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李小泉的头像

李小泉

网站用户

散文
201902/27
分享

那些与自行车有关的日子

大清早收拾停当,急匆匆往小区门口赶班车,一出西门,嗬,公交站牌的人行道上,一夜之间冒出了几十辆小蓝车,整整齐齐排列,蓝天清风里煞是好看。瞅见班车就要到站,于是按捺住扫码的冲动,手机落袋,上车离开。

窗外人行道上不时掠过蓝色或橙色的单车,闭上眼,很多往事一幕幕纷至沓来,在这个初夏的清晨。

三十年前,自行车是我们几代人代步甚至负重的生活工具,在大多数人的生命里曾经不可或缺。08年申奥纪录片有个镜头印象深刻,十字口红灯过后,密密匝匝的自行车迎着晨光同时启动,千帆扬起,百舸争流,阳光在那些旋转的钢条和轮觳上折射出美丽的光线,充满温暖和力量。我七八岁时家里的自行车坏了,那是个大件,不是说买就能买的,即使有钱还要凭票才能买到。十三岁那年,二哥已经成家单过,他有一辆二八的自行车。家在矿区,中间夹着一个村子。附近有个麦场,二哥教二嫂学骑车,这让我很是羡慕,心里满满的渴望。装作在麦场上溜达,看到二哥两手使劲抓着自行车后座,指挥着二嫂,时不时抹一下头上的汗水,看样子比嫂子还累。二嫂终于累了,坐一旁休息去了。我仰着脸眼光躲闪地看着二哥,二哥一眼看穿我的心思,用大方格子手绢擦着脸上的汗说“你来”,那两个字如同圣旨一般,我心中狂喜,咧着嘴赶紧跑前两步,接过车头,在二哥的帮助下上了车子,脚绷直才勉强够着脚踏板,卯足劲使劲蹬。车子沿着四十五度角歪歪扭扭前进,二哥使劲拽着车后座大喊“往右往右”于是我身子已经斜成135度拧成了麻花还是拽不过来,蹬的稍微慢点车子就要倒,只好使劲蹬。二哥气急败坏大叫“车头往右、往右,不是身子!”车子终于在撞向石碾子前几厘米被二哥硬生生拉住,脚踏板脱离了脚掌,双脚还在凌空乱蹬。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看着二哥涨红的脸和头上的汗,忽然有些泄气。人家同学骑车都那般潇洒,自己初次披挂上阵却如此狼狈,万丈豪情即刻锐减一半。休息的时候,二哥给我传授骑车秘籍,听的时候都懂,可一上去车子就不听使唤,顾此失彼,手脚完全配合不到一块,还好有二哥在后面拽着,还不至于摔倒,累得浑身是汗,再看二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和脸上大颗的汗珠子,心里那个挫败啊,于是主动提出结束练习。晚上躺床上,胳膊腿酸痛,脚踝那里被脚蹬子磕得乌青,半夜被打通头睡的妹妹摇醒,气鼓鼓地说我踹她,却原来梦里都在蹬车。

第二天醒来对自己说了很多遍再也不学车了,可放了学进家门扔下书包就去了麦场,想远远瞅瞅哥嫂是否还在练习,果然。嘴上说别去别去,可双脚这个叛徒执拗地往麦场挪,到了麦场溜着边遮遮掩掩迂回前进,终于得偿所愿地被哥嫂看到。嫂子休息间隙,我又一次骑上车,这次犹如神助,顺当多了,手脚也仿佛找到了默契,除了车头稍有些不稳,但基本上不再拧麻花,直线画得还挺端正。二哥直夸我进步很大,超过二嫂。心里就有了几分得意,脚下蹬得更欢,无意间瞅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发现二哥的手伸着,做虚拟状,并没有挨着后座,慌得我大叫一声“二哥,你的手”车头开始摇晃,二哥断喝一声“没事,只管骑,一直没拽,我跟着你,放心骑。”尽管心里发虚,可骨子里的倔强还是占了上风,壮着胆子继续骑,效果还不错。而且第一次拐弯就很顺畅,没有像邻居玉芳姐那样只要拐弯就人车分离,摔的七荤八素,甚至还有人从麦场直接冲下去,掉到四五米下面的公路上,摔得住进医院。接下的三四天,我已不用二哥保护,还学会了从前面上车。只是有一个关键问题,不会下车,每次都是二哥拽住后座,车子停下来我才下来。可就在这节骨眼,二哥因工作忙没时间教了,学车就暂时告一段落。这一搁置就是三年。三年里,每当看到路边停靠的自行车,我都有一种想骑上去就走的冲动,那种半会不会时的状态最为折磨,想骑车的欲望牢牢纠缠着十几岁少年的心,只是,我不说。

初二那年,班上同学自发组织去三十公里外的林皋水库春游,有车的和没车的搭配一组,同学郭莲花家里有一辆二八的车子,可她不会骑,我还是那年学过,只能算半瓶子咣当,只会上不会下,也没带过人,结果我和她居然组成了拍档,真的是无知无畏年少轻狂啊!我们就那样上路了,游玩细节都已模糊,唯独一路骑车的过程刻在记忆里,每当遇到不好的路面或者其它情况,她提前跳下来,拉着车子后座,等车子停下来,我再下来。就这样,我俩居然顺利到达目的地,返程也又如法炮制并安全到家。感谢那段年少时光的张狂和勇气,还有与之伴随的幸福时光。

再往后接触到自行车就是上高中了。那时我在离家六七十公里的耀县中学读书,大部分学生来自县城周围的农村,他们和我一样住校,只不过到了周六下午,他们会像一群小鸟一样四散开来,飞回各自的家,那种大梁上缠着各种颜色胶带的“二八”自行车就是他们的翅膀。到了周日傍晚,他们又会像归巢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扇着翅膀”集合而来。车头上挂着馍袋子,车后座上夹的也是。因为离家远,总是孤零零地呆在宿舍里。有个周末正逢端午节,同学张小军骑车带我去她家玩。年龄越长,反而胆怯了,不敢骑,只是坐在车子后边。乡间小路上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撒着欢,车子骑得像风一样,空气里飘荡着青草和麦茬的香气,路边菜地里西红柿和黄瓜就那样青翠欲滴地撞进眼睛,铃声和笑声伴随着尘土扬起、飘散。往后的岁月每当电视上出现这样的镜头,记忆就会轻袭而来,不再年轻的我,有泪。

九四年我在渭河电厂实习,从住的地方到单位有些距离,大夏天顶着日头一天走几个来回的确是件受罪的事,看师傅们整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很是羡慕。在西安矿院读书的小宋同学硬是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余浑身乱响的自行车给我送到单位。不知道那么远的距离他是怎样骑过来的,心里满感动。他回学校后我给他寄去二十元钱,那时我的实习工资60元,钱很少,只是份心意,也不知他收到没骑着这辆浑身颤抖车子,在渭河电厂度过了将近一年的实习时光,这辆“战车”为我立下了汗马功劳。也就是那时学会下车这是我骑车历史中最长的一段。

过去的都是好日子感谢小宋同学

九五年,渭河电厂回来,由于种种原因单位给我们放一段时间,从高中时离开家独自在外读书工作至今已七八年,我和故乡渐行渐远,家仿佛成了客栈难得有一段日子爹妈守在一起,于是我动手把家里犄角旮旯都收拾了一边,整理了很多旧衣服,洗的干干净净,只是不时兴了,尤其是妹妹的,她参加工作比我早,喜欢臭美,虽然质地一般但大多都很新,不喜欢了就搁在那里压箱底,她个比我高,我拾不成。那时还没有募捐这个概念,衣服堆在家里占地方,又不好送人。跟爹妈去广阳镇赶集时看到有一些人摆摊处理旧衣服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告诉爹妈自己要去赶集卖旧衣服,衣服堆在家里也是浪费,还不如凭劳动换一些收入。这个决定让他们喜忧参半,他们眼中的女儿虽然独立性很好,但抛头露面去卖东西还不敢相信。其实现在的我也不敢相信,当时的自己勇气从何而来,或许每个人年轻时都有无畏的勇敢和仗剑走天涯的豪迈吧,也许只是你与生俱来的东西,从不显山露水,一旦机缘巧合,那些深藏在你的血液里的责任和担当就凸显出来吧。那些衣服用床单包好,爹把它们连同一个小马扎绑在二八自行车后座上。直到那时,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闺女会迈出这一步。第二天就是集会日子,正值冬季,吃过早饭,我穿着妈妈做的棉衣,罩着花布衫,这还是我上初中时的打扮,用碎花方巾包住头,揽镜自照,竟有种狼外婆的感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反正离家多年,也没人认识。此刻的我犹如箭在弦上。收拾停当颤颤巍巍推着自行车上了马路,自有一副壮士断腕的豪迈。穿过两个矿区,遇到人多的时候赶紧跳下来推着走。过了鸭口最东头,开始连续下坡,路面残破且窄,还有拉煤车呼啸驶过,那时的我就如同一个披着斗篷的勇士,紧紧攥紧车把,捏着后闸控制着车速,但坡度太大,车速还是很快,花头巾散开一角,耳旁有风呼呼掠过,耳朵生疼。到了坡底,长长舒了口气,头上和手心里都是汗。对我来说,这真是种挑战,人生第一次独自骑车走那么复杂那么远的路,尽管只有五六公里。

其实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一路上披荆斩棘终于到达目的地,找块地方停好车,铺开包袱皮,把衣服整整齐齐摆好,坐马扎上,四下张望一番,鼓足勇气“吼”出了人生第一声叫卖“来看看啊,有合适的没有”其实声音小的只有自己听到。当时人们生活条件普遍不高,广阳镇除了周围三个厂矿的人赶集外其余都是十里八乡的农村乡亲,特别是那些山里人,生活条件相当艰苦。我的衣服都比较新,很快有人上来挑拣问询,最初的紧张羞涩很快就被放松自然替代,也敢大声和人交流。有人挑到中意的三五块钱我就给了,看着有些衣衫褴褛的老人,挑到合适的就送了。以至于旁边的几个同行大娘用眼睛使劲剜我,我装作没看到。那天的集市结束,整理了一下手中颜色不一的钞票,有三十多块钱,虽很累,午饭也只买了个烧饼充饥,但心里很欢畅,这毕竟是新的尝试和锻炼,让那些衣物找到了新主人,也是好事。

收拾好剩下的衣服,学着爹那样把包袱和马扎绑在车子后座上,包好头巾,收工回家。推着车上那个大坡,小心避开拉煤车和“蹦蹦车”到了平地,这才骑上,小心翼翼穿行在矿区的街道上,遇到大车就老远赶紧跳下来推着,街道上有很多人也会朝我张望,遇到熟人,我尽量目不斜视,调整呼吸,淡定驶过。终于到家了,妈赶紧给我端来饭菜,爹故作轻描淡写问了几句,我知道,他们心里一定又心疼又宽慰。

这样的集会去了四次,处理完衣服,从此我再也没有骑过自行车。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这二十年,变化太大,交通很便利,人们开始注重健身锻炼,上班有班车接送,家附近就是便民市场,超市医院都很近,没有买辆自行车去骑的必要和冲动。前几年又买了辆车,自行车几乎彻底告别了我的生活。

那天回家,楼道门口有两辆共享单车占道,于是就挪了一下,简单的一个动作竟然做的很笨拙,触摸到自行车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和它相隔太久了,竟然无从下手,脑子有几秒的空白,有些悲哀。我断定自己还没老到骑不动车的年纪,也许自己和它疏离太久了,这些年出门除了坐车就是步行,四肢协调能力几乎退化了,当年自己是如何驾驭庞大的二八自行车的呢?那些年少时的勇气和张狂又去了哪里?那些与自行车有关的青春记忆究竟是往事还是梦呢?

这个周末,试着扫辆单车骑,那些铃声和笑声能否穿透岁月的尘埃,微笑着和我相向走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