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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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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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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在远方(12)连载

五金厂斜对面,是一家几百人的纸箱厂,招两名物管员,门卫室门口排着几十人等着面试。负责招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女孩着装时髦,喷洒着一身浓烈的香水,卷着黑发,双眼寒气逼人,给人一种冷傲的感觉。她的眼晴就像长在脑门上,没有正眼看过面前的求职者一眼。她那纤细如葱的指头不停地玩弄着圆珠笔,冷冰冰地问:“会说白话嘛?”

“不会。”

“哼!连白话都不会说,还来我们厂面试?走开!”

“有工作经验吗?”

“没多少经验。”

“招聘公告上白纸黑字写着两年以上工作经验,你没长眼睛吗?”

……

女孩接过张一鸣的身份证瞟了一眼,气鼓鼓地说:“不要贵州人。”

张一鸣觉得奇怪,忍不住就问:“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不要就是不要!你们贵州人除了喝酒打架,还会做什么?贵州人皮肤黑牙齿黄,大热天也不洗澡,身上臭烘烘的。”

张一鸣没有闲功夫跟她啰嗦,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人。没想到那女孩还是没有停下来,提高嗓门挖苦着说:“我们厂里缺一个打扫厕所的清洁工,我看那份工作挺适合你的,不需要工作经验,你明天带上行李就可以过来上班哟。”

在一些人的眼里,贵州就是贫穷的代名词,贵州人比其他省份的人就是矮了一截,总是无缘无故遭受别人的耻笑。张一鸣转过身去,把脸定得平平的,心平气和地说:“请你不要看不起贵州人!在我的心里,我们老家的每一座山都是一个远古的神话,我们老家的每一条河都是一段美好的传说,我们老家的每一个父老兄弟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说贵州人大热天不洗澡,身上臭烘烘的,你仔细闻一闻,我有汗臭味吗?”

“流氓。”女孩双手叉腰,仰着头骂起人来。

“我不会骂人,就想和你讲一讲道理。你要我去你们厂做清洁工,我知道你是在故意气我,但我觉得做清洁工不丢人!日本邮政大臣野田圣子,她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东京帝国酒店当服务员,上班的第一天上司就安排她洗厕所。野田圣子就是从洗厕所这份工作做起,一步步迈向成功的人生历程……”

张一鸣还没有把话说完,有人使劲鼓起掌来,有个小伙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着他伸出了大拇指。那女孩红着脸,低着头躲进了门卫室。

接下来,张一鸣又去了两家工厂面试:一家是工艺品厂,另一家是电镀厂。

工艺品厂大门口蹲着一对石狮子,进了厂大门,办公楼前面是一块太极图形状的草坪,这家工厂披着一层神秘的色彩。办公室光线有些暗,负责面试的厂长姓贾,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巜算命大全》。贾厂长个子矮小,眼睛鼻子也小,但嘴巴大,可以吞下一枚鸡蛋。他面无表情,打着哈欠叫张一鸣伸出双手给他看。

贾厂长看了手板,接着瞧手背。他还是不放心,又伸手来回摸,还找来一把尺子量了起来。张一鸣觉得奇怪,自己是来面试的,又不是来算命的,怎么会碰上这样古怪的厂长呢?

贾厂长没有说半句话,捋了捋山羊胡子,用力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掐了掐指头,晃了晃手叫张一鸣走人。张一鸣叹着气路过保安室,值班保安伸长脖子四处瞅了瞅,压低嗓门问:“靓仔,过关了吗?”

“唉,你们的贾厂长没说一句话,给我看了半天手相,让人哭笑不得。"

“贾厂长在老家是个算命先生,隔三差五去乡场上摆摊算命。可干那一行养不活家人,他才来深圳打工。贾厂长能说会道,居然一步步坐上了厂长的这把椅子。让一个算命先生管理工厂,你说工厂离倒闭还远吗?厂里订单少,工人每月领不了几个钱,好些人都交了辞工书。”

听保安员这样一说,张一鸣暗自高兴了一把,要是自己进了这家工厂,说不定干了十天半月就得辞工走人,还得去别的地方找工作哩。这样的工厂,面试没有过关,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电镀厂招的是仓管员。走进厂大门,从生产车间飘来一股刺鼻的气味。保安队长叫进厂面试的三十几人站成两排,他一声令下,张一鸣他们像离弦的箭往前面冲去。张一鸣觉得好笑,怎么会用跑步这样的方法挑选工人呢?可他没时间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他就想着跑在别人前头,只有那样才有机会争抢到一份工作!

张一鸣在中专学校念书时,每天清晨去跑步锻炼身体。他沿着校园跑上一圈,用四十分钟,就那样风雨无阻地坚持了四年。说来好笑,在这场特殊的面试中,他在学校学到的专业知识没什么用上,反而是几年晨跑中磨炼出来的耐力帮上了大忙。运动员上跑场参加比赛,是为国争光,是为了实现个人梦想!而张一鸣他们在恶毒的太阳下跑步,仅仅是为了谋取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太阳炙烤着大地,围墙边没有一棵树遮挡刺眼的阳光。阳光犹如舞动的火苗舔着球场,烫热的地面仿佛就要燃烧起来。保安队长安排的这场选拔赛,只有起点,没有终点,几十人咬紧牙关坚持跑下去,张一鸣担心自己会不会倒在干渴的路上?几圈下来,有几个人跑不动了,只好喘着气一步步走出工厂的大门,眼里流淌着无奈和不舍。张一鸣同情这些兄弟们,可除了同情,半点忙也帮不上。他为了生活,不得不拼了老命奔 跑着,不敢停下来。后来,停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只有张一鸣还在汗流浃背地跑着。保安队长大喊一声“停下”,张一鸣才停了下来,一脸汗水地往保安队长走去。他舔了舔嘴角的汗水,咸咸的,涩涩的。他虽然坚持到了最后,可不知为什么,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保安队长用力拍了一把张一鸣的肩膀,满意十足地说:“小伙子,瘦是瘦了一点,可耐力不错,我带你去二楼仓库见工。”

张一鸣记不清自己沿着围墙跑了几圈,他耗尽了体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软塌塌地蠕动着打颤的腿跟着保安队长上楼,额头上的汗水也懒得去擦一下。

“王组长,你们仓库缺一名仓管员,人我给你带来了,包你满意!”

王组长背着手站在仓库过道上看手下缠拉伸膜。王组长身子壮实肤色黝黑,穿着天蓝色的旧工衣,脚上是一双笨重的劳保皮鞋。他把工衣扎进裤子里,黑色的皮带上挂着一双黑漆漆的棉纱手套。王组长摸了一下嘴巴,望了张一鸣一眼,把脸歪在一边,瓮声瓮气地说:“队长,你开什么国际玩笑,给我带来这么一个瘦小伙,还包我满意?”

“王组长,你别看他瘦,可人家耐力好,一口气沿着操场跑了十几圈。”

“我缺的是收发物料的仓管员,不是跑步的冠军!我看他挺多有一百斤,搬不动物料。队长,你要是不信,叫他站在电子称上称一称。”

“兄弟,上去称一称,超过一百斤你就留下来上班。你一米七几的个子,我不信连一百斤都没有。”队长对张一鸣说。

张一鸣站在电子称上称了称,一百零两斤。可王组长还是对他不满意,没有留下他的意思。张一鸣急了,看到栈板上放着一箱成品,他想都没想,弯腰抱起那箱成品放在肩上,在过道上走了一个来回,脸不红气不喘。

“王组长,收下他吧!看得出来,这小伙子是个吃得起苦头的人。”队长的语气中有同情和怜悯的味道。

“队长,你那么看重他,就安排他去你们保安队做保安啰。强将手下无弱兵,我这个仓库做的是搬搬抬抬的力气活,我要的是腰圆膀粗的壮汉。”

王组长说完这话,弯腰系了一下鞋带,低着头往办公桌走去。保安队长摇了摇头,皱了皱眉,叹着气下楼。张一鸣默默地跟着队长下楼,委屈只能咽进肚子里。他深切地感到了现实是那样的冷酷,而自己是那样的弱小!

跨出电镀厂的大门,宁静的厂区响起了下班铃声,穿着各色工衣的工人从一家家工厂潮水般涌了出来。张一鸣觉得自己就是一片叶子,顺着人流往工业区的大门口漂去。大门边有人卖饭,一块五一份,两素一荤,还有紫菜汤喝。张一鸣买了一份饭菜,蹲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饭后,人们渐渐散去,张一鸣就坐在大树下歇脚。他实在太无聊,居然看着一只觅食的蚂蚁钻进了一片树叶,又看着它从树叶下爬出来。蚂蚁不见了,有人随手扔了一份报纸在地上。他等人家走远,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捡起报纸翻看起来,打发煎心熬肺的时间……

下午,张一鸣接着找工作。恶毒的太阳像火盆炙烤着大地,阳光如针般扎进他的肌肤,火辣辣的痛。他在工业区穿梭着,不知问了多少家工厂,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脚板磨起了肿胀的血泡。他太渴了,买了一瓶纯净水,也舍不得大口喝,实在受不了才抿一口润润冒烟的嗓子。

张一鸣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上了几年中专,随随便便可以找到一份文职类的工作,可他没有工作经验,好些厂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也有几家厂收下了张一鸣的求职简历,叫他留下电话号码等通知,可这样的电话一般情况下是等不来的。汗流浃背地转了一个下午,工作还是没有着落。肚子叽叽咕咕叫了起来,他在路边的摊位上买了一碗稀饭喝了起来。看着来往穿梭的车辆和匆匆走过的行人,张一鸣的脸上写满了迷惘和失落。但他转念一想,深圳是无数年轻人向往的去处。这样一座充满机遇的城市,只要你肯付出,终究会有收获的!生命只有在洗礼的过程中才会变得坚实如钢温软如水。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好受了一些,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动力和勇气。回去吧,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养足了体力明天好去找工作。

橘黄色的路灯洒在街道上,张一鸣拖着疲惫的双腿,一步步往楼岗赶去。到了出租楼大门口,他听到了彭慧和铁锅在大声争吵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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