燕麦地块绿意茵茵，风光实在可眼。走进村子，看到村旁搭起台子，表演精彩的民族歌舞，路边草地彩棚毗连，风味食品竞相展示。风清花香，爽怀惬意，游人如织，热闹非凡。满眼的油菜花自然是最惹眼的风景，处处都是摄取美景的游人，人们兴味悠长，都要把自个摄入一幅幅油菜花的美景里。更多的摄影家也都变换着角度，将赏花的游人、油菜田亩和雪峰山峦，组合定格在自己的艺术镜头中。

昆仑古村的别名带上昆仑二字，自是不言而喻了。却是为何称为古村，我还不知原委，便走村串户，去探寻其中的因缘。

库拉木勒克村一百多户人家多是泥墙土屋，村巷里处处可见河卵石垒筑的院墙。村旁的河沟终年流淌着出山的水流，溪水两岸满是堆积的卵石，村人只要花费点力气，就有了打筑围墙的石材。居住这样的土院土屋，他们世代延续不变，现今看来就不无古意。村里居住的维吾尔村民，曾经在昆仑山以放牧为业，早先的居所就是土坎上挖出的穴洞。如今，他们全部搬迁下山，集中安置，山上有畜牧场，山下有居住点，牧业农业齐发展，融入了牲畜放牧兼农业耕植的新生活。时代发展了，生活变好了，他们仍然保留着久已有之的古老习俗。村子里有凿挖而出的低小窑屋，里面以土台子为炕做灶，虽然修筑简单，却冬暖夏凉，那古朴的意味就是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不过，这些窑屋是往昔年月里，牧民在山坳里放牧居所的仿制，作为旅游物景，供游人近距离参观，方便知晓他们的过往。

村子里建有一处土壁木顶的民俗馆，布设的是村民先辈人的生活用物。除了靴子、毡子这些羊毛制品人们较为熟知，奇特的是，水壶、水袋、帽子、托鞋竟然都是用羊皮手工制作。那个绷着绳子的月牙形长弓，同样做工粗糙，是挑弹羊毛的工具。还有用胡杨木凿空而成的小罐和木囤。尤其是那尊高齐人腰的木囤，直径大如锅盖，布满干裂的斜纹，是存放粮食或羊畜饲料的物器。这些古老的物品已经完全褪色，陈旧而又破烂，但是依然传递着他们放牧生活的苍凉信息。完全可以想象，他们的先辈生活是多么原始和简陋。

碰巧的是，路过民俗馆近旁的一户人家，我看到院落里一位身着暗花色衣裙的老妇人，正在俯身编织一条宽约半米的彩色直纹长带，很是奇异，便进门观看、询问。原来她在织布。红绿蓝白的经线被绷拉在院子地面十多米长的木橛之间，中间低矮粗陋的木架就是穿引纬线的构架。老妇人左穿一次纬线，紧扳一下横穿经线的木板，将纬线靠紧固实，又右穿一次纬线，再扳一下木板，再固紧新穿的纬线。那编织木架的简单，那穿线操弄的简巧，令人不由得感叹。询问时，老妇人的儿媳散开院棚坐床上一沓织就的布料说：“做衣服、做炕单用的呢。”现今，库拉木勒克村许多老人不买成衣穿戴，仍然愿意用自家织成的土布料子做衣。这里依然保留着往昔岁月里的一些生计手段。

在发展农牧生产、创新村办旅游、带动群众致富的进程中，县里乡上正在挖掘库拉木勒克村的千年文化资源。且末县域是玉石文化的发祥地，也是古丝绸之路南道的重要驿站，古西域三十六国的且末国和小宛国就在现今的且末境内。《汉书•西域传》里有载，古代且末城国在平原，主要从事农业，而小宛城国位处山区，以畜牧为主；小宛城国位在大山之下（昆仑山），车尔臣河南岸。由此可知，如今的库拉木勒克村就在小宛城国地域。从库拉木勒克村民俗馆的物物件件，可以窥见村子历史悠久，文化深厚，是名副其实的千年古村。

而今，依然侵染着古文化色泽的库拉木勒克村，在新时代的灿烂中正在发生深刻的巨变。在库拉木勒克村村口的一家烤肉摊前，乡政府维吾尔族民政干事买买提江·木萨，一边与摊主热合曼·图尔生对话，一边向我翻译：热合曼·图尔生一家五口，以前年年粮食不够吃，靠卖羊的钱在巴扎上换粮食，日子过得不像个样。现在，国家惠民政策扶植他种小麦、种青麦、种油菜、种大蒜、种苜蓿，又免费划给他五千多亩草场，旅游季节又做羊肉串和小吃生意，一年能收入六万元呢。乡里给他家免费医疗、免费体检、免费培训，还让孩子免费上学，这些事情以前爸爸妈妈不给，现在国家都给，热合曼·图尔生从心窝子里感谢呢。

如今，库拉木勒克村家家都是这样的好光景。许多村民在草原山壑搭建蒙古包，为游人提供食宿条件，广州、上海、重庆的旅游团都来这里休闲避暑，旅游观光。村子兴办了许多农家乐、牧家乐，远远近近的游人来这里游览，游人最多的日子一天多达数千人。这里有古老文化的挖掘，有崭新生活的建设，县里乡里还规划村子的旅游发展，修复原有的民居，是修旧如旧，必须古老村落不走样儿，让观光旅游者能看到村子的原生态。

造访库拉木勒克村的山花赛事和民俗民风，我收获了这个偏远山村的“古”，也感受到了这个昆仑古村的“新”。时代撒播春雨，远村气象变新。近观美丽清新的油菜花田，远眺壮美的昆仑雪峰，我心里不禁吟咏起“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的伟人诗句来……

2019.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