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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以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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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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刈芒

——谨以本文献给改革开放40周年

             阮以敏


    老家是个偏僻的山村,人称古田的“西伯利亚”。小时候经常去砍柴火,俗称去山拾柴,实为刈芒。芒即芒萁,一种蕨类植物,晒干当柴烧,因为土地贫瘠,这里的山上无木柴可砍。也因此乡间有民谚云:“有赢,担强驮,刈芒总赢耙松毛(指松针)。”

 当年老家没电,也没见过煤球,更不用说液化天然气了。每天的吃喝都要靠烧芒萁,一餐饭烧掉半担甚至一担。于是,刈芒成为了我们兄弟姐妹最主要的家务劳动,每个周末肯定都要全部出动,挑回来的芒萁准备着烧一个星期。假如不够烧,还要利用中午或傍晚放学了,加班去刈一担回来。

 暑假时间很长,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去刈芒,晒干后堆放在厨房、僻舍,甚至把老屋半边大厅和旁边的暗弄都堆满了,层层叠叠,储备着新学期烧。酷热的天气,我们都是上午早出早归,下午晚出晚归。上得山去,大多要寻着背阳的方向,找到一片较长的芒萁,就埋下头来一鼓作气刈了起来。看着差不多有一担了,就拿出自己用稻草搓的绳子捆绑,没带草绳的就去砍两根枝条,拼接起来,把芒萁叠齐放在上面,然后两个人一起拼命地对拉枝条绑紧扭几圈扣上,用枪担(挑柴工具)串起,再用拄杖顶着架在山坡边,稍事休息,便启程回家。把一担芒萁挑回家是最累的,一则路途远,二则因为贪心,柴多担子重,三则肚子也饿了。常常是一路走走歇歇,硬撑着挑回家。那时真心期盼有个大人来接一程,就是最幸福的事了。大哥一年到头基本上都在生产队劳动,只有我们回的晚,他已收工了,便偶有来接上一程。多是二姐走得快,挑回家后又返回接我们。于是我们就依次换了挑,如此一来便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回到家来,擦擦汗水,端上一碗番薯米饭,配着腌菜,狼吞虎咽,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已经饿昏了头,只管填饱肚子就好了。

 连续几天的劳动,对我们这些营养不良的孩子来说,渐渐地就有点吃不消了。于是就会盼望着下雨,那是老天叫我们休息啊!可是暑假时的天气,有的只有雷阵雨,顶多能够歇歇半天、一天。最高兴的是刮台风,来来去去要好几天,这样就有几天玩耍的日子。哪有整天窝在床上睡觉的,起不来的话就是感冒发烧生病了。

 刈芒间隙,偶尔也会找点乐趣。放牛娃是我们巴结的对象,哄得他高兴了,牛背就可以让我们坐坐,仿佛骑上高头大马,学着电影里的将军,金戈铁马驰骋疆场,顿时精神抖擞,傲视群雄。记得一次骑上一头小牛犊,那“小子”居然往山下一路狂奔,吓得我心惊肉跳,牢牢夹住双腿,双手紧紧扯住牛脖子上的毛,还好牛犊子身上毛多且长,才没摔下来,不过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敢去骑牛了。

 有时候,我们伙伴人多势众,还会找对面山上刈芒的外村人“盘诗”,这是山村特有的文化活动方式,犹如少数民族地区唱山歌,曲调大致相同,诗词内容多是身边生活实景,或乡土掌故,或名著故事。有时候还夹杂些黄色小段,不过小孩子们“盘”归“盘”,不解风情,只是信口胡说。因为都是村里大人用方言口口相传,也算是一种启蒙教育。一开始多是挑衅,一直挑逗对方来“盘诗”。有时候对方没有应战,便一直冷嘲热讽,阵阵哄笑,逼着他们来一决高低。有时候旗鼓相当,盘到最后,便是开骂,骂到尽兴各自挑着芒萁回家。因为隔着山涧,两个山头实在太远,不能开打,不然就会有戏看了。

 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家乡大兴种植香菇,原材料主要是灌木,经过切片、粉碎,拌以麦麸等辅料加工成筒状,接上菌种栽培香菇。由于资源匮乏,后来改进主要使用棉籽壳栽培。采摘后的香菇筒晒干可以当柴烧,于是刈芒的便少了,有的只是刈一两担起火用。再后来有了电饭煲、煤气灶、电磁炉,家里的灶就用得更少,基本上没有刈芒了。每次回乡,看到郁郁葱葱的芒萁,总会感叹几句:“假如当年有这么多这么长的芒萁多好啊!”

 近年来,随着宁古路的开通,一下子拉近了家乡与宁德中心城市的距离。工业园区的蓬勃发展,让家乡从小农经济走上了工业化道路。家乡渐渐富裕繁荣起来,如今不再称“西伯利亚”,而是古田的东大门,滨海乡镇了。

 现代化改变了城市,城镇化也改变了农村。山上的植被保护好了,土壤也肥沃了许多,满山郁郁葱葱的芒萁已经无人问津,那一缕淡淡的乡愁,就让她留在青山绿水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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