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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辉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文学评论
2018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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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强力呼唤精神的“技巧”和“机锋”

诗歌:强力呼唤精神的“技巧”和“机锋”

 

 

 

精神的“技巧”源自于经验的“外化”,任何文本的技巧都可复制,但精神的“技巧”很难复制,作为诗人只有对生命保持敬畏感,对终极保持趋向感,才能凸显诗歌的精神容量。为此,诗歌的精神“技巧”理应在生态的指涉中实现最大程度的公众呼应。

 

一、精神的“技巧”源自于经验的“外化”

 

如果单从诗歌的“技术”层面而言,你可以说某首诗是采用借喻、隐喻、拟人等等手法来实现诗意的“升华”,但光靠这样的“技术解读”还无法呈现每一首诗独特的魅力。就拿谢宜兴的《我一眼就认出那些葡萄》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个案:“我一眼就认出那些葡萄/那些甜得就要胀裂的乳房/水晶一样荡漾在乡村枝头/在城市的夜幕下剥去薄薄的/羞涩,体内清凛凛的甘泉/转眼就流出了深红的血色/城市最低级的作坊囤积了/乡村最抢眼的骄傲有如/薄胎的瓷器在悬崖边上拥挤/青春的灯盏你要放慢脚步/是谁这样一遍遍提醒/我听见了这声音里的众多声音/但我不敢肯定在被榨干甜蜜/改名干红之后,这含泪的火/可也感受到内心的黯淡”(谢宜兴:《我一眼就认出那些葡萄》)我认为,诗歌写作首要的问题就是如何解决“经验的托”的问题,这个“托”看似喻体,其实就是诗人经验的外化(即诗人所见所为的“经”和诗人所思所获的“验”),由此可见,谢宜兴的《我一眼就认出那些葡萄》绝非是一时兴起所为,而是诗人本在的、亲力的、所见的、积淀的世相在特定的情景中“被突然放大”,这种“经验放大”,我把它叫着精神的自省与世相的复苏之“双向投影”:“我一眼就认出那些葡萄/那些甜得就要胀裂的乳房/水晶一样荡漾在乡村枝头。”,诗歌开句的“一眼就认出”,看似一次“偶得”,其实就是诗人复合经验的“托”:“那些葡萄”、“胀裂的乳房”、“水晶一样荡漾”这一连串“郁积的美”,一下子把世相中的“本在”(喧闹的、浮华的、劳顿的、谦卑的、隐匿的、放旷的......“在”)立马“复苏”过来,这样的情感外化太象欧洲文学中“外省人”的“情结”,正是有了这个“情结”才有了下面顺势而去的诗节:“在城市的夜幕下剥去薄薄的/羞涩,体内清凛凛的甘泉/转眼就流出了深红的血色/城市最低级的作坊囤积了/

村最抢眼的骄傲有如/薄胎的瓷器在悬崖边上拥挤”,这是一次新与旧、华贵与卑琐、凛然与低下的“纠集”是诗人的经验终于找到“大行其道”的目标.应该说,诗人“复合经验”的“拥挤”终于通过“葡萄”到“干红”的榨取过程,唤起了一次人性与道德的“回归”。

 

二、悲悯意识和良知情怀是诗人的“精神底色”

 

诗歌有时就象是一幕情景剧。那么,与情景剧相对应的“道具”,即情景、意蕴、旨趣的对象化成了诗歌的精神“技巧”。以西娃《画面》这首诗为例:“中山公园里,一张旧晨报/被缓缓展开,阳光下/独裁者,和平日,皮条客,监狱,/乞丐,公务员,破折号,情侣/星空,灾区,和尚,播音员/安宁的栖息在同一平面上/年轻的母亲,把熟睡的/婴儿,放在报纸的中央”(西娃:《画面》),如果我们也把西娃《画面》看成是一幕情景剧的话,那么,西娃对“道具”的安排、设置可谓如火纯青。其实,在一张平铺的报纸上,百象图与生态相是极其“必然”的,但诗人不想在人们惯常的“必然”中去顺藤摸瓜,而是截取相互纠结、互补、反差的“众生相”,以其“人文生态”的模版,让“独裁者,和平日,皮条客,监狱,/乞丐,公务员,破折号,情侣/星空,灾区,和尚,播音员/安宁的栖息在同一平面上”,多么“生态”的安宁呀!然而,西娃并没有就此把这场诗歌大幕拉上,而是加了一段“尾声”:“年轻的母亲,把熟睡的/婴儿,放在报纸的中央”,这一“放”,更加“生态化”了人世间的美丑、荣辱、尊卑与高低。的确,当悲悯意识成为一种良知情怀,当底层生存成为精神底色,这两

种元素的互渗成为李南《小小炊烟》的动人之处:“我注意到民心河畔/那片小草 它们羞怯卑微的表情/和我是一样的。/在槐岭菜场,我听见了/怀抱断秤的乡下女孩/她轻轻的啜泣/到了夜晚,我抬头/找到了群星中最亮的那颗/那是患病的昌耀——他多么孤独啊!/而我什么也做不了。谦卑地/像小草那样难过地/低下头来。/我在大地上活着,轻如羽毛/思想、话语和爱怨/不过是小小村庄的炊烟。”(李南:《小小炊烟》)这首诗对社会底层的关注,不是采用直面的叙述或描摹,更没有底层生态全息性的“还原”,那么,它为何会给人以良知与精神的触及,就在于诗人将底层的哀怨、无助、悲苦、孤独境遇放在他自身的谦卑中去“放大”,构成“我什么也做不了”的矛盾冲击,使诗中的人间的悲苦、无助和自身的无力、无奈“纠集”在一起,这种“含混”使这首诗有了“纠葛”的美:“而我什么也做不了。谦卑地/像小草那样难过地/低下头来。”整首诗就是这样以“自责”的语气和悲悯的语调,在看似“谦卑”和“轻如羽毛”的渲染中,却处处给人以疗救的力量和良知的唤醒。

 

三、依靠“情景即位”的精神“技巧”,凸显诗歌的精神容量

 

在很多诗人很想让汉字“以一当十”的时候,这些年,中国诗歌的“诗写”方式仿佛不再拘泥于“语言”自身的承载量,而是通过叙述等立足“在场”、“当下”的“情景即位式”的精神“技巧”来凸显诗歌的精神容量,这种方式本来不属于“诗歌”这类短小的文本,然而,凭借着许多优秀诗人对当下的“应景样态”和“时代节点”的有效截取,使诗歌在短小的“空间”里释放出“时代本相”和“精神容量”,卢卫平的《在水果街碰见一群苹果》可以说是以“叙述”见长的类型诗中较为出色的一首:“它们肯定不是一棵树上的/但它们都是苹果/这足够使它们团结/身子挨着身子 相互取暖 相互芬芳/它们不像榴莲 自己臭不可闻/还长出一身恶刺 防着别人/我老远就看见它们在微笑/等我走近 它们的脸都红了/是乡下少女那种低头的红/不像水蜜桃 红得轻佻/不像草莓/红得有一股子腥气/它们是最干净最健康的水果/它们是善良的水果/它们当中最优秀的总是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接受城市的挑选/它们是苹果中的幸运者 骄傲者/有多少苹果 一生不曾进城/快过年了 我从它们中挑几个最想家的带回老家 让它们去看看/大雪纷飞中白发苍苍的爹娘。”(卢卫平:《在水果街碰见一群苹果》)诗中的“苹果”、“大雪纷飞中白发苍苍的爹娘”、“身子挨着身子相互取暖相互芬芳”、“我老远就看见它们在微笑 ”与“乡下少女那种低头的红”所构成的“情景即位”,真可谓一层不染,这是“此在”与“彼在”双重生态错落有致的直观还原。按理,诗歌写到这样已颇有意味,然而,诗人卢卫平的诗歌“潜台词”远没有停顿:“它们当中最优秀的总是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接受城市的挑选 /它们是苹果中的幸运者 骄傲者 /有多少苹果 一生不曾进城”,苹果的境遇衍生为少女的境遇,此时,几多向往,几多惋叹,几多思念交错在一起:“快过年了 我从它们中挑几个最想家的/ 带回老家让它们去看看/ 大雪纷飞中白发苍苍的爹娘”,一首短诗,一波三折,人生冷暖尽在其中。

 

四、任何文本的技巧都可复制,但精神的“技巧”很难复制

 

在很多诗人苦苦的为诗歌文本的“技巧”呕心沥血之时,每当这个时候,我们看见的都是文本技巧的“分配”,最多就是技巧分配得是否匀称、是否光鲜。我认为任何文本的技巧都可复制,但精神的“技巧”就很难复制,这就是“诗味”之所在。在我看来,诗歌的精神“技巧”和“机锋”来自诗人宿命与意志的有效“过滤”,这是特有的、不容易被复制的“情殇”。徐俊国的诗很少有“技巧式”的先锋,他根本不带你去文本的技巧里“安居”,看他的诗,在文本的技巧里你无须“掏出心肺”。但是,我要告诉你,在他出具的精神的“技巧”和“机锋”里,你可要“掏出心肺”,否则,你压根就进不了他独有的“精神领地”:“不要轻易说话/一开口就会玷污这个早晨/大地如此宁静  花草相亲相爱/不要随便指指点点  手指并不干净/最好换上新鞋  要脚步轻轻/四下全是圣洁的魂灵  别惊吓他们/如果碰见一条小河/要跪下来  要掏出心肺并彻底洗净/如果非要歌颂  先要咳出杂物  用蜂蜜漱口/要清扫脑海中所有不祥的云朵/还要面向东方  闭上眼/要坚信太阳正从自己身体里冉冉上升”(徐俊国:《这个早晨》)是的,就拿徐俊国的《这个早晨》来说,诗中起句的“告诫”就是没有文本技巧的“技巧”:“ 不要轻易说话/一开口就会玷污这个早晨”,诗人就是这样在生存的“惯性”和“属性”中,道出诗歌所需、这个早晨所需、精神所需的“反惯性”和“反属性”。起句的“反惯性”却用如此平白的语调、很俗务的活法“反观”了一个“干净”、“守心”的早晨。接下去的“手指并不干净”、 “要脚步轻轻”、 “要跪下来” 、“先要咳出杂物”、 “要清扫脑海中所有不祥的云朵”等一系列的“告诫”,都是来自诗人宿命与意志有效“过滤”出的谦卑和敬畏之态,这是对内心不可再生之“圣地”的终极趋附:“要坚信太阳正从自己身体里冉冉上升”,也是徐俊国《这个早晨》的精神祥云。

 

五、对生命的敬畏感是“底线”,对终极的趋向感是“高致”

 

在中国诗坛能把“拙气”写得如此彻骨和悲悯的诗人当属陈小三了。在很多人看来,“明知故问”的诗写方式仿佛不属于“智慧”和“神秘”的精神范畴,偏偏陈小三就爱 用明知故问的“拙气”给他的诗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抽着烟/想写一首诗/才抽两口/烟灰落了/这不是一支好烟/好烟的烟灰是整支不落的/可以像叼着一截骨灰/那样(陈小三:《这烟有一股烟味》)从诗题《这烟有一股烟味》,到陈小三诗篇中的“月亮/它不是人间的东西/却照着人间”、“玻璃杯露出玻璃/玻璃忍着虚无之痛”等等,我可以列出陈小三许多“明知故问”的诗写方式,其中的“拙气”类似于新童谣里的贫穷的“宽阔”和“情觞”。如果说陈小三的“拙气”来自于他的天性,那么,在他“拙气”的中心地带却是人世间:大俗即大爱,大爱即大俗的“旷世轮回”,在这命定的“轮回”里,人只有“明知”而后“故问”,从而保持对生命的敬畏感,以及对终极的趋向感:“我猜她们不晓得经文的意思/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她们住在半山腰/她们主持山下的县城”(选自陈小三的《清福寺》)、“哦,夏日盛大,人民一身短打/混浊的星空出汗/对岸的火车拉着一车灯火/那青春的行刑队”(选自陈小三的《交谊舞》)、“正午垂直,万事皆休/原野上的花深深的根茎/几乎来不及偷偷做完一次游戏/而所有的人都由母亲带来然后散开”(选自陈小三的《母亲节》......陈小三就是这样让谁都无法窥测到的“精神刹笔”(“她们主持山下的县城”、“对岸的火车拉着一车灯火/那青春的行刑队”、“而所有的人都由母亲带来然后散开”)却处处嘎然“不止”、余意“不减”,这就是陈小三,在中国诗坛独树一帜的优秀诗人。

 

六、精神“技巧”理应在生态的指涉中实现最大程度的公众呼应

 

大千世界只有生态是“本在”的,诗歌对生存样态的直击点,怎样从常规通向高处而不是沦入琐碎,这就考量着诗人在质疑和良知的驱动下如何在生态的指涉中实现最大程度的公众呼应,这是现代诗从“象牙塔”走出来的又一途径。雷平阳的《战栗》一诗便是此类诗中较为典型的一首:“那个躲在玻璃后面数钱的人/她是我乡下的穷亲戚。她在工地/苦干了一年,月经提前中断/返乡的日子一推再推/为了领取不多的薪水,她哭过多少次/哭着哭着,下垂的乳房/就变成了秋风中的玉米棒子/哭着哭着,就把城市泡在了泪水里/哭着哭着,就想死在包工头的怀中/哭着哭着啊,干起活计来/就更加卖力,忘了自己也有生命/你看,她现在的模样多么幸福/手有些战栗,心有些战栗/还以为这是恩赐,还以为别人/看不见她在数钱,她在战栗/嘘,好心人啊,请别惊动她/让她好好战栗,最好能让/安静的世界,只剩下她,在战栗”(雷平阳:《战栗》)诗中的“复沓”语势看似语法中让人觉得苯重的“技法”,其实是诗人“精神技法”的导入,这样的“精神技法”让会人在“沓杂”的语调中揪紧心铉。的确,雷平阳很善于将市井的“底端”放在人性复杂的心理信息脉冲中去“战栗”一番,而他的笔触没有一味虚张声势而是一直在抑制中,有意钝化直击的锋芒:“嘘,好心人啊,请别惊动她/让她好好战栗,最好能让/安静的世界,只剩下她,在战栗”,这种麻疼会让人感到不可名状的悲凉,让人重新审视这芜杂的世界。雷平阳《战栗》一诗的市井生态扫描,使诗歌本有的发现品质和质疑精神得到立体的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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