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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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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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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本”老师

   乍一看这个名字,大家或许以为他是来自日本的皇民后代。其实不然。他是地地道道的纯种中国人。

  “大本”是其绰号,他的真名叫书勇,是一位小学老师。关于这个绰号,却有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这是上世纪1990年代的事了。当年,“大本”政教系专科毕业,分配到一所小学当老师。他心里不服呀:我堂堂一个大专生,竟然当小学老师,这不是高射炮打苍蝇----大材小用嘛!。要知道,那时候小学老师的合格学历才是中师呐。

后来,他又通过自学考试取得了本科学历。这在当时算是相当可以的了,全镇没有第二个像他这样本科学历在小学任教的。所以说,他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大本”有点得意了,更有点自恃了。从此,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是“大本”心强命不强。他的高学历并没有引起别人对他的过多关注与重视,相反,他的其貌不扬和五短身材倒成了众人取笑和鄙视的口实与把柄。

那时,小学老师学历合格的并不多,正规师范学校毕业的也没有几个,绝大多数都是民办老师,他们有的是文革时期的高中毕业生,还有的仅是初中毕业。“大本”的到来,给他们的心理上无形中增加了巨大的压力。

但是“大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继续自命不凡,继续“嚣张跋扈”,继续有恃无恐。

头一学期,教导主任给他安排课程,是二年级语文。

“大本”把小眼睛一瞪:“你是看不起我还是怎地?好歹我也是“大本”哪!起码也得让我教个五六年级吧?搞个二年级,这不是门缝里看人么!”

教导主任苦口婆心地和他解释了半天,可他就是死活不听,拒不接受。

没办法,最后,教导主任只好重新作了调整,让他教六年级。但教导主任的心里却因此非常不爽,似乎从此和他结下了梁子。

“大本”虽然拥有高学历,然而教学经验明显不足。他太自以为是了,从不虚心请教别人。六年级的孩子大了,不太好管,班级纪律显得有些松散。诸多因素一拥而上,群起而攻之,最后导致他的任教学科在全镇期末统考中名列“第一”。当然,这只能怪我们的眼力不好,我们是倒着方向数的。

据他们后来分析,“大本”初次出师失利的最主要原因在于“大本”身材矮小,形象猥琐,在学生中严重缺乏威慑力。好几次,“大本”下课时往办公室方向走,有几个学生竟然蹑手蹑脚地悄悄跟在其后向他身上喷墨水,甚至举起拳头做出要打他的样子。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有人在背后使了坏。当然,这仅仅限于猜测,没有证据的话是不能随便往外瞎说的。

总之,“大本”受到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打击。从此“大本”这个绰号就在大家的口头悄悄地流传开来。“大本”这个称呼多少带有一点讽刺意味。

起初,“大本”听到这个绰号有点别扭,有点不自在。他想反驳,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后来,他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算了。

再后来,人们喊他“大本”时,他反而觉得很自然、妥帖,答应得也非常干脆、响亮。一声“哎!”证明了他对这个情感模糊的称呼是认可的。我猜想,或许将来有一天“大本”自己也会忘记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了。

俗话说得好:打油就怕坏头榨。“大本”的名声从此一蹶不振,它如高山上的泉水----飞流直下。说起书勇老师,人们往往会说:“哦,‘大本’咯,那人?那人没玩意儿!”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似乎渐渐忘记了“大本”的真实姓名叫什么,统一取而代之的是“大本”这个不知褒贬的叫法。如今,你若问起书勇这个人,别人会摇摇头说不知道,但只要一说起“大本”,人人皆知。

“大本”就是一块“活宝”,他是我们学校快乐空气的催化剂。只要有他在,原本沉闷的空气立马就会变得活跃起来。

“‘大本’,昨晚你老婆有没有让你上床睡觉?你在上还是在下?小心被压死哦!”

“大本”的老婆有肥胖症,16不到的个子,足足有200斤重。“大本”当年娶媳妇难。谁愿意嫁给他呀!五短身材,笨嘴拙舌的。最主要的,他只是一个小学老师,能怎么样。学历?那玩意能当饭吃?谁稀罕那个呀!种田耕地的小老百姓才不管你什么本不本呢,有钱就成!末了,“大本”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眼下的这个婆娘。

办公室内一阵哄堂大笑,所有人顿时眉开眼笑,精神瞬间振奋起来,把目光全集中在“大本”的身上。

而“大本”呢?他也跟在别人后面傻傻地呵呵一笑,不作任何反击。

“‘大本’,你女儿看起来不像你哦!”

这会儿,“大本”说话了。他说:“不像我,像你呀?”

“对,像我!”

这又引起众人的一阵仰天狂笑。

“‘大本’,你知道武大郎是怎么死的吗?”

“是被潘金莲毒死的呀!”“大本”反应迅速,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以为别人是在请教他呢。

“大本”不太会说话,但又喜欢不明就里地乱插嘴,往往刚开口便一脚踩进别人的裤裆里,正中别人的下怀。

比如说有一次,众人都在讨论私家车的问题,他却张口就问:你们都拿到营运证了吗?大家都说,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别在这瞎嚷嚷!

“大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但他工作态度很端正,教学认真,几乎每天放午学时都要拖堂,往往一拖就是十分钟八分钟的。

我们这小地方时兴送午饭给孩子吃。家长站在教室门口,等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个急呀!他还要回去干农活、打麻将呢。你这不是影响他的工作么。农村的学生家长,他哪管你什么工作认真不认真的,他恨不得来了立马就走,人家正三缺一,等着他酣战呢!

所以,这样一来二去,最终家长忍不住了,有的干脆就在门口骂开了:“故意学这个吊样子干嘛,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把孩子教好呀?假积极!”

“‘大本’?‘大本’又怎样?他又不比人家厉害些,还不是怂包一个!”

各种嘲笑的话语都有,它们似一根根绵针深深地刺痛了“大本”的心,但“大本”却无力辩驳与反抗。

我有时候听着这些尖刻的话语,觉得太过分了,就说:“你们这些家长怎么说话呢?人家好歹也是在为你们的孩子尽心尽力呀,而你们就这样对待一个老师?良心过得去吗?

瞬间沉默,没人再说话了。”

《红楼梦》里有一句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乡里的狮子乡里舞”嘛!可“大本”他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大本”在群众中的口碑欠佳,教学实绩又不理想,这样,学校迫于外界压力,就没再让他教主课,只教教几节常识类体艺类的课程。

可,“大本”还年轻,他还想评职称哪,总不能永远在“小一”这个职称上停滞不前吧。“大本”心里想:比我工作早的评上了高级教师,比我迟的,也评了。我总不能终生如此吧。

所以,“大本”吵着还要教主科,因为教小学科想评职称比登天还难。可是学校领导就是不答应,尤其是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说:“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这么多年来,哪一年取得过好成绩?我若给你教主科,怎么向学生家长交代,向社会交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除非你时来运转!”

“大本”无话可说了,只能独自坐在那里生闷气,满脸土色。

平心而论,我对“大本”是非常抱以同情之心的。此人虽然教学能力有限,但其他方面还都是不错的。人嘛,总有优点和缺点,何必将人一棍子打死呢!何况“大本”他这么多年来总是与人为善,且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但“大本”又着实叫人生气。比如说,他在学校里如此不受待见,可是每逢酒桌上,他却依然一个劲地陪着领导喝酒。其实他是不擅饮的,每次敬酒必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双手托杯,哈着腰身,一副谄媚的样子,仰着脖子喝干后,就站在哪里傻笑。而领导呢,也不看他,只是举起杯子示意了一下,然后又轻轻放下,让“大本”在那里很尴尬。

“大本”喝酒只敬领导,其他如我等平凡之辈他是很少敬的,有时甚至干脆不敬。时间长了,别的老师对他就有看法了。而我却情感复杂,难以名状。我甚至想到了鲁迅先生小说中的孔乙己。

有一天,上课铃早已响过,可大伙儿却找不到“大本”这人。二年级教室无人,孩子们正等着他上课呀,他去哪儿了呢?

找遍了整座校园也不见他的人影。教导主任生气了:“简直是无法无天!一个招呼也不打,就不见了踪影。这是典型的旷工,必须严肃处理!”

忽然,有人猛然间抬头看到教学楼的顶层上站着一个人。

“‘大本’?是‘大本’!”有人惊呼。

众人举头望去,“大本”立在顶层的边沿,摇摇晃晃,目无表情。

众人吓傻了,纷纷注目,却不知如何是好。

校长把手摆在半空中,既不向上举也不放下来,那手势大概是阻止“大本”继续往前走的意思。

校长说:“‘大本’,你干嘛呢?赶紧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只要是合理要求,我们都答应你。”

“大本”也不说话,面带忧伤之情,继续摇摇晃晃地慢慢地往前走。要知道,这是五楼顶层哪。只要“大本”不住脚,稍不留意一脚踩空,跌落下来,非死即伤,那就是特大新闻,顷刻间会传遍天下。

校长带着哭腔说:“‘大本’,你下来吧,算我求你了。你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

“大本”慢悠悠地、故作痛苦的样子说:“我没什么其他要求,只想教主学科,将来评职称好遮羞。”

校长忙不迭地说:“好说好说!行!行!我们答应你,你下来。”

“大本”下来了。

“大本”也终于教上主学科了。可从此,众人看“大本”的眼光怪怪的,好像看外星人一样。

“大本”之所以为“大本”,恐怕原因也正在于此吧。我想。

哎!这就是我要讲述的“大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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