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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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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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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游戏里的乡愁童趣

儿时生活的故乡,物质匮乏,生活是贫脊的,但我们精神生活丰富,乡村土地生百物,乡间百姓有智慧,他们因地制宜因陋就简创造一个又一个游戏,花样翻新,易行多趣,很快繁盛起来,推衍成俗。土游戏体现出山里人的文化创造力和聪明才智,折射出乡村的风土人情。

 

下土棋

土棋,源于我的故乡土地,是山村百姓在农事闲暇时随地而对弈的游艺活动,它的棋盘、棋子也很土,以田间地头、山坡场院为平台,用石块或木棍随手在地面划一划,就是棋盘,以不经意的农作物,或石子、瓦片、小木棒为棋子。棋下完了,就地一扔,走人,下回再想对弈,再就地画棋盘,找棋子,下棋双方席地而坐,或半蹲半跪,战得不亦乐乎。往往一块场地上,有多名对弈者各自划盘鏖战,或两个人对弈,许多人旁观,如赛事般激烈,又如盛会般热闹。下土棋简单便捷,不需要任何成本就可获得无限乐趣,既启迪智慧,又有博弈的刺激性,因而特受山里人喜欢。

小小的山里伢们耳濡目染,也极熟稔下土棋。

我儿时生活的故乡,在鄂东大别山的峰峦里,半山半农,水田旱地均有一些,那时没有机械耕种,再说山里的小田块也不适宜机耕,耕牛便是最重要的生产力之一。往往一个生产队里,集体饲养一群黄牛,耕牛由各家轮流派养,而各家的大人们一天到晚忙于集体生产和家务劳作,饲养耕牛任务大都落在小伢子身上,我们叫放牛。那时每到假期或放学以后,我们都要去放牛。牵着黄牛到了山坡,将牛绳挽到牛角上,让它自由自在吃草,放牛伢们就聚到一起来,吱吱喳喳乐个不停,这时就有人提出:“在这里杀一盘么样?”“杀一盘就杀一盘,哪个怕哪个!”说着就有一对孩子蹲下来,在地上画棋盘,一旁的小伢们也兴奋地帮着捡石子折木棍,给对弈者备棋子。大家一圈儿围坐在地,看下土棋。不一会儿,又有一对在旁边也下起来了。又是引来一群围观,顷刻之间,整个山坡都是下棋和观棋的人,嚷嚷闹闹,甚为壮观。牛儿在山坡悠然地寻食,放牛的伢子们聚在一块儿为输赢争闹着,那时节,在我们山里,下土棋真是一道难忘的风景。

在我的记忆中,对角棋、成三棋、虎棋是小伢们最常下的几种土棋。

对角棋。这是最简单的一种棋艺。随地划出一个正方形,里面再划一个米字,棋盘便成了。对弈双方各执三子,当然各自的棋子要有所区分,比如一方取石子,另一方就要去捡瓦片,一方是泥巴,对方就可用木棒。开局时,要确定谁先下。这定先后可就五花八门了,有猜拳的,有抽沟的,有用赛跑来决定的,也有让观棋者投票选定,总之,先下手为强,要确定谁先下棋不是件轻易的事。下棋顺序定好了,开始对弈。对角棋的下法,是要设法将自己走成对角,每次只走一步,双方轮番走,走自己棋子时不能跳过对方棋子,谁将自己3颗子走在了对角的一条直线上,便为胜。由于下这种棋太简单,用不了一会儿就决出胜负,刺激性不大,不过瘾,所以我们男伢不常玩,常玩的是些女伢们。她们找一块小地方,划个米字格,各捡3个小石子,或用自备的、磨得圆溜溜的石子,作棋子,再用一块花手绢铺在地上,坐下来,就那么静静地,慢慢地对弈,不时发出银铃般笑声。

成三棋。棋盘由三个正方形嵌套以及方形各边中心连线组成。下棋双方各选9颗棋子,也是双方棋子要有所区别。首先是下棋阶段。双方轮流往棋盘的连线点上填棋子。如果一方有3颗棋子走在了一条直线上,也就是成了三,便吃掉对方一颗棋子,以破坏对方设局让3颗子“成三”。在下棋阶段,被吃过棋子的位置不能再填棋子,这个位置称为“热窝”,要在该位置画个×,直到走棋阶段才能放棋子。一方下完自己9颗棋子后,就可进入走棋阶段,走棋就是沿棋盘上的线条任意移动,只是一次移一步。成三棋最妙的棋局是形成“开三”,也就是把自己的“成三”移动一颗子,再待对方走一步,如果对方棋子没有填补到自己“开三”的空位,自己又可以再次“成三”,再吃掉对方一颗棋子。如此将“成三”开开合合,便可以不停地“吃”掉对方棋子。但是在吃棋子的时候,不能吃对方已经成三的棋子。如果在你开三时,对方也开了三,那就看谁先成三吃子。当一方只剩下两颗棋子,或他的所有棋子都被对方堵死而不能移动时,就算输。

虎棋。虎棋就是老虎棋。虎棋的棋盘稍有些复杂,在地上先画一个大正方形,里面横竖画一条直线,成为一个田字格,再将田字格的4个小正方形分别画成米字格,棋盘的主要部分就画好了,然后从棋盘一边正中间,延长出来一个画有对角线的小三角形,当虎窠,整个棋盘就完成了。

    虎棋对弈双方,分别是老虎和捕虎人,我们叫当“虎”和当“人”。当虎一方的棋子是一块瓦片或一段木棒,当人一方的棋子是16粒小石子或16根小木棍。

   下虎棋先确定谁来当虎,猜拳、抽沟或轮流当虎等办法都行。定好后,虎方来到画有“虎窠”一边,将自己的一颗棋子摆在小三角形内,也就是住到窠内。人方则把16颗棋子全部摆在棋盘周围的连线点上,形成围捕之势。开局时,人方先走,把虎窠口的棋子往下移一步,即诱虎出笼。老虎便跳到人方刚刚腾出的那个点上,把与虎平行两边的两个“人”吃掉,即虎方取走紧邻两边的棋子。对弈时,双方轮流各走一次,一次只可沿直线或斜线移动一步,人不可吃老虎,只能设局围堵,直到围堵得老虎不能移动时,人方胜。老虎则设法逃避围捕,走到与人平行的线段上,就可吃掉紧邻两边的两颗子。当老虎将“人”吃得不可能围堵时,虎方胜。

小时候,我最喜欢虎棋了。约上一名小伙伴,来到树荫下,席地而坐,就对弈虎棋。我特别爱选“人”方,记得我当“人”时,从来都是把虎围堵得不能动弹,没有输过一次。

 

通 电

山里伢,玩泥巴。山区小伢子天性好玩,那时没有商店出售的高档玩具,就用泥巴做玩具,在土地上玩游戏,所以我把它称为“土”游戏。游戏虽土,但寓意很“洋”,创意很新,比如“通电”这个游戏,就饱含山里伢对电灯电话的向往。

那时,我还小,听大人们在讲到美好的未来时,总会说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电灯是山里罕见的东西。我们家算是方圆百十里山乡唯一装有“电灯”的家庭。父亲在镇子上当通讯员,机关的电话机接有大电池,电池使用一段时间会耗尽,便会弃旧换新,父亲就把这些废弃电池拿回家,用电线把两三个电池串联起来,接上手电筒用的小灯珠,居然发亮,安在床头,晚上照着睡觉或起夜,远比点柴油灯方便和舒适。

不过这是在我们家,山里其他人家对电灯的概念就不是那么强烈,他们很少到城里住上一两宿,感受熣灿的灯火。但对电话并不陌生,山区每个生产大队安有一部电话,手摇的,县里、公社里有什么重要通知,总会听到从大队部传来呼吼声:“书记书记,快来接电话!公社的。”我们因此对电话很感神圣,想着窍儿玩“打电话”游戏。比如找一个空火柴盒,或纸盒,从中间钻一个小眼,用一根丝线绑上小木棒,木棒插进盒子里面,线从盒子的小眼穿出来,另一端捆绑一截高粱杆,将丝线放长,绷紧,用高粱杆在线的一端上旋转,意为“摇电话”,高粱杆与丝线摩擦发出的咝咝声,通过线段,传到对面的纸盒上,盒子便发出振动的呯呯声,对方于是“接电话”,将盒子贴近耳朵,听到彭彭声,乐不可支。

我想我们那时候玩的“通电”,主要是指连通电话线。

玩“通电”是在湿软泥地上进行的。山区的村湾,地面砂砾细腻,晴日路面硬绑绑的,但山里雨多,稍洒湿一会儿,地面就变得松软,这就是玩“通电”的好地盘。往往雨一停,小伢们就兴奋地跑出室外,“通电啰通电啰”,湾子前面的场院,一会儿就聚集起一群孩子。他们手拿一根长铁钉,或是一端磨得尖锐锃亮的粗铁丝。一个孩子在湿地上划一个大大的“电”字,另一个孩子也在间隔三五米的地方又划一个“电”,意味着两个孩子就要较量“通电”了。

通电就是用铁钉在地面上划连接线,从自己的“电”字一端开始连接,向对方“电”延伸,然后绕过对方的“电”,再返回连接到自己“电”字的另一端,意味已将自家的电接通,方为胜。对方也在不断连线,如果对方线包围了自己的线,那就要从双方线段的空隙中,穿插前行,直到自己的“电”接通。

 “通电”游戏开始前,要确定谁先开始“通”,这个很重要,因为先通者赢的机会大,有的从一开始就没失过手,一直到把自己的“电”全部接通,独占鳌头,让其他人只有旁观的份。所以要用猜拳或抽沟等方式来确定先后。

取得通电权者,站在自己“电”字前,把腰带扎一扎,两手搓一搓,像煞有介事地手持长铁钉,向对方“电”方向迈出一大弓字步,然后站稳丝毫不能移动脚步,再将铁钉用力向前往下掷,铁钉牢牢扎在地上,便以此为际,用铁钉在地上返向划线,以连接自己“电”字之一端。然后依次向前稳步,掷钉,划线,连接好自己的线端。只要铁钉入地不倒,就可一直往前通(连线)。如果遇到泥土下有石块或者用力不当,或角度不对,铁钉没扎稳,倒地则出局。如在划线时移动脚步亦出局。出局后,便让对方开始通电。最后看谁先接通自己“电”,或用自己“电线”把对方缠绕得无法继续“通电”,谁就是胜者。

“通电”可以一个人玩,但那没有竞争力,没有刺激性和成就感,一般由两个人玩最好,也可三个或者多人玩,但玩起来相当复杂,很长时间难决胜负。通电的工具可以几个人合用一根铁钉,大多都是各用各的。有的小伢为了让自己“通电”工具有优势,找来耕田的铁耖或钉耙上的钉齿,一根四五寸长,整枝磨得锃亮发光,尖头锋利,一出手就深深扎在地上,胜算很大,对手看了就心生胆怯。

“通电”简便易行,也不需要什么成本,是我们小时候乐此不疲的游戏。甚至为了在大晴天里能玩上“挏电”,积极创造条件,从塘堰里提水上来,泼在场院上,把泥土浸湿了来玩。特别是雨过天晴,村里的场院上,学校的操场上,便处处留下“通电”游戏后的杰作,看着就有趣,浮想联翩。

 

编防空帽

山乡孩子的土游戏,往往寓含着山伢子们的向往与时尚。如果说“通电”是对电灯电话的向往,“编防空帽”则是对解放军的崇拜,或说是一种英雄崇拜。

我们那时候编织的“防空帽”,类似人们常说的柳条帽,是那种用长长的枝丫藤条,编成脑袋大小的圆圈,戴在头上的帽子。但在我们的山湾里,不临河湖,垂杨柳很少,但漫山遍野有的是杂枝荆丛、藤萝蔓茎,随手一摘一大把,是很够做一堆各种形状的“防空帽”的。

那时候没有电视,但相对现在而言,农村放映电影比较多,差不多每月都有上面派来的放映员,给山村放一两场电影,我们就最喜欢看那些“打仗的电影”。只要有打仗的电影,翻山越岭也要撵着放映员,到外去看,有时一部电影追看上十个村湾,重复看上十遍。电影里,在朝鲜战场上,邱少云和战友们头戴伪装帽,潜伏在敌人阵地前,敌人探照灯打来,只见树枝晃动,却一点也看不出有大部队就眼前。还有解放战争中,我军侦察兵军帽上套着柳条圈,在丛林中与敌人周旋,那形象,要多威武有多威武。我们山里多的是编织这些草圈的荆条,就也学电影里的英雄,编草圈戴在头上,在大人们面前人五人六地炫耀。最初我们叫它草圈或草帽,真正命名“防空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

那时国际形势紧张,国家一直在备战备荒,特别是开展防核爆防空袭训练。“深挖洞,广积粮”,在我们山乡,要求每个生产小队打山洞,并举行紧急隐蔽藏身的演练。这时,原本是小孩子们游戏的戴草圈活动,引起了大、小队干部们重视,于是在民兵训练时就增加了一个项目——戴草圈隐藏防空袭。就是假想敌特侦察机来了,便迅速编织草圈,就地藏身草丛或树林中,或把防空洞掩饰起来,各队的民兵还在夜间拉练搜山,看谁戴草圈隐蔽得最好。自此,我们玩的草圈就有了一个正式名字——防空帽。我们也就此开发出一个新的游戏项目——比赛编防空帽。

大别山区植被资源丰厚,虽然在大炼钢铁时期砍伐了许多原始森林,但新生的灌木不断成长,婀娜的嫩枝就像是青年女子亮丽的发辫,在阳光下和山风中舞动着,山坡和田岸上爬满了弯弯曲曲的长藤,些许小花开在上面,好似悬挂一幅幅锦毯,随手可以折上一大把。先取一根粗长的枝藤,在自己的小脑袋上量一量,稍放大一些,再绑一个圆圈,然后不断用树枝和藤萝,往圆圈上缠绕、编织,采摘枝藤品种越多,编成的防空帽就越漂亮,有的编成后还特意插些花枝,那就更炫丽了。

编帽赛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看谁最先编成,戴在头上最好看,还有一种是看谁在一定时间内编的防空帽数量最多。

编数量比赛是学校组织的。为了培养小孩的防空意识,大队小学里把体育课改成军事课,老师带领我们上山演练防空和抓特务,有一个项目是配合民兵就地隐蔽,老师把口哨一吹,表示将有敌人的侦察机飞来,我们不仅要迅速编一只防空帽戴在自己头上,还要尽可能多编几个,以帮助别人隐蔽。终哨声响过后,谁隐蔽得最好,还替别人编的防空帽最多,谁就是胜利者。胜者会戴着防空帽绕着所有人转一圈,那派头俨然凯旋归来的英雄,好不羡人。

学校的军事课毕竟是有次数的,远远解不了我们的防空帽瘾,我们就自己玩游戏。放学回村,或是在有月亮的晚上,我们全村湾的孩子,经常是由我当头,把小伙伴们聚集到对门山坡下,当场采折枝条,编防空帽戴上,当然也有事先备好防空帽,戴着出门的。然后用一段草绳或布条拦腰一扎,当腰带,那时山乡很少有皮带,最酷的腰带也就是用一种稍宽的松紧带。腰带上别着自制的手枪,有的还要在背后插一把木制大刀,那神气真像电影里解放军侦察员,准备上战场执行“任务”。全付武装完毕后,开始上山捉特务,随时有一声哨响(吹哨人一般是我),表示有敌人侦察机飞来,或是“特务”过来了,大家便就地萄伏,等“特务”来到跟前,大家一齐从各自隐蔽的草丛、石缝中跳出,把“特务”紧紧抓住。这种游戏刺激、有趣,我们常常常一玩就到深夜时分,直到大人们来抓我们了,才回家睡觉。在这样的运动中,锻炼了我们的体质和胆略,培养了智慧和毅力,也增强了小伙伴们的团结和合作能力。有不少小伙伴成为了学校里军事课的健将。

     “柳条青,柳条弯,柳条吊在水塘边。折根柳条做帽子,吹着柳哨唱春天。”后来,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这样的儿歌,一些小伢们看见防空帽就要唱几句,这一来更增添我们对防空帽的兴趣了,我们唱着儿歌,光着脚丫,在山坡田间,在村池塘边,采摘绿枝,编织草帽,干农活,做游戏,其乐无穷。戴防空帽成为一种标志,一种享受,一种自豪。“战斗”归来,把头上的防空帽取下,挂在自家屋子的外墙上,向全湾子人们炫耀自己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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