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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皓然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18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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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续》第八十四回 沐天恩贾政拜郎中 嗟往事湘云做新妇

温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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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湘云和宝琴两个到外面透气,不觉走至红香圃来了。

湘云因见那边一处荒寒苦径上有几株老树纠结盘曲,枝枯叶败,便笑指着道:“真真不才之木,经不得半点风雨。”才说罢“不才”两个字,忽想起从前宝琴所作怀古诗里的那句“樗栎应惭万古羞”来了,便忙推着宝琴笑道:“你旧年作的那个‘青冢怀古’的谜底到底是什么?又是黑水,又是冰弦,又是樗栎的,尽把些不相干的东西凑聚在一处,真真让人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的。就算你从小儿见的世面多,也没见这样难为人的。出了十个,到了,竟没一个能让人猜得出来的。偏他们倒说我编个谜也是刁钻古怪的。”

宝琴笑道:“若提起这个来,我倒想起一则故事来呢:相传,当日秦少游曾出一谜给苏东坡猜。谜面是‘我有一间房,半间租与转轮王,要是射出一条线,天下邪魔不敢挡。’苏东坡当下便猜着了,只是不肯说出。却另作一谜让少游猜:‘我有一张琴,琴弦藏在腹。凭君马上弹,弹尽天下曲。’彼时苏小妹在旁立即和诗一首道:‘我有一只船,一人摇橹一人牵。去时拉纤去,归来摇橹还。’小妹诗罢,见少游仍不解,便道:你的便是大哥的,大哥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湘云当下大悟,道:“莫非是墨斗?这个故事我原也听过的,三个谜语都说的是此物。可惜,当日只当成趣闻,听过也就丢忘了。也尝见书上记载:‘直线调就栋梁材’, 直线说的就是墨斗和墨线,意指木要就直,成栋梁之材,必须绳之以墨。樗栎乃不才之木,可不就是‘应惭万古羞’了!只是前面的两句‘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究竟不曾真正见过实物,到底还是难解。”宝琴便道:“墨斗前端有一个圆斗,前后各有一小孔,墨线从中间穿过,墨仓内通常填有蚕丝、棉花一类的蓄墨材料,以保证倒入墨汁后短时保存,可不就是‘黑水茫茫咽不流’吗?此外,还有一个手摇转动的轮,用来缠墨线。墨线多是用蚕丝做成的细线,由木轮经墨仓细孔牵出,固定在一端,像弹琴弦一样将木线提起弹在要划线的地方用后转动线轮将墨线缠回,可不就是‘冰弦拨尽曲中愁’么?

湘云详味再三,深为称叹。便只管推着他又问:“那么,那个‘桃叶渡怀古’ 呢,‘ 广陵怀古’呢?”宝琴便只一笑,却不肯说了。湘云急得将他又揉又推,直哄了两车好话,宝琴才笑道:“广陵怀古的前两句,说的是隋炀帝当年在隋堤植柳……”湘云忙打断道:“咱们就不要长篇大套的尽说那些故典让人费事了,你只管就直把谜底告诉出来,再让我自己看看到底是对景儿不对景儿罢!”宝琴便笑道:“巴斗。”湘云便又细细寻思了一回,不禁拍手大笑道:“是了。很是!隋炀帝和柳絮,可不都是风流之物么?而且,这种柳条斗的轮廓酷似人的嘴,可不就是‘惹出纷纷口舌多’了!”又自己大说大笑了半日,索性又推着宝琴,叫把其余几首的也全都告诉出来。又说:“就从第一个开始,依揭起罢。

宝琴说:“写的时间长了,连我自己也记得那首在前那首在后了。如今,我也不按顺序,只一总告诉你,你竟自己去对照着想去罢。”正要说时,忽听得那壁厢传来一阵喧啼之音。二人便都敛了笑,一齐循声看了过去。却是梅畦竹径间一棵老树下,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在树干上跳来跳去,不停啼呼。头顶上一撮绿松羽毛,直抖个不住。地上,蜷着一只羽翼未丰的幼鸟。此际,正一上一下对望着呼啼。那大鸟倏忽抖开双翅,飞落地上,在幼鸟身边唧唧喳喳一阵后,又嗖的一翅,冲天而去。幼鸟一跃一跃,跳到树根下,急抖两翅,却只扑腾了几下,飞不到两块砖高,就又掉将下来,几乎淬在旁边的一口深坑之内。大鸟在上头一阵乱鸣乱叫,急抖翎羽,复又一翅飞了下来。幼鸟抖动稀疏之翼,接三连二的试去,终是无益。湘云在旁看得着急,索性解衣绾袖的走过来助力。谁知才刚蹲身上前,只听“嘎”的一声,大鸟复又一翅飞落下来,仰头拱背,抖开两肋蓬松分披的彩羽,赶上来,唰的啄了一嘴。湘云倒让它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木木愕愕的立住了。两只鸟儿一发在那里啼个不住。宝琴在后翘首直催:“快着点吧,当娘的都要叫断肠子了!”湘云只得端出万般的善意来,向两只鸟儿拱手作揖道:“菩萨奶奶,我是个没了娘的,再不忍心害人母子分离的!若信我,就快别吵,看我助力让你们母子团圆!”说着,又嗔向宝琴道:“你倒是快些译给它们听啊!”宝琴道:“谁何曾会鸟语来?”湘云说:“你遇到过的那个外国美人儿,就没教你几句外国话?常听见人说,那些外国人说话,跟鸟语再没两样的。”正说,见那大鸟又嗖的一翅飞起去了。湘云终是身快眼疾,早已夺步上前,一把将那幼鸟捉在了手中

众人几经辗转,寻到他二人时,湘云已一路踩着那老树的枝桠,爬出去了多远。只见他头上戴着乌金点翠嵌珠宝花蝶簪,斜插着青金闪绿五彩金镶玉步摇,身上穿着织金缎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镶边百蝶穿花大红袄,外罩着五彩缂丝琵琶襟,腰中绣绦翩翩翻翻,好似要凌空飞舞一般。此际,他正凝神一路向上攀爬,又似乎怕那大鸟飞来叨了手,时而藏头缩颈,百般小心,花蝶簪叮叮乱颤,玉步摇摆摆摇摇,腰间环佩呤呤乱鸣。一时又停下来,仰面睃眼的看那上面的鸟窝还有多远。众人在下面看得心惊胆丧,黛玉摇着头连声叹道:“云丫头敢是疯了,现在索性要上天去了!”宝玉连忙悄声劝止“咱们现在都万万不可出声,万一惊了他,从那么老高的树上跌下来,可不是顽的。”因忙又细声吩咐小丫头子们,让他们赶紧去把大厚棉被褥拿些来。小丫头子们衔命而去,一时,果然将各式罽毡、大棉被褥在树下围铺起来。

湘云这里费尽百般周折,几乎使得力尽神危,才总算将那鸟儿放进了窝内。翻身要下来时,才一眼看见了下面诸人,又见树下满满的铺的都是被褥,满心只要笑,却只是不敢出声儿。一鼓作气来至下面,才笑指着那些被褥直问“做什么?”众人登时乱纷纷上来接挽搀扶。黛玉立在后面说:“我们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单等你这只五彩大花雀子落网呢。”那时,湘云早已稳稳的立在了地上,只管与众人大说大笑。宝钗、李纨见他两只手上满是划痕,又是疼,又是恨,不免说了一通。湘云忙又伸手道:“你们快看看这两个大红点子,是给那老鸟叨的呢!可见这世上万物爱子之心,皆如出一辙”说罢,不禁又回过头去,向那鸟巢望了望,只管呵呵的笑个不住。宝玉早自宝琴手内接过了他的那领斗篷来,替他罩在了身上,一面叹气道:“越来越成了个傻子了,这样冷风朔气的,就敢脱了这个爬上那么老高的地方去。倘或摔下来,又或是吹病了,可怎么好?还是只管这么着笑呢!”正说间,忽见袭人一路忙促而来,口内直叫 “二爷”,说是:“老太太才吩咐下来的,给老爷的饯行酒席,要摆在怡红院里。现叫二爷快去呢!”宝玉一听,只得辞了众人,翻身与袭人一同去了

二人经过凤姐门前时,顶头看见邢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怒气昂昂的直往凤姐房里去了。宝玉不知又要闹什么不痛快,因忙悄让袭人也跟进去看看。或有什么事,也好来告诉自己知道。他却自己一人往上头去了

一时,袭人回来,果中宝玉所料,那邢夫人也不知几处凑成一股恶气,当着下人们,劈头盖脸将凤姐骂个倒仰,一派歪词威逼。平儿在旁才帮着解释了一句,邢夫人便指着脸啐道:“什么有脸的奴才!再敢则声,大耳刮子,打出你去!”幸而后来林之孝家的进去回话,袭人才趁机在门外和他招呼起来,故意的放大声量说:才我往老太太屋里去,老太太正打发找琏二奶奶就过去说话呢。正好我得闲,就派了我来。”邢夫人在内听见了,方起身带着一干人等行色匆匆的去了。且说袭人恐惹得宝玉不自在回来不免用言语遮饰一番,也就瞒哄过去了。一时宝玉歇下了,他自己又忍不住在那里再四叹息起来,因想着凤姐大病初愈,就受这样的闷气,深恐他又要作病。又想那邢夫人,十分智量窄狭,除了一心奉承贾赦之外,其余任何事情皆不在他的心上。难怪就连他亲兄弟都恨他成那样!更奇的是,凤姐那样刚强的一个人,如今偏被他寻嗔上了,那里还管什么骨肉、婆媳之情,一得着机会,便只管有天没日的作践起来,真真一物降一物,奇异之至。因想着凤姐素日待自己比别人不同,故晚饭后,又悄悄的遣了麝月过去望慰

却说麝月将已到了凤姐屋外,正值来旺媳妇送进一张当票来,平儿一见,慌的忙四下里张探了一番,才转身回来问:“银子呢?”来旺媳妇忙悄悄的向他耳边说:“取回来了,讨二奶奶的示下。是不是还照着原先的数儿放出去?”平儿忙摆手摇头道:“不行,老爷升迁,说话就要赴任,如今几下里开销,正愁没地方抓挠银子呢!其余各处放出去的月钱,也要照例赶紧把本息都收回来才是。不知是那个混账,背地里混嚼舌头,才又为了这个怄了好一场气呢。万一闹出来,就不好了。”正说着,见麝月走了进来,便忙止住了,因勉强带笑将他让了进去。麝月见凤姐早早的又歪在了炕上,面上果然又添了些病气。不过好言宽慰一番,便自来回复袭人

如今说宝玉因今日贾政高兴,席上多赏了几杯酒,回来时已有了几分醉意,这时已经歇下了。麝月见他面色潮红,微鼾连声,因悄向袭人笑说:“前儿,回来说,瞧见怡红院里那棵萎死的海棠,枝头上好象有了骨朵儿似的,人都不信,没有理他。委屈的什么似的,直抱怨说‘你们这些人,怎么任人说破舌尖,就是认那些死道理?倒也过去看看,就象谁天天让你们吃谎似的!’”说着,忍不住又笑“才我也特意的过去看了看,果然开的一树好花呢!各处知道的,也都争着去看呢,就连老太太,太太都轰动了。”袭人也不禁笑叹道:“这可奇怪,本来已经枯死了的,也再没人去浇灌,到底怎么又能活过来了?何况又是这样的节气,不是亲眼看见,谁能信?”说着,一面忙用锦帕将那块通灵玉细细包好,塞在了枕下。麝月笑着上来,轻轻给掖了掖被角,两个只管偷偷的抿着嘴儿笑。忽听见外面小丫头子说:“宋嬷嬷来了。”二人便一起出来,带笑吩咐道:“宋嬷嬷,快带几个妈妈和小丫头子们,到怡红院去,好好的收拾起来,老太太、太太,明儿都要过去赏花、摆席呢!”宋嬷嬷答应一声,转身去了。登时那些丫鬟仆妇们便都往怡红院去了,打扫的打扫,汲水的汲水,糊窗的糊窗,扇炉的扇炉。穿梭往来,登高爬低,不多时,便将怡红院内重又收拾得珠彩焕赫,金碧交辉了起来

如今只说湘云只顾日间喜笑有兴,不期劳了神。至晚饭时,又多吃了两杯酒,便觉眼饧耳热起来。满嘴里还只是跟人推让:“你们且慢慢高乐,我去去就来。”遂摇摇摆摆出了席。翠缕留心,忙扶了出去,一路直往宝钗房内去了。湘云那时脸印桃花,口中枯渴,因让翠缕去拿顶大的青果泡汤来喝。翠缕应声而去,汤尚未泡好,他已身子贴着床,手软头低,闭眉合眼的朦胧着歪倒了。才合上眼,便恍恍惚惚来至一个所在。但见一层层珠宫贝阙,洞天清幽看不尽满眼琼林琪树簇胭脂,巍巍菩提绿婆娑。那边,泉流碎玉,地萼堆金,仙人掌、夜叉头、昆仑草、蓬莱花,傍依着欺雪罗汉松。这边一簇松篁,青枝馥郁,三点五点梅花,掩映着一座烟霞石洞,一条镶金洋线番羓丝的大红地毯直铺到了山门外。湘云看了,不由心内掂掇:“这是个什么去处,怎么似庙非庙,似家非家的?待我进去看个究竟,方不负此番兴致呢。”因轻移莲步,走入里面。

只见满屋里琼香缭绕,瑞霭缤纷。正中间八宝紫霓案上供奉着一尊神像,名曰:“神霄帝君”。旁边立着一位玉琢金装的神将,巍峨端方,目若青莲。手执金刚宝杵,头上戴凤翅兜鏊紫金盔,足蹬藕丝步云靴,身披黄金玲珑甲。腰间有一根五彩丝攒花宫绦,系着一块文采辉煌的金麒麟湘云看的呆呆睁睁,正无限胡思乱想之间,忽听见那壁厢有人说话,犹如龙吟一般:“小侄一向要来望候老仙翁,无奈总不得前来,今日趁此残步,特来拜望。不知老仙翁为何却将此绳系于小侄足下?”只听一阵笑声过后,又一个声音道:“此赤绳子耳,以系夫妻之足。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凭你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避。今见你的姻缘就在眼前,因而将此赤绳子将你两个绊住,以完此良姻。”湘云听见,深觉有趣,因便觑眼向窗内看了进去。只见云台上端坐着一位老者,一手挽着红丝,一手悬簿,白鬓婆娑,两弯雪眉都垂到脚面上去了。旁边立着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丰姿出尘,一派天仪。再举目细看时,不觉便痴倒在了那里——原来此人竟是才在神霄帝君旁边立着的那名神将。正无限惊诧,只听那人又道:“都说缘是前生的修炼。但不知小侄前生修的如何?”那老仙翁便不语,只用手,指了指窗外天际的云。那人便顺势看过去,只见天空云起云落,随风西东。因沉吟半日道:“缘本不可求。缘如风,而风不定;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人之情感亦如云,万千变化。云起时汹涌澎湃,云落时寂寥舒缓。感情如云聚云散,缘分是可遇不可求之风……”湘云听见,自觉十分感慨缠绵。因不觉点头自叹,心动神摇。便忍不住细嚼起“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感情亦如云”几个字的滋味来。不觉一发如醉如痴,忽又想起古人诗中有“今日云骈渡鹊桥,应非脉脉与迢迢”之句,再又有“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之句,又兼“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之句,都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不觉心痛神痴,眼中泪涌。正精神恍惚,情思缠绵,只听得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一语未毕,只见眼前一团红光闪烁,双足已被一根赤绳牵入屋内。看时,那老仙翁早已阒然无迹。满屋里铺设灿烂,只那青年笑吟吟的候在床边。湘云只觉娇羞怯怯,芳心突突。因恍恍惚惚的换上金珠锦袄,又瑶簪宝珥的妆饰起来。一时,两个自拜了天地,进入洞房,揭去盖头,正柔情缱绻欲饮合卺杯,只听耳边一阵笑声:“睡觉还不老实,被子踢到那里去了!”湘云一惊,慢启秋波,却是宝钗和宝琴,又低头看了一看自己,方知一梦也

至次日,云收晓晴,怡红院里早已铺设停妥。捉迷屏前,阵阵寒威,美人梅、龙须柏,勾留着千岁虆;斗草庭内,玉浸冰漫,木贼草、凤尾松,遥照着万年藤。鸳鸯、琥珀、翡翠等人簇拥着贾母,邢、王夫人并一班丫鬟、婆子随后,一起来至院中。一时又有薛姨妈,尤氏婆媳,李纨、宝钗、湘云、宝琴、探春、惜春、赵姨娘等人也都陆续说笑着来了。凤姐因病未来,黛玉因时气所感,夜间嗽疾又重了些,也未来。一时,宝玉也来了,因四下里独不见黛玉,正要往潇湘馆去探视,不期又被湘云、探春走来邀住,赏花谈论。大家围着那棵海棠树,只见满树的清光妙蕊,绰约芳馥。又见掩映俯仰,开合有度;其静如姝,其德似玉。不觉纷纷称奇。邢夫人说这花开的古怪。贾母说:“这花儿应在三月里开的,如今虽早开了,原是应着小阳春,得气稍先,也是有的。”王夫人点头说:“老太太见的多,说的是,也不为奇。”宝钗虽不言语,却只心内纳罕:“上天于花,稽查最密。四季之花,悉遵定数而开,再无舛错。此花逆时开放,必有古怪。”探春亦默默忖度:“草木知运,不时而发,必是不祥。”赵姨娘口里称赞,心内不信,因便道:“怎么我听见说,这花已经枯死了有一年了,这会子不应时候儿开了,别是花妖在作怪罢!”一语未落,被贾母听见,不禁大怒道:“这花早开,必是有喜事好处,所以着它先来报信的!什么怪不怪的只管在那里混说,若有好事,大家享去,若是不好,我一个人当着!”赵姨娘便再不敢言语。他本就是个有名的“恨人”,对人对物,久已怨之不了。刚要扭捏些话做张做致,谁知反又讨了一场腌臜,一时咕嘟着嘴,一个人讪讪的去了薛姨妈因在一旁笑道:“老太太说的极是,据我看来,必是有喜事要来了,可巧,我正有一桩喜事要与老太太说呢!”贾母一听,喜笑颜开的道:“既如此,快快说来听听。”薛姨妈这里才要起端,忽闻人报贾赦贾政率着贾珍,贾琏,贾琮,贾璜,贾环,贾兰等人,也都进来看花了。就忙打住回避去了。说话时,众人已都进来了,一起上来给贾母请罢安,也都纷纷过去,绕树巡看再三。有的叹,有的怪,有的摇头,有的说无妨。贾赦捻着胡须,悄悄的跟贾政说:“据我的主意,不如砍了它去,必是妖孽作怪。”贾政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用砍,随它去罢了。”贾兰也说:“花开顷刻,过眼即空,不过矫揉造作,何足道哉?”

一时只见平儿笑欣欣的走了进来,说:“我们奶奶知道老太太在这里赏花,自己不得来,打发我来伏侍老太太、太太们,还有两匹红送给宝二爷包裹这花,当作贺礼。”袭人忙上去接了,一面忙呈与贾母看。贾母不由笑道:“偏是凤丫头行出点事儿来,叫人看着又体面,又新鲜!”众人不免也都跟着凑趣儿。平儿便私与麝月道:“二奶奶说,这花开得奇怪,叫你铰块红绸子挂挂,便应在喜事上去了。便是宝玉如今已经搬出去了,凡事该小心避讳的,也还务必要避讳些的才好。以后也不必只管当作奇事混说。”麝月一一点头答应着

一时又有贾蓉贾蔷带领着贾芹贾芸贾菖贾菱贾荇贾芷等人也都过来了。贾母便吩咐在花厅摆宴,登时内外上下,人影摇曳,靴履飒飒。一时按序坐定,花厅上三五桌席,竟也围坐的花团锦簇,塞的无一些空地。贾母在座中把众人挨次望去,心内好不感叹。贾政也摩睛细看,虽人丁不比先前热闹,但只见里面的几个女孩们个个出挑的花明雪艳,慧比灵珠,于那娉婷妩媚之中,无不带着一团清雅超凡之气。尤其宝钗、宝琴、探春、湘云几个,再三冷眼细观,其言行举止,真真大度汪洋,气宇不凡,不觉十分安慰。心中这一快畅,不免多喝了几杯。当下热闹起来。台上演的是一出武戏,一群虾兵蟹将对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搭弓张剑,一起掩杀。那大将武艺超群,力挫群敌,一杆长枪舞的地动山摇,海天变色。最后走一个大靠飞脚,翻身亮相下场。赢得满堂喝彩,喊“赏”不断

翌日,贾政上任,众人送至泣红亭,贾政如何叮咛嘱咐,自不必烦叙

一时,史鼐调任回京,将湘云接了家去。过了几日,便遣了家人过来禀明贾母,湘云已择于下月初八过门,原来史鼐早已做主,将其许与卫总督之子卫若兰了。不知湘云的婚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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