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黄华清的头像

黄华清

网站用户

散文
201901/08
分享

(散文)那年的梦

 时光倒流30年。

那些年的寒假,那些年的暑假,青葱年代的我,只要闲暇日子,手里捧的总有一本书,书中的主人公有警察,也有军人。稍稍长大后,所看的电视剧也是与警察有关的。

我喜爱那些穿着白色制服、威风八面的警察,穿梭于街头巷尾、崇山峻岭,风风火火地破大案,抓坏人,还有那生与死的边缘,警察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镜头。从那时起,警察伟岸的身躯就定格在我的脑袋里,永不相忘,以至于,那时的我总是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梦见自己也能穿上警服,也能惩恶扬善,也能像电视剧中的警察一样,有那传奇、丰富的人生,

 

 

夏日的夜晚,空气异常燥热,蚊虫的侵袭对于乡村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来说,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乡村没有电,更没有电扇可供他们享用,他们的手中都有一把杆扇,用于驱赶吸血的蚊虫。而白天和男人一样劳作的农妇,到了晚上也没有歇息的时间,都忙碌在灶台,一把汗一把汗地擦拭着,为家人准备着晚餐。

我,一个十七岁的男孩,长得眉目清秀,身板并不像个成熟的男人,显得较为单调,而神态看上去总是很忧虑。我边为母亲塞柴火,边与母亲闲聊着。

自从国家1978年恢复高考制度以来,村上先后有两个人考入学府,一个录取了中专,一个录取了大专。1984年这年夏天,我参加了全国高考,自己考试的分数迟迟未见消息,这对于一个承受能力较差的少年我来说,显得较为烦躁。我对自己是否能考上大学并没有底,所以平时对待严厉的父亲,有点卑恭屈膝的味道。为了免受父亲的责骂,大清早,只要父亲一喊起床,我总是较姐姐、妹妹起得早。干起活来,从不知道偷懒是个啥词,与大人们一样,割禾、机谷、堆禾杆等农活都能干上。我和我的哥哥、姐妹们,在农田干起活来的场景,成为左邻右舍羡慕而饭后必讲的话题,父亲的虚荣心曾得到过不少的满足。也可能是过去父母生的子女比较多的缘故,父亲要求子女们做事都要与他一起上工,一起下工,好像他就是农作监督员,而对子女们从来缺少呵护和疼爱。

晚饭的菜端上了桌,青菜、辣椒、豆角、黄瓜,都是纯一色的素菜。盛饭也有讲究,先是大人们盛,然后依顺序是大哥哥、大姐,我才能接着饭勺淘稀粥里的米饭。说是晚饭,其实是刚煮的稀饭,晚上根本没有白米饭可吃,因为奶奶说,晚上不干重活,吃稀粥就可以了。我内心并不知道,家里非常缺粮,而对于一个有十口大户的人家来说,能餐餐吃上白米饭可说是过上了“过去地主”的奢侈生活了。

父亲喝完一碗稀饭,把碗搁在木桌上,然后操起扇子边驱蚊虫边纳凉。见到一言不发的我,不禁发问:“是不是又在担心是否录取的事啊?”

“爹爹,要是今年没考上,我也不会复读了,我就报名参军!”我很懂事地回答。因为我知道,家里能让我读上高中已是很不错的事了,为了不给家庭增添负担,我曾听同学讲,报名参军到部队考军官学校,同样也能找到出路,所以我暗暗下定决心,没考上就去参军,才向父亲建议。

 

 

阳历八月下旬,灼热的天气好像读懂了既苦又累的农民们的心思,由肆虐的灼热转为微风习习,天气变得较为凉爽,而农田里头,该收割的收割了,该播种的播种了,农活也没有那么多了。

我坐在门前的一块石板上,想着心事,忐忑不安。

“华清,你的分数和我一样,是444!在我们学校属上游分数。”邻近的巢村同学兼好友阿诚跑来相告。

“是吗?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今儿大清早,我就赶到学校查分数去了,昨天傍晚我就听说来分数了!”阿诚快言快语地说着。

“太好了!我们可以跳农门了!可以跳农门了!”我异常激动,同时用两只手紧紧握住阿诚,生怕阿诚走了,就把喜悦也带走了。

奶奶、母亲先后跑过来,脸上一片春风陶醉!

“听老师讲,与往年相比,估计录取没问题!”阿诚接着说。

奶奶把一杯凉开水递给阿诚,阿诚脖子一仰,咕噜咕噜将整杯水送进肚子,然后又笑着说:“华清,我得回家帮家里多做些事,前些日子因心里不踏实,做事也没劲,现在得好好补补才是啊!”

待阿诚走后,奶奶就对我说:“孙儿,你考上了,你爹爹还不知道呢!快到四斗地去告诉你爹爹,顺便帮忙做些事!”

“好的,奶奶,我这就去!”我跳跃着似燕子飞也似的跑去了……

爹爹听到我的喜讯,逢人便说,“我儿子也考上了!”

整个家里,奶奶、爹爹、妈妈,哥哥、姐姐、妹妹都对我刮目相看,干重活也不要我干了。好像我从此跳出了农门,日后便能当上大官人一样,更何况,我以后是吃“商品粮”的,以后完全不要干农活了,所以还是留点好处让我纪念纪念吧!其实,我知道是兄弟姐妹对自己的关爱,所以干起活来也不甘落后,比以前更卖力了。

 

 

小时候的我,放学回家后,首先是把作业做完,然后总爱到村前村后转悠,或者是利用周日到离村庄三、四公里的集镇上一些垃圾堆里,或是到镇上一些 “富裕人家”屋前屋后,捡些能卖钱的废品,如硬纸、生铁、生铜、破碎塑料等等。

有一次,我到了集镇上一铸造厂门口,看到几块散落的铁块,很是高兴,遂捡拾起来正准备走,一个看门的老头窜了上来,见到我手上的生铁,用手指狠狠地在他头上敲了几下,然后夺过生铁,吼叫:“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偷铁!”胆怯的我顿时不知所措。从内心上讲,我并不知道捡拾这门口的生铁也算是偷,头被敲了还在隐隐作痛,委屈的泪花也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老头见我哭了,还在发怒:“还不快滚!”打那以后,我每次到集镇上来,总不敢到铸造厂门口经过,总是绕着道,生怕那位老头认出我。

我每周坚持卖点废品,加在一起卖得的钱也就是那么的二、三毛钱,但我很是满足,总是把那皱褶褶的一角、二角、一分、二分用纸包了又包,然后放到床头的禾秆底层,重新把禾秆遮了又遮才放手。我计划着将聚集的角子买些小儿书或好小说,如连环画类《渡江侦察记》、《地道战》、《小兵张嘎》等,还有作品类《茶花女》、《铁道游击队》,都成了我饭后读了一遍又一遍的所谓好书。

我知道家里拿不出很多钱可供我正常上学。为了能搞到钱上学,我央求正在附近石堂做工的大哥,请大哥出面将我也纳入石堂做工。几个大伯、大叔见到我白净净的脸,个个摇头鼓脑:“不行,不行,你做不起这个重活!这是大人们做的事。”我知道这石堂做事的活儿,无非是把山涯内的大石头用几根钢钎分四个方位慢慢击打插好,尔后要么撬下来,要么是打开一个小洞,将炸药放进去,将大石头炸下来,然后把大石头变成小石头,因此石堂做工要有打锤的人、扶钢钎的人,还要搬石头上车的人。我用双手拿起一把铁锤,估算少也有20斤。我内心想,拿起来都这么困难,更不要说,能施展用铁锤击打钢钎的本领。我说:“我虽然不能用好铁锤,但我能扶钢钎、搬石块上车哪!”大家见我已下定决心,而且十分懂事的样子,便都没有做声了。

我先是扶好已插入大石块的钢钎,大哥用硕大的铁锤击打钢钎的“头顶”,大哥每次举锤,我心里总是发怵,但我不能松钎退缩,否则锤子悬空就会伤人。这一点,在扶钎之前,大哥反复告诫了我,叫我千万不能松手,因为一旦松手,要么会打着大哥的下部双脚,要么会打着我的双手。

我还能跟大人一样,搬起一块块石头往车边运送,当然把石块送到车厢边,会有人接收往车上垒好。石堂内的气温至少比外头的气温要高出二三度,一则不通风,二则石块上的热浪也灼人。每个人的衬衫基本都是在几分钟后全部湿透,所以大多数人光着上身,只有极少数人怕太阳烧灼才不得不保留又湿又脏的上衬衣。每当又热又累,大家都会歇息一会,此时的冷开水成了这些大伯大叔们最好的饮料。

夜幕降临,天已变黑,基本上不能看到做事,我与大伯大叔们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此时,我终于实在体味到,所谓的“起早摸黑”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形成的。起早做事,灼热的太阳没出来,可以躲开炎热;摸黑干活,太阳也已下山,热度下降,可以趁天气凉多干点活。

对于17岁的我来说,此时的回家意味着什么。我终于可以回家了,悬挂的心不再担忧铁锤会击打大哥或自己;我终于可以暂时躲避了,不再忍受太阳如蒸笼般的灼热;我终于可以暂时歇息一晚,不再忍受搬石块所带来的苦与累。回家的路上,虽然我显得有点轻松,但明显感到腿脚发软,有点摇摇晃晃的姿态,但我生怕别人看见,坚持坚持着。

到了晚上,我的腿脚酸痛加剧,动都不愿动一下,就一直躺在竹床上,话也不愿多说。奶奶凑了过来,问我是不是很累,我很坚定地说:“奶奶,没事,就是有点儿累,等会就好了!”但一想到明天还得继续,还得面对那把硕大的铁锤、那轮灼热的太阳,还有那双只顾自个酸疼、不听话的腿脚,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一天又一天,这对于一个从未干过如此重活的少年来说,无疑像过尖刀山、下火海一样难受,但我凭着坚定的信心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挺过了整整半个月,拿到了一张拾元面额的人民币。别看这拾元,这在当时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呢!这半个月里,我亲身体味到农民们的疾苦,也深知赚钱的来之不易。因而这感受,对于我日后的成长乃至以后的人生成为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

在填报志愿方面,我早已有了心中的打算。小儿书内,有警察抓坏人、匡扶正义的故事,我总是过目不忘。那穿大白褂的警察,多神气呀!那种崇拜已定格在我的心海。于是填报的第一第二志愿都是警察学校,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穿上大白褂,去抓坏人,去惩恶扬善,去打抱不平。如今,自己的分数也算是高分,很有可能实现梦想,想到这,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总在我心底躁动不安。

8月底了,该上学的小孩都上学了,大人们仍然忙碌着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而我总是在构筑明天的蓝图,幻想着美好的一天到来。

“你这儿是华清的家吗?”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提着一个黑提包。

“是啊,有什么事吗?”奶奶略带疑虑的眼光回应道。

“是这样的,我是公安局的政工干部,姓卢,华清的高考分数已够上江西省人民警察学校的录取分数线,今日我是来政审的!”卢干部一边掏出《工作证》,一边介绍自己。

奶奶忙起身,倒来热茶递给卢干部。我叫来父亲、母亲,卢干部问了几个问题,父母都一一作答。奶奶泡来几个糖煮鸡蛋递给卢干部。

我始终处于亢奋状态,心也好像要跳出来。

“华清,你明天务必赶到县公安局目测,若能过关,被录取的希望很大!”

次日,我赶到县公安局,在墙壁上发现了警察招生简章和警察威风凛凛的版图,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检测视力,过关!

回答警校老师的提问,“为什么要当警察?”我的回答很令老师满意。

笔试,几个简单的问题。其中有一个问题是,当你追捕一个坏人,坏人躲到了一个屋内,你进去是如何防护自己并如何实施抓捕?我平时读小儿书,早就见过这种情形,所以回答起来毫不吃力。

一切过程都很顺利!

盼呀盼!9月上旬,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省警校的录取通知书,将成为一名警校学员。

上学那天,我一步一回头,孤身提着大哥送给我的灰色长提包,行走在家乡的小路上。

回首过去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想着乡亲们一张张朴实的脸,铭记着奶奶、父母的嘱托,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我艰难地爬上一土堆,以远眺的目光再次投向生活了整整十七年的村庄,良久,终于收回情感的风筝,继续踏上征程,泪水再次汨汩而流。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