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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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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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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播种美好


兰子来信了,说她早已经退休了,正在享受儿孙绕膝的生活。望着信纸上我非常熟悉的正楷字体,我不由的长长出了口气,顿时,勾起了我许多深埋心底的思绪。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兰子今年七十有五了,在我印象中,她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兰子是我们那批插队学生中唯一的小妹,当年她插队的时候,由于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在生活中,一切都是显得那么笨手笨脚的,常常闹出许多笑话来。记得有次我和她去老乡家吃派饭,房东老大娘笑嘻嘻地告诉我和兰子给我俩吃蘸莜面,这是晋西北一带独特的风味饭,就是预先在碗里盛些调汤,等莜面在笼里蒸熟以后,夹到碗里蘸着吃,结果,开饭时,兰子端起碗来,先把调汤一口喝干,然后从笼里夹了一筷子莜面河涝,就“站”在地下吃了一顿饭。回到宿舍后,几乎让我笑破了肚子。

我是我们那个知青点的队长,自然是一家之主了。一天,我接受了一项艰巨的劳动任务,在后河滩挖水渠,正当我带着我们知青点的十几个人挥汗如雨干活的时候,她面带愁容地姗姗来迟,把我拉到一边,严肃而又有点顽皮地对我说她的“客人”来了,不能干活了。我一听火冒千丈,干活正在紧要关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于是,我用粗暴的态势拒绝了她。但还是伤了她的自尊心,扭过头跑更小了。散工后,我着急地往宿舍跑,一路上,我寻思,她的什么“客人”来了,还用得着她在这个关键时候请假,她干活可从来不会偷懒。当我风风火火推开宿舍门时,哪里有什么“客人”,她一个人正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给大伙做饭哩,我问她“客人”哪去了,她吃吃一笑说:“你呀,真是个愣头青,女人的事你就是不懂。”

当我后来弄懂她所指的“客人”是啥时,我不由的一个人偷笑起来。事后,我心里嘀咕:哼,你说我不懂女人的事,咱们走着瞧,我总要让你看看我到底懂不懂女人的事。

有天,县教育局一个负责人来到我们知青点,想让我给他们找个英语老师。我敢说。在我们十几个知青里面,兰子的英语水平无疑是第一流的。再说,一个弱小女子,远离父母,整天和土坷拉打交道,我也有些不忍,这样求之不得的好事,再不照顾兰子还能照顾谁呢。于是,我就当仁不让地写上了兰子的名字。第二天,我就通知了兰子,让她去县教育局报到。没想到,兰子竟当着我的面“呜呜”的哭起来,哭的很伤心,瘦削的肩膀抖的很历害,抽抽壹壹着说是我要赶走她。没办法,我只好另派他人,她才破啼为笑,笑的好看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唉,这个丫头,真拿她没办法,让你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我有点气脑地对兰子说:“以后再不要说我不懂女人的事。”

“女人的事嘛,你就是不懂”她歪着头,冲我顽皮地一笑,然后,扭过身,闪电似地跑走了,黑沉沉的柳树林迅速吞没了她那小鹿似的活跃的身影。

有次修渠,我由于在水中浸泡了两个多小时,回来后患了重感冒,腰酸腿痛的,房东老大娘给我冲了碗鸡蛋汤让我好好休息几天,我呢,凭心而论,也真有点挺不住了,可是想到任务的艰巨,看到战友们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堂堂男子汉咋能装熊,于是,我就硬着头皮带病去了工地。不知,这事怎么就被兰子知道了,第二天正要出工的时候,房东老大娘着急地对我说,兰子病了,病的很历害。我一听吓坏了,一个姑娘家,父母亲又不在身边,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必须像对待自已的亲妹妹一样对待她。于是,我赶紧对我们知青的工作重新做了分工,由我陪兰子去县城医院看病,顺便我也去打点针买点药。当我们拐出村口,坐上汽车时,兰子才“卜滋”一笑对我说:“再精明的人,也有失算的时候,”我一看她这付调皮的笑脸,顿时,心里明白了,连连说:“上当了,上当了,”转眼之间,就由我陪她去医院而变成了她陪我去医院了。到了医院,给我打了一针,开了点药,我们高精尖踏上了返回的路程。在路上,凉风一吹,我的病感觉好多了,兰子却在一旁只管笑,当然了,我知道她是笑啥。

一晃三年的农村生活,我们组里的十几个知青通过不同的渠道都已远走高飞,有的参了军,有的上了大学,有的当了工人。唯有兰子,我也不知她心里边是咋想的,本来她有好几次机会是能走的,而她却偏偏不走,每当我和她谈起此事,她总是说;“我走了,孤单单的就你一人,我有些不忍。”

这丫头,真是有些天真的可爱。

不久,她姨姨来信,让她去一个海滨城市从事技术资料的翻译工作,她让我看过信后,头一歪说:“我才不去了,”看着她这副近乎愚顽的样子,我知道她是说到就能做到的,就笑着说:“你总不能因为我一次又一次的错过机会吧,再说我也总要走的,”她咯咯一笑;“咱们一起来,咱们再一起走,”说罢,她用她那双又大又黑的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好吗?”没办法。我只好给她来了一招。有天傍晚时分,收工后,我胡乱擦了把脸,就来到她的宿舍,我拿着封信对她说,妈妈让我回去顶替她上班。她拿过信去,很认真地看了一遍后,高兴的跳起来,那天晚上,她亲自动手,尽现有的条件,我帮了一顿比较丰盛的晚饭,打开了她储存已久的一瓶好酒,破例和我喝了一大盅,决定第二天就动身,并要我明天去送她。

我不禁为自己“妙计”的成功而感到暗暗的高兴,心想,上次你骗了我一回,这次我再骗你一回吧。

第二天,我俩起步沿着沙石土路朝坡下走,一路,我都垂首不语,只有她喜鹊似的喳喳喳说个不停,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山底下的站点。这条通往县郊的线路公共汽车班次较少,但也特不了多久就会来车的。这就是说,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很少很少了……

今后看来不会再有相逢的机会了,除非是在路上邂逅,从这个意义上讲,几分钟或十几分钟后,这个活泼的姑娘就从我的身边永远的走了,想到这里,我胸中充满无可名状的空虚和惆怅,我憋不住又偏过身去紧盯着她,想说些一路保重的话,但没待我启齿,她却仰首问到:“顶替了你妈妈,就赶紧给我来信,好不?”

我点了点头。这时,驶向县里的公共汽车已从山桠口轻快地开来了,在靠近公路一侧的站牌时,汽车急剧地降底速度。

我们相处的时间只剩下最后几秒钟了。

“上车吧,兰子”我轻轻地提醒她,可是还没待我反应过来,她却猝不及防地扑上来,使劲握住我的手,我害怕她在这种场合下,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就便倏地松开她的手,顺势将她往车上一推,迅捷扭过身去。

“我会给你来信的”兰子旁若无人地在车窗外探出头来,朝我大声喊着。

兰子走后,我满以为她会随着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的改变而逐渐对旧事淡忘的,没想到,走后仅仅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个鬼丫头,不知从何渠道得知了我的近况,这不,一封挂号信就从遥遥千里之外寄来,进行“兴师问罪。”

兰子的来信开头先是问好,接下来就火气十足了,但足可以让我快乐一生。她这样写到:“你欺骗了我,你根本就没有回去顶你的妈妈,说内心话,我有些恨你,你知道,每当我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桌前,就不由的想起了我们生活过的那个小山村,尤其是想到你一个人每天在日复一日地打发着那些枯燥的日子时,我的泪水就不由的掉下来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恨不能身插双翅而飞到你的身边,咱们好再重新回味那段难忘的岁月,你可能又会嘲笑我在说傻话了,从这点上讲,我确实恨你。我也知道,你撤谎全是为了我好。可能你也看出我是一个很任性的姑娘,说实话,要不是你施那点小计(现在看来,并不高明,主要是我太相信你了),我是断然不会离开你的,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实在说不上来。你的撤谎,使你获得了成功,不久,我也会成功的,我相信,我的成功之日,就是对你的‘报复’之时……”看完信,我在祝贺她的同时,心里不禁有些嘀咕:她要“报复”我什么呢?不能否认,这个任性的丫头呀,她是什么“傻”事也能干出来的啊。

这封信,我应该将它保存到永远,不为别的,就为我当年的这位插友,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妹妹的这片湖海般的深情厚意。

 

 

山西静乐作协:张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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