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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奋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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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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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秋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当我欣喜地吟咏这首脍炙人口的秋词时,忽然发现昨夜云的使者在我的玻璃窗上留下的指痕。指痕很密,看得出它很着急,一定是有什么紧要的消息要告诉我。都怪我日里贪恋那杯中的情趣,睡得太死,没听见它焦急的敲窗声。

早晨,当我推开窗,看到霜已经精精神神地把每一处曾写着它们名字的位置坐满了。它们是那么整齐,像军纪严明的部队,千万亿计的阵容,竟无一点躁动和喧哗,就这样目光炯炯地期待着我这个夜猫子起床检阅。噢——云的使者一定是要告诉我霜的消息吧?你瞧,我竟全然无知,没做一点准备。哪怕拟一篇发言稿,向朋友们问候一下。没有。我就这样傻呵呵地用惊喜的目光和朋友们对视着。

霜,就这样匆匆地来了。它的名字泛着金属的冷光。它是秋预支给冬的银子。

秋预支了银子。

我们预支了什么哪?

有人说,秋是金色的。这是以偏概全。长白山的秋,诗人就称做“五花山”。不信你看:那杏黄的菠萝、姹紫的老榆、墨绿的青松。

秋不仅仅是金色的,一如人生。

秋对于农人是收获,是修养生息。一如对产后的母亲,不仅不让她下地劳动,而且还要炖几只老母鸡给她滋补身子,以期明年再生个大胖娃娃。秋对于寻常巷陌里的孩子更是重要。他们可以用最少的钱在这个季节里买到最多的瓜果。这些都是其他季节只可奢求不能实现的。秋是承前启后的桥梁,它多像我们的中年朋友啊,在家庭里是人子(女)、人夫(妻)、人父(母,上承年事已高的双亲、下抚未谙事故的子女,他(她)们肩上的这两副担子,那副也不轻。在社会生活和工作中他(她)们更是中坚是主流是斩关夺隘的先锋和勇士。

时维八月,序属三秋,应友人之约在一个晴和的早晨乘车之临江。车行在新建成的沈白公路上,目光便被两侧山岭的秋色诱惑,流连忘返了。车过花山国家森林公园珍珠门景区,身边的一位年轻女士对她的女儿说,老师不是让你们找秋吗?瞧——那就是秋!她兴奋地用手指着车窗外的山野。

临江的山太高,我已不敢像年青时那样攀登,唯虔诚地敬仰,让目光登顶膜拜。从临江回来的次日晨起,忽然发现枕上有十几根头发,始悟人生之秋亦至焉。那头发便是我这棵生命之树上飘落的叶子。

想到长白山的五花山,心中又不免窃喜,然而,我的生命能像长白山的山岭一样绚丽灿烂吗?其实,我不过是一棵树而已。但愿我生命里的每一片叶子都能变成金黄或者火红,被霜蚀出褐色的斑,色调凝重,一去浮华。我的生命之树还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但她才刚刚抽出几根细嫩的枝条,叶子鲜嫩光洁。她是我的女儿。我希望当我生命的冬天来临的时候,她能够长成大树,在春天里盛开满树繁花。

我与秋相识四十年矣。但大多时候我们是通过“媒人”互递消息,如雾里看花,总觉隔了一层。今天,我决定独自去访它。

北山公园的山不是很高,然而逶迤连绵,松林溪涧,亦颇多野趣。沿着林间的石砌小路行到莲花山庄,昔日荷塘里如盖的荷叶此际或折腰垂颈,或浮出水面静静地枯萎,亭亭的粉荷无踪无影,唯余灰暗的莲蓬,默默地注视着自己水中的倒影。一只油漆斑驳的小船儿躲在落尽叶子的老榆树下,树后白色的石亭被老榆树衬得显出几分古典的气象来。荷塘右上方山坡上一片高大的杨树上还挂着稀疏的叶子。叶子像一只只小憩的麻雀——羽翼灰黑蜷缩在斜举的树枝上,目光向远天瞻望。忽而一阵风来,从树枝间急急穿过,惊得枝上的叶子仓皇失措,互相磕碰,发出的声响如夏日敲窗的急雨。树叶儿晃晃悠悠地落下来,逆光看恍如一只只曼舞的蝴蝶。它们顽皮地追逐嬉戏着,它们的笑声有些沙哑,似变声期的少男少女,不由得让人生出如许怜爱,心里边酸酸甜甜的有一种欲言不能的感动。

被感动的还有子夜赶来的云。云是多情的,像东北的女孩儿,不仅多情,而且敢爱敢恨,酣畅淋漓,绝不拖泥带水。浪漫而又柔情的云精心地用雨丝一针一线地把一片片黄叶连缀起来,织成一条金色斑斓的地毯,跟夜雨洗过的黑色沥青甬路、苍凉的街树、以及建筑间漫过的一片片温馨的晨晖结构成一篇短诗。

缘山径漫步在通往山后的松林里,鱼鳞松的落叶像小兽的毫毛绵密油亮,铺了一地,脚踩上去柔软轻滑。松树的皮多翘裂开来,层层叠叠,可见里面嫩红的肌肤,嫩红的肌肤处有松脂溢出,我又嗅到了大松树的清香——这香气醉人,令人上瘾。在多少个看不见它们而又无限思念它们的日子里,我曾假寐,神游松岗,用全部的感官捕捉且贪婪地享受着大松林的醇香。

松林边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的边儿上有几株小白桦,枝桠婆娑,金黄的叶子如一朵朵盛开的迎春花。一棵红色的荆条上挂着两片黄叶,晚照的余晖给叶子镶上了一圈儿橘红色的边儿,像两只翩翩的蝴蝶在向晚静寂的林间曼舞。目光越过山坳爬上对面的山坡便与藏在山中的白杨相接。它们像一群刚刚出浴的美模,嬉笑着、牵着手、迈着修长的美腿,向我走来。它们的肌肤干净得呈灰绿色,我仿佛嗅到了那淡淡的体香。林间树木的搭配是那么的和谐唯美。我几次想摘一片叶子夹到本子里,然终又不忍。落地的稍嫌其丑,枝头的又美得天真无邪。我怕我的手玷污了它们。森林是大山的天使,我怎么能拔掉天使的羽毛哪?

一棵树干苍黑,老枝虬曲的大梨树脱尽铅华,傲然独立在山岗上,如“秋”这幅图画上铁画银钩般的题款。

一只灰羽黑顶白颊的小山雀从一丛结着红色浆果的灌木中游出来,藏到大松树墨绿的针叶间。它不屑于我的关注,自顾与另一棵树上的同伴儿问讯着什么事情。越往林中走鸟儿越多,有灰羽黑眉黄腹的,还有头顶羽冠的戴胜,总有百余只鸟儿。

鱼儿是水中的鸟儿。

鸟儿是空中的鱼儿。

北山又名龙岗山,总有上亿年的高龄。那时候它就站在这儿等待我今天来拜谒了。山中有寺,寺是幼寺,像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少庄严雄浑大气。寺里全是和尚,故名龙山寺。我极少到寺庙里,到河南不上少林,访泰山未入岱庙,在北京时即使住在八家胡同,也从没去过礼拜寺。小时候多是因为害怕,长大不去寺庙则是由于觉悟。君不闻彼即是佛,佛即是彼乎?

绕过龙山寺沿小路下山。山腰有一亭,欲上又罢,思忖再三,终于拾阶而上。何以如此?盖登此亭可一览白山小城,心胸豁然;然则,又为何心生犹疑哪?实因“松涛亭”一名总觉得别扭,它实在是粗鄙乏味,缺少人文关怀。如若换成“听松亭”,则庶几可以令人心旷神怡焉。访秋何以又跑到亭子上来?因为,亭后便是连绵不绝的松林。此时,正有长风乍至,林间惊起一片呼啸感叹之声。至此,我才与秋对话,听它“持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秋——是佐酒的长歌,还是人的一种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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