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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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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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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七月

那年七月,从班主任老师的手里领回毕业证书后,我不甘心回到四面环山的村寨,像父老兄弟们那样过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我没有回家,揣着毕业证书,怀着希翼与梦想在那个巴掌大的城市找起了工作。
我穿着一双半新不旧的黑皮鞋,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沿着小城中间那条车来车往的街道,只要看到卷帘门敞开的店铺,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张贴招工启事,厚着脸皮走进去,点着头陪着笑脸问上一声。店主摇着头说不缺人,我慌忙从里面退了出来,生怕惹别人不高兴。有家杂货店的老板,五十左右岁,身材瘦弱,头发稀疏,黝黑的脸庞上流露出一副疲惫不堪的神情。他坐在门口嗑瓜子,我走到他的面前轻声问:“大哥,请问你这里招工吗?”他“噗”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瓜子壳,从塑料凳子上跳了起来,指着我不分青红皂白地大吼起来:“去去去,问哪样问,我在门口贴招工启事了吗?”我也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人家,像个木头人立在地上,也不敢吭声,委屈的泪水差点掉了出来。我搓了搓眼角,一步一步离开了杂货店。走了几步,我听到那个小老板还在骂:“瘦得像猴子,谁会瞎了眼睛招你去干活,给我滚得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
那是火热的七月,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一缕凉风拂过,烫热的地面仿佛着了火马上就要燃烧起来。人行道上的树木,缺少了雨水的滋润,蔫头耷脑的,大半天也懒得动一下,没有一丝的生机与活力。阳光犹如带着锯齿的芭茅叶子,像一把把刀来来回回刮着我那黑瘦的脸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我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也不知走了多少路问过多少家商铺,只觉得嗓子快要冒出烟来。我小心翼翼地从口袋了摸出了一块钱,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一瓶纯净水,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瓶底朝天。灌了一瓶水,我觉得还不够解渴,还想再喝一瓶。可摸了摸干瘪的口袋,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咬了咬牙忍住了,一块钱可以买两个馒头当一顿晚饭了。我顾不上歇脚,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接着去找工作。
我满头汗水地路过一家五金店时,看到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红纸,上面写着招一名仓管。我的视力不太好,生怕看错了出洋相,使劲搓了搓双眼,激动得拍着胸脯大声喊叫起来。我在想,要是被这家五金店录用了,我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喝上一缸茶水,接着就是睡上一天一夜的觉。我拉扯了几下衣角,拍了拍裤子,用手掌梳了梳头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笑容满面地推门进去。店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她听说我是来找工作的,笑着摇了摇头,叹着气说:“不好意思,我想招个女孩子,女孩子做事要细心一些。”听了她的话,我就觉得迎面泼了一盆冰水,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我没有放弃,掏出毕业证书,还把十几本荣誉证书拿出来给她看。可她漫不经心地瞟了几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从五金店出来,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软塌塌地跌坐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人行道上的路灯亮了起来,街道上的车辆和行人渐渐少了下来。在这饭菜飘香的傍晚时分,饥肠辘辘的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炊烟缭绕的祖屋,想起了乡下的母亲,想起了母亲做的那一碗碗香喷喷的饭菜。此时此刻,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正在一边看着新闻一边喝着鲜美的汤汁,可我这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农村学生却在这举目无亲的小城流浪,不知道前方的路究竟在哪里?
我拖着散了架的身子,吃力地挪动着肿胀的双脚,一步一步往前方赶去。经到一家小旅馆时,我实在没有一点力气,坐在旅馆的石梯上歇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了个面目和善的老人,他眯着昏花的双眼望了望我,听说我是来城里找工作的,老人捋着花白的胡须,热情地说:“城中心有家宾馆招保安,我有个熟人在里面管事,每月工资两百块,包吃住。小伙子,你想去吗?”城市里有我的梦,我想把自己的根扎进钢筋水泥修筑的楼房里,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做梦都在想着城市为自己打开一扇门窗,可那份每月两百块的保安员工作,还不够自己填饱肚囊,又怎能去帮补弟弟上学呢?我摇着头谢绝了老人的好意,肚子叽叽咕咕叫个不停,就去菜场边花了一块钱买了两个馒头,蹲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啃着,时不时仰一下脖子。填饱肚子后,我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找了家五元一宿的小旅馆住下。房间有二十几个平米,靠墙两边摆着两排床铺,可以住下十几个人。发黄的床单散发着刺鼻的异味,斑驳的墙壁往下掉着灰渣,坑坑洼洼的地面扔满了一团团卫生纸。我放下背包,再也没有一点睡意,来到了楼顶望着满天繁星发呆……
父亲去世后,家族中的堂伯父说父亲升入了天界,他在天上望着我们,我们笑他就笑,我们哭他就哭。堂伯父是个忠厚的老实人,他不会撒谎,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那以后,每当我碰到挫折和困苦时,总会仰望着满天星斗想起了父亲,希望他可以为我指明前行的方向。我的双眼渐渐模糊起来,我仿佛看到了父亲那亲切的脸庞,我仿佛听到了父亲那熟悉的声音:“儿呀,毕业后不要种庄稼了,去大地方闯一闯,那里机会多一些……”我擦去了脸上的斑斑泪痕,幸福地笑了起来,回到了那间拥挤的房间,提着背包一步一个脚印往火车站赶去。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树上的鸟儿,长出了一双美丽的翅膀,可以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年七月,我来到了深圳寻找自己的未来,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是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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