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河岸读《诗经》的少年

洋河岸读《诗经》的少年

月亮在树梢背后隐去

太阳升起在大白石山上

耕犁在牛背上出发

明晃晃的耀眼的盛夏

刚挤完羊奶的少女

提着奶桶送往大队

小羊咩咩的呼唤上帝的村庄

被燕子打场，清扫干净

甩动鞭子的少年牧鹅去洋河

鹅，扇动着雪白的翅膀

飞着嘎嘎跳跃——洋河岸读《诗经》的少年

那一池清澈的水缓缓流动如盛宴

我从小生长的村子

那里孩子光着屁股满街跑

露着小鸡鸡在洋河里洗澡，

那里老人们聚集在街头

铺着草荐，摇晃蒲扇

我睡在小推车上。凉风习习

那里瞎话，传唱了无数年

从田园里劳作归来的牛群

停下来嗅一嗅嘴角的烟草的味道

舔去祖辈故事的忧伤

一株槐花的清香从树上掉落

村子的夏天，蚊虫飞动，之所以是夏天

苍蝇落在灶台上挠一挠睡眠的脚爪

等待黎明再次到来的炎热

祖母摸过火柴擦亮屋子燃起——七月烟火

她乌黑的头发：她还年轻

祖父早早的出了家门，

蹲在瓜田里相面——一个早晨的工夫

每一株植物：花草、庄稼

村庄路边的牛蒡子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珍惜

地里冒着嫩芽的蕊

又一茬黄瓜顶着土破壳探出脑袋

那弯曲的茎

在阳光里直起腰身

我们，从小目睹村庄的景象

从水渠歌唱走来八月的孩童

山芋如荷花一样的叶瓣，

在少年的头顶，像一把伞

晶莹剔透的水珠滚动滑落

清晰的脉络舒展。

水珠染红少年的汗衫，

是乡下最浓烈的节日

能吃上一碗山芋肉是每个乡村少年的心愿

坐在街头乘凉的老人们

拾起掉落的牙：

“你知道把把儿从那头吃不噎人。”

言外之意，你太小，全身没长一根屌毛

他们总是用最形象的语言，而不是词

来说明事物，像是自然里土生土长的蛤蟆草

他们将孩子胸膛里的饥渴灌溉

泉水。一舀子一舀子的甜汁

我出生的村子，寂静的村子

那些布满角落的植物掀动砖瓦的力量

它们从不诉求乡村的痛苦

从不埋怨世界之大。

它们将和村子一同保持寂静

寂寞，孤独的老人们

他们胸怀宽广装着每一条河流的心事

以瞎话流传百年——成长里惹是生非的打打闹闹

多少年后当你再回到村庄寻找，依旧

在每一块午后晒得滚烫的砖瓦下面掀动你少年的记忆

蕴藏着点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