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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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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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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柳江

 

就像打开了宋代画家米芾的《烟雨图》,我看见了一棵大树。树干粗大笔挺,树梢耸入云端,枝杈向着四周伸挲的,伸挲成一把巨型大伞,遮罩住半筒古街雨天。这是我在柳江看到的。

戊戌季秋 ,川行眉山。地处川西平原的洪雅县,拖出的万道雨丝,宁静而柔谧,掩映在烟雨翠岚之中。远远望过去,雨,柔柔的;云,淡淡的;烟,轻轻的,连绵的秋雨俨然就是一幅天然的《烟雨图》。而我想在这幅天然的《烟雨图》上,注入我的文字却一时找不到、也无从找到恰当的、合适的词汇。就像陌生的一对青年男女,不期而遇,互有好感,却一时找不到相识的切入点。

现实生活中的很多时候,有着很多不期而遇的缘。就像知道今天在哪,却不知道明天将去哪里,但明天要去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命运中的约定,彼此之间的缘。这次的川西之行也是这样,昨天还在济南,对于柳江古镇,也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在万米高空,穿行一千七百多公里后,又坐了几个小时的汽车以后,与具体的柳江不期而遇。而且,相遇的今天,柳江的天气,雨蒙蒙,雾也蒙蒙,如若不是命运中的一次约定,何以看见这幅传说中的柳江“烟雨图”?

此时,玉屏山上,漫游过来悬浮的云,就那么几朵,慢条斯理的,像满腹经纶的饱学宿儒,凝聚雨珠的云,倒成了它的背景。再看花溪河,满河烟雨,雅素而精致,从青黛来,又向青黛去,比米芾的《烟雨图》还好看。我停下脚步,抬眼过河,镜头框下的花溪河,咔嚓一声,印在我的脑海里。听着当地朋友一口一个“柳姜”地说,这才知道,“姜”字发音是“江”,音传了几百年。这座初建于南宋绍兴十年的明月镇,因了这样的音传,才由“柳姜”而“柳江”。

江以水纪,水以天成。而柳江因了天成之水,从而万物丛生,也包括了人。老榕树,吊脚楼,古栈道,石板路,九大碗,曾家大院,花溪河,等等,此凡种种,都是柳江人的骄傲。据说,到了明代中期,柳江人就依托无尽的山林、无际的竹林、丰饶的煤铁和遍地的药材、土特产,衍生出造纸业、冶铁业、航运业和商业,尤其是柳江的“印纸”、“青张纸”,更是赫赫有名,一时间,簪缨不绝,冠盖如云,成川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有道是,地杰则山青,山青则镇兴,镇兴则人旺,人旺则人灵,似乎是一条社会发展的铁律。所以,富甲天下的柳江,人文荟萃,才俊辈出,闯入镜头的明监察御使张鹏故里、明义士余飞先生故里、大清曾文诚公璧光先生故里、大清张带江先生故里,等等,都不仅是依稀可见的碑文。

然而,柳江虽古,但不全古。花溪河上,出于旅游需要,当地人“架”起了几座景观桥。其实,说桥是确切的,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桥面,只有一个个石墩:石墩与石墩之间,是哗哗流淌的河水——过河,无需转到远处的石拱桥,当地人称“跳蹬”。就像儿时见过的新娘子走方凳。老家的习惯,新娘子过门脚底下不能沾土,那时候没有红地毯,新娘子从马车上下来,就踩着一溜方櫈,走起来一蹦一跳的,叫“蹦枝”。我不是新娘子,跳的也不是方凳,蹦的却是石墩。而“蹦枝”时,我看见了一只白鹭、几只野鸭,还有那棵大树。

这是一棵老榕树!二百多年前就长在这里了。

这棵老榕树,上苍孑遗,青苍巍然。树干上覆盖着苔癣类的隐花植物。厚厚的一层,看起来像羊绒,十分柔软,却不是都市的匠心独造。树的宿根,从黑暗的地下窜出,有的碗口粗,有的茶杯细,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盘错交织,像盘着数条蟠龙。那形态,像柳江的烟云雾雨,多变的气候。我心头默想,是不是老榕树的根,在地下过于寂寞?过于孤独?或者憋得太久?要不然何以窜出如此巨大、如此庞大的气生根?而沉入深渊的宿根,又是凝聚了怎样的力量,筑建起了怎样的地下王国?无法想象!

二百多年前,正是清朝道光年间,盛事走向衰败。因而,它生长在这里,略显突兀。但这里又是天高皇帝远的天边,却又使得它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与山鸟为伴,与花木为邻,灿亮成一个守护山水的精灵,安安定定地簇拥着悠长的岁月,伸展出花溪河畔的鲜活特写,俨然成为一棵神树。我看见它时,就像见过的诸多古槐老树一样,有无数的红布条,悬挂在它裸露的宿根上。红色,明丽,鲜活,象征光明,展示前景。我知道,这是柳江人的企盼与追求。

寂寞是寂寞者的座上客,孤独是孤独者的座右铭。老榕树的生命历程,亘古悠长,沉淀下的寂寞与孤独,成就了它的伟岸。就像我们的写作,只有耐得住寂寞,享受充分的孤独,才能让思想深邃,让作品深刻,才能像老榕树一样,结荚挂果,孕衍非凡。

烟雨无声,温润如玉。眼下的老榕树,姿态依旧,缥缈如梦,发出的沙沙的声响, 似诉说二百多风雨历程。而我目光触及,不免怀古,忽然记起清代诗人姚治纪的诗:“古树何巍然,盘根不记年。攀空依日月,拔地壮山川。老杆潜龙护,高枝伴鹤眠。森然将军树,神异永流传。”由此我遐想,九百年前的某一个清晨,或者午后,一个人,或者一家人,拖着迁徙的疲惫脚步,不声不响地走来,悄悄地落脚,像老榕树那样,将须根深深扎进这片泥土,孕育出一代又一代的生命……从此,这里诞生了农耕文化、丛林文化、商业文化、航运文化。而这里所诞生的文化,就像这棵老榕树一样沧桑、古朴和厚重。只是不知道,绊住他的,或他们脚步的,是这片沃土,这片山林,还是诗一般的花溪河水?

不过,我知道的一点是,米芾生于宋代,做到了千古流名,千年以后的柳江,也享有了盛名。也许,这是米芾与柳江有着千年之缘吧!

淡云轻烟飘过树头,铺展开树下的石板路。石板路临着河,悠长成了街,一字排开了古色古香,都是明清建筑的仿造、还原。虽然,雨洗的吊脚木屋,像岁月打磨出的化石,高高低低,错落着旧时的模样,但白壁灰瓦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浓郁了现代的商品气息。就像现在的一些文学作品,为了吸引读者的目光,博得读者的眼球,在艺术表达上可劲地涂抹油彩,起劲的释放“尖音”,满满都是娱乐圈的味道,却与对岸的曾家大院相比较,多了几分热闹,少了几分厚重。

曾家大院是厚重的,不仅代表年代久远,更多的是它凝固了多元的建筑文化。比如,院落的独特布局,门窗的精雕细琢,四合院的气质神韵,还有绣楼、闺房、戏台子,等等,无需华丽的辞藻描绘,融进的道家文化、儒家文化和西方文化,没有半点儿做假。所以,走进曾家大院,就像翻开了一部厚重的建筑史书,需要细细品读,才能读出它坚实的知识储备和令人叹服的智慧。因此,要想品读曾家大院,就要像山东著名作家张炜先生所言的那样,不必关注太热闹的事情。

小雨淅沥,灯火朦胧。暮色中,薄雾在屋檐上行走,轻烟在玻璃窗前弥漫,站在玉桥上,我四望烟雨,看不见远处的峨眉峰、近处的玉屏山,倒是灯火阑珊处,柳江古镇,飘渺而朦胧,像夜郎国的天书、贺兰山的岩画,让人看不全、看不完,也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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