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腊八粥
李健/文
晚上十点的时候,手机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妻子索性点开了免提键:“爸,我刚下班回来,给你们打个电话,问下寄的粥料收到没?”“寄这弄啥哩,不年不节!”
妻子剜了我一眼“儿子一片心意,真是的!”话筒里传来儿子咯咯笑声。儿子这番提醒,仿佛听到了小时候母亲熬腊八粥,勺子翻飞的声音,还有嘴巴里那口甜甜蜜蜜的味道。
“农家人不识闲儿,过了腊八就是年儿。”“腊八”其实算不上什么节,只不过是过新年的一个小前奏。
“吃了腊八粥,不冻耳朵不冻手”。山村袅袅炊烟的日子,因着一碗腊八粥,提前抖擞着热腾腾的年味,也把农家人推到了淘米磨面,缝衣敹缎,杀猪宰羊,劈柴烧炭不停的忙碌中。
农历十二月,家乡人称“腊月”。在腊月的三九天,就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常言道:“小寒大寒,冷成一团”。尚若在寒冬腊月,数九寒天,手捧一碗热乎乎甜丝丝氤氲着亲情滋味的腊八粥,定能收获你需要的温度,更能温暖你整个冬天......
智慧的先祖,在腊月颇有讲究,腊月初五要吃“五豆”,把绿豆、黄豆、豇豆、蚕豆和碗豆这五种豆熬成一锅粥,据说“吃五豆抡斧头,抢到好运做官侯”。到了腊月初八,人人都吃腊八粥,这腊八粥啊,作为一种民间风俗,从古至今,历经千年。
吃五豆和腊八粥,还蛮有说道:腊八粥讲究天不亮就吃。相传在太阳露头之前,娃娃们要端上一碗粥,用红筷子挑起香喷喷的腊八粥,要往大树裂缝的“嘴巴”中来喂,跟在身后的大人就要抡斧拎杈,对着树干敲打三五下。口中念念有词“吃一五豆,长一斧头。”“吃一腊八长一杈把 ”称此为祭树。现在想来,这里边还有古人计时的智慧,意在告知,从腊月初五开始,白昼一天比一天长了,过新年就不远了,日出日落,从一斧头的高低,逐渐长到了一杈把的高度。
在远去的记忆里,母亲做起腊八粥来,也不复杂。腊八的头天晚上,母亲把将红豆、绿豆、黄豆、豇豆、小豆和碾好的小米、舂好的小麦仁、玉米仁用水来浸,然后捞出来放在簸箕里发泡,并辅以花生、大枣、杏仁、冰糖、核桃仁、柿饼备用。
被发泡后的豆类食材,母亲只需要采用最普通烹饪方式。第二天一大早,天边泛起鱼肚白,母亲就要下灶开火去熬粥。摸住火柴,“哧”的一声,划着火柴点亮油灯,火膛里劈柴的火苗舔着锅底“咝咝”作响,铁锅里的泉水转眼冒起小泡泡,接二连三旋灭旋生,瞬间热气腾腾。
按熬粥习俗,母亲用小火依次将豆米投放到冒着热气的铁锅里,开始了她熬粥的创作,一边向炉膛添柴,一边反复搅动着五彩的豆米。
冰凉叮咚的山泉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了沸腾的热度;色泽斑斓的豆米也没想到,自己竟与滚烫的沸水巧缘联袂,经一番甜言蜜语的交流,禅化成了世人通往新年的一碗先锋粥。
灶膛里悠然飘摇而来的麦香、豆香、谷香,毫不掩饰地钻进了我的小屋。母亲撩起我的被角,伸手就要咯吱,猛然间我从梦幻里“咯咯”笑醒,母亲拽了一下我的耳朵“起床啦,来吃一碗腊八粥,就不冻耳朵喽!”
铁锅里冒着白气“咕嘟咕嘟”的粥花,有节奏闪着光亮, 甜丝丝的气息在脸前飘来荡去。接过母亲舀上粥,吹哈着一顿狼吐虎咽。
在我看来,母亲做的腊八粥,是我吃过最甜的腊八粥。在困难的年月,家里没钱买冰糖的时候,父亲就会用土蜂蜜代替冰糖,挖上一大块白亮亮的土蜂蜜,甜丝丝入锅即化。吃完蜂蜜腊八粥,意犹未尽舔舔嘴巴,浑身暖暖和和,回过头来和母亲挤了一下鬼脸,蹦跳着就上学去喽!
“腊八粥,吃一休”,意在“年年有余”,不能一顿吃完。经过半天寒冷的凝固,母亲要把剩下的腊八粥,分次舀入小锅来馏,在高温的蒸煮下,“噗嗤噗噗”冒着气泡,吃在嘴里有豆的清香,米的软糯,麦仁的劲道,还有玉米仁淡淡的酒味和甘醇在里头。有道是“剩粥热三遍,驴肉都不换。”
后来有一年,我和妹妹约定回家陪爹妈过腊八儿,在吃粥的兴头上,妹妹竟然揭我老底:“有年吃粥,你嫌不甜,让我偷爹的蜂蜜,用铲刀从罐子里剜了一块,放在粥里一搅,尝一口没一点甜味,还有油星星儿飘起来。原来这个装蜂蜜的罐子,早被娘替换装上了猪油......”
“你倒好,把我害得够呛!”我佯装生。“那次你闹着要吃三伯家土蜂蜜,我找了根麦秸秆,从土蜂箱篦子口上扎进去,还没吸到蜂蜜,就被一群巡逻的蜜蜂蛰了一口,疼的扭头就跑。一小会功夫,脸肚蛋肿得就像疙瘩盆儿!”
我和妹妹只顾闹腾揭丑,没承想把父母乐得笑出了眼泪。
随着岁月的递进,渐而明白,吃腊八粥真正意义,不仅是传承了民族饮食文化和风俗习惯,更多的是感恩新时代的幸福生活与温馨的那个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