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上井冈山（组诗）

重上井冈时，正值大雪时节，许多事物

已被冬藏起来；正如当日一场大雾

收藏了井冈的雄伟，也收藏了尘世诸多真相

毛委员在或不在，群山都保持着警惕

五大哨口早已壁垒森严，细细地打量着行人

过了拿山，高路渐入云端，云雾缥缈之处

回荡着杀伐之音；而大山深处

渐渐成了一座富矿，埋藏着红色的种子

也保存着先辈们的初心：时近百年

俨然如那些翠竹，绿意盎然，崭新如斯

满山飘荡着好听的红歌，“十送红军“

催下的热泪未干，兵哥哥还在路上

血泊中的妹妹尚未站起；八角楼里的灯光

还在亮着，给一个民族和芸芸众生

继续引领方向、指点迷津

寒流又一次滚滚袭来，井冈山一夜之间

冰天雪地，玉树琼枝，大片的竹林

纷纷匍匐于地；松柏也垂下一些柔弱的枝条

而主干不动声色，依然高耸入云，仿佛

那些行走于五井之间的高大身影，顶天立地

八角楼的灯光

这是一盏平常的油灯，仅有一根灯芯

甚至不如普通的农家阔绰，而它

昏黄的光芒，却超过天上所有的星星

透过这扇木质的窗棂，照亮了

大小五井，进而照亮整个漆黑的夜空

毛委员点燃了之后，它就一直亮了下来

历经井冈三次会剿，瑞金五次围剿

两万五千里围追堵截、西北高原北风劲吹

从东北到海南的枪林弹雨，这盏灯

从没熄灭，直到天安门所有的华灯亮起

东方破晓之后，这粒小小的灯火

完成了一次升华，化为一颗红色的种子

被这座大山揽进怀抱，被八角楼

永远的珍藏，被一代又一代、更多的后人

植入内心

所有的灯火都会燃尽，唯有八角楼这盏油灯

永不熄灭；它照亮的不是一家庭院

一方餐桌，而是绝大多数人的生路；任凭

雨打风吹、岁月更替，只要一息尚存

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偌大乾坤就可以扭转

读书石

该是多么的幸运，石头上坐过的那位巨人

早就扭转了乾坤；一个政党

一支军队，和一个共和国的幼年，在此歇脚

舔舐伤口，整理一下蹒跚的脚步

陷入短暂的沉思

那一刻如此静好，一瞬间就胜过若干世纪

留下的幸福，早就溢出了大井之外

满山的翠竹松柏，没有一棵敢闹出声响

大山默默凝视，翻开的书页里

又隐隐浮现出一条，没人走过的新路

读书石，曾经阅尽了人间最多的春色

却是第一次陪同一个伟人

认真思考一个民族的命运；从此刻开始

遍体鳞伤的巨龙缓缓苏醒

从血泊中站起，发出愤怒的吼声

在此读书的人，与石头有着惊人的关联

他乳名叫做“石三伢子”，还有着

远比石头更坚硬的性格、更顽强的命运

而当天不满西北的时候，是他

挺身而出，成了另一枚补天的石头

黄洋界

九十年前的那个八月，镇守黄洋界的

远不止一个营的红军、一门铁炮

还有大小五井的男女老幼、壁立万仞的石头

满山的松柏和万杆的翠竹

其实，这是一场真正的人民战争

大雾弥漫，黄洋界成了真正的汪洋大海

此处的汪洋，人民成了主要成份

可以扶起一支看似弱小的残军，也可以

淹没一支貌似强大的虎狼之师

历史，总是在反复的上演同样的活剧

雄关并不是先天造就，而是由人心铸成

在红军手里，黄洋界就是钢铁

任他十万大军、围困千重也难以逾越

而在红军面前，娄山关就成了笑柄

脆弱的，不堪一击

九十年已逝，黄洋界依然是壁垒森严

鼓角阵阵；敌师或已遁逃

或者正欲重扣国门，在寻找新的缺口

毛委员没走、人心还在，这些石头

松柏、翠竹以及铁炮，正在结成新的长城

朱毛挑粮小道

这条弯弯曲曲的山道，一直在晃动着

两位巨人的身影，两边的翠竹

一定收藏着他们洒落的汗水；肩上挑着的

是果腹的粮食，也是一个红色共和国

幼小而孱弱的命运

挑上来的粮食，喂养了饥饿不堪的红军

也滋养了襁褓中的中国革命

有了这条山道，那道红色的铁流

仿佛增添了新的力量，从五井喷涌而出

把四分之一的世界染成赤色

崎岖的山路，通向近处的黄洋界哨口

也通向了瑞金的苏区，连接着

两万五千里的征程；接着就是延安、西柏坡

而到了天安门前，就成了

宽阔的长安大街

多像山里的那些涓涓溪流，到了山下

就汇成赣江，浩荡而汹涌

这条挑粮小道，正是红色共和国的源头

朱毛走在前面，后来者络绎不绝

接过他们手里的扁担，继续挑在肩上

2018.12.10于井冈山干部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