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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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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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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弟

除了大二姐,我们弟兄六个,各有所长,没有阋墙。大哥是大长子,凭着优越位置,大咧咧的,二哥勤快,里里外外一把手,我是个“羞脸子”,很少在人前露面,四弟会跳爱唱,一搞怪,能引暴一串笑声,六弟最小,有股倔劲儿,爹爹翼护,妈妈偏心,他不高兴,我们得受株连。五弟呢,打小没矫惯渍痕,无响磨砺,兜底儿透出醒事天性,懂得俭啬。

参加了工作,从南天北地欢聚老家,妈妈看着长大了的儿女们,心事稠稠地说:“唉,那个时间,看娃娃多来没,吃饭的时候把我的五娃就忘了。”

……

提起五弟,一些绕不开的往事就能牵绊一溜达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生活饥馑,庄里人羡慕我们吃面条,妈妈身体不是太好,我们常动手做饭。大哥擀面,下饭,二哥切菜,调汤,我只管添火,四弟带六弟玩,人多吃饭围团,时间一长,形成次序,头一两碗是爹妈的,第三碗是老六的,接着是我们几个,轮到五弟,往往就到了最后,饭少汤欠,面捞得多与少,只一碗。饱了没?饱了!

崇尚英雄的年代,看了《地道战》,我和伙伴头上戴个树枝编的“迷彩”帽,学着高传宝,在墙旮旯里打“鬼子”,在草垛里钻“地道”,五弟太小了,当不成勇敢善战的“武工队”,急得跺脚哭鼻子,但战斗劲儿蛮足,小手一伸,嘴儿嘟噜噜一颤,朝着“鬼子”,“哒哒哒”就一梭子。

记不清那年了,爹爹正给亲房家二爷号脉,五弟进来,丢开抠住唇儿小手指,叫了声“二爷”。

二爷胡子一掀,深挖他一眼,笑着拿瘦筋筋的大手在他小脑袋一抹,“莫看老五碎唕唕的,这狗娃大了麻烦!”

这时爹才知,队里分核桃,二爷是队里保管,握秤的他清楚没工分不到核桃,顺手给五弟口袋里装了几个,“赵塌鼻”(队长)从场边走来,杨广眼盯在二爷身上,差点盯出洞来。

五弟看到了,当着“赵塌鼻”的面,将核桃扔到了还没分完的堆子里,周围的人看得痴木呆呆。五弟一拧身,拿起个玉米杆子当机枪,趴在石碾子上,朝着“赵塌鼻”开火。“赵塌鼻”跨着野步子撵来,五弟采用了“敌进我退”战术,一激灵,嗉溜下潜入“隐蔽”区。

……

时间真快,五弟大学毕业,他要南下,我们县是个出了名的穷县,锁在山坳坳里,闭塞,守旧,埋汰,大学生们都怪怨“出身”不好,北雁南飞,我支持了他,但还是担心,刚出校门,至小从西北长大的他,毕竟走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南方。

带上行李,送他去车站,要说的话全哽在了喉头,闷走了一路,快上车时,我给他的口袋里塞去九十元钱。

“三哥,你回吧!”他红着眼圈,说得留恋。

“嗡”地一声,车发动了,我热着嗓子眼,隔着车窗,边挥手边说:“急时来信,有啥需要的就说。”

车走了,我心里泛起难以割舍的离别情,无觉,眼里滗出了泪。

一月后,门房老苏将他的信送我手里,哗啦,我一下就撕开了;

“……上班一月了,我是等工作稳定后才写信的,爹妈和你等急了,各方面还行,南方注重能力,不像咱县……”

我焦着的心舒开了,但仍存疑虑。他是文科生,文史在班上拔尖,学校元旦晚会上,他用语文题目写的相声段子赢得满堂喝彩,在单位和团县委给我举办的结婚典礼上,他一曲美声版《祖国,慈祥的母亲》让在场每个人刮目相看,那歌声至今萦绕在于耳……南方竞争强烈,也许企业更需要理科生,他的文才会派上用场吗,他能冒出梢儿吗?

我的情感世界里掀起不息的精神波澜,记忆的隧道穿越了从前。

上高中时,学生们用没煤油炉做饭,当时县城里都是高价油,只有拿到了油票才能卖到平价油。我跑新闻,常出头露面,还是能搞点的,可他将搞到的油票分给了同宿舍的同学。

一天,我急忙忙走进他的住宿,突然发现,他稠密乌黑的头发不见了,光头上涂着一坨坨病黄色药膏。脖子上缠着一圈纱布,斜倚在被上,头面完全变了。

怎么了,五弟遭人打了?撞车了?

我的心像带毒刺的鞭子狂抽。

宿舍的同学这才告诉我,打开水时,一学生提起的暖瓶爆了,开水从他低着的头上灌了下去……

闻言,我一阵悚惧!要是那滚烫的开水烫了脸面,眼睛……天!我不敢多想。

几个同学给我诉说了当时请医生治疗的整个过程,当听到医生说换几次药,一个礼拜后会好的,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时,我才重重地抒了口气。

同学气愤地说,五弟烫伤后那位学生居然连看也没看,要找他的班主任去。五弟却说,算了,就当我没注意。

爹妈不在身边,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可我……五弟看出了我的心思,一再提醒我,不要告诉家里任何人,尤其爹妈。

……

一晃,又是几年。

新环境的花树萌蘗在他的心里,构成了他对生活的憧憬和对人生的确信。在公司打拼阶段,侄儿,外甥,亲戚,同学,老乡,朋友跑到他那儿找事做,有六七人在家里吃住,一袋面最多吃十来天,他没怨言,不嫌泼烦,直到帮他们找到合适的工作。后来,家里盖房子,我们买房子,办事情,遇到困难,他问的只是一句话,需要多少。

时光飞逝,多年前,送别的情景活似屏幕的画面,倏然出现在我眼前,我理揆,当时为啥只给了他那么点钱。那时候我刚工作,工资拿齐了才一百过,又刚结婚,这样一想,我便有了一丝儿释然。

侄女出嫁,妈妈老早打电话叫他。我们坐在了同一酒席上,他的电话要打爆了,隔几分钟就有一个,从对方的口气上就能听出他所处的位置,可他不失本真,质朴依然,每接一个电话,洞幽烛微体贴对方,语言链条衔接着跳动的热情,裹挟着南方的行事效率,和他在一起,总有一种创造激情。

去年,送孩子去江西上学,时当盛夏,原想送到后立即返回,五弟打来电话:“出来一趟不容易,都走到家门口了,南昌离杭州不远,过来转几天吧。”

汹涌澎湃的钱塘江潮,如诗如画的西子湖畔,精致唯美的杭州古城,我向仪已久,我怎能不心驰神往!

坐了四个多小时的动车,乘上了525公交,再转868 ,擦黑到了五弟家。

他的家在海宁老盐仓美丽的星星港湾,离钱塘江只有五六百米

走出曲径幽静的住宅区,步入花木灼灼锦带广场,拐过宽敞的马路,再往前走,钱塘江就出现在了眼前。

我凝视着江面。转眼间,水天结合部引出了一条白线,跃动着向前疾进,变成滚滚白浪,涟漪,水花,漩涡,波浪,跟着领进疾进的潮头,剧烈碰撞,似乎从我身躯里呼啸而来,我幡然感慨,人们常说“弄潮儿”,但在滚滚而来的江潮面前,敢往潮头跃的人是多么了不起,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定力!

翘挺江堤,我升扬自豪,身边的五弟难道不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吗?!

太阳当空,江堤后盎然生机的树木花草一律向了太阳,匀净自然境界,悠然想到了弟媳传递给妈妈的话,这些年,每每看到钱塘江和西湖畔的旅人,五弟就悄悄落泪,喟然叹息:爹爹过世了,想接妈妈旅游,可惜,妈妈老了!

回到家,茜茜来了,她长高了,我由衷高兴,西子湖畔出生的她被五弟取名茜茜,天性使然,抑或西湖赋予空灵,她学才精进,初中时,赞美家乡的文章就见诸报端。

太阳西坠,正是漫步的最佳时间。

四处通衢的道路像雨涤过,文斓苑庭院排屋,景江阁空中花园,云溪居魏玛式别墅,游月坊双曲户型公寓,高低错落,临水而居,置身此地,如同走进绍兴,乌镇、仿佛读到了鲁迅,茅盾,仿佛乘乌篷船摇橹穿河巷,仿佛水岸小憩观鸬鹚……

看到我在遐想,五弟说,对了,绍兴,得一定去,鲁迅故居呀,还有温州,全球有名的批发城,哦,下沙大学城,你肯定感兴趣。

洁净的夜空悬浮明幽的弯月,四周建筑群静峙姿容。放射璀璨,钱塘江成了一条溢光流彩缎带。

沿着江边走了好长的路,到家后,又聊了很多,直到连宵夤夜,仍没随意。

翌日,我们还是起了个大早,乘头班车,去赏西湖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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