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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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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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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绿街轶事

骆丁光


常绿街是全市人气最旺的街道,若非下雨,天天人流如潮水般流动,几公里长,蔚为壮观。原先这条街的中间是一条河,十多年前就被污染了,臭气熏人,市政府索性把这条河用水泥板封住,河两边种上速生柏树、榕树等,几年后这里四季常青,绿阴如盖,成了市民逛街的首选,人流带旺了街两边的几百间商铺。因此,一说到常绿街,市民几乎无所不知。那天,吴市长从省城开会回来,他坐的汽车一开到常绿街,他就叫司机停车,说要在常绿街逛逛,活络一下筋骨。他从车里钻出来,往鼻梁上挂副墨绿色的眼镜。自从当上市领导后,他隔三几日就上电视上报纸,使他出门没以前那么方便,弄不好就一大圈人围上来,堵得他动弹不得,好几次都要惊动民警给他解围。

吴市长背着双手,目光打量着两边顾客盈门的商铺,心想这条街可与省城的步行街媲美。他的头发往后梳,露出宽亮的额头,肚子微微凸出来。秘书紧紧跟在他身后,好像担心吴市长走失似的。突然,一个中年男子引起了吴市长的注意,那个中年男子走在吴市长前面十多米远的地方,他一边走路一边啃甘蔗,蔗渣随地吐。那个中年男子身上挂了件灰色的背心,那背心上还沾着泥浆,显出这个人是建筑工地的民工。

吴市长跨大步追上去,对那个中年男子说这里又不是没有果皮箱,你为什么不把蔗渣扔进果皮箱,却要随的扔呢?

那个中年男子瞪了吴市长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走你的路,我吃我的甘蔗,关你什么事?真是他妈的多管闲事。

放肆,有眼不识泰山。秘书冲上来,喝道这是我们市……

未等秘书把话说完,那个中年男子就抢着说是什么是,不就是狗眼看不起人吗?他狠狠地咬了口甘蔗,在嘴里转了几下,“噗”的一下把蔗渣吐到地上,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吴市长取下眼镜,说你到处扔垃圾,就是走到哪里也讲不过去,我就不相信你这样还有理呢?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随意扔垃圾,我们这座城市不知要脏到什么程度,讲究卫生,维护环境,这是一种社会公德。你也不是三岁小孩子,如果连这些简单的道路都不懂的话,谁会尊重你呢?你走在街上,就代表着外来人员的形象,你这不是给外来人员的脸上抹黑吗?

那人中年男子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老先生,我在乡下就是这样,没想到你们城里人这么多讲究,这根甘蔗我不吃了。说着,他把吃剩的甘蔗扔进果皮箱。

吴市长说,其实只要你把蔗渣扔进果皮箱,我也不会说你。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来人员,都有维护环境卫生的责任。

那个中年男子说,是我做得不对,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吃甘蔗了。说着,他转身溜进一条小巷。

常绿街城监队的邱水源队长提前半个小时坐在会议室,他点着烟,使劲吸了口,呛得咳个不停,连忙往喉咙里倒了茶水,才感到舒畅些。那时他从部队转业到城监部门,以为这是份过度的工作,没想到这一干就十多年,当然他也从普通队员长上了队长。墙上的挂钟指向八点正,全体城监队员准时到达会议室,根据队里的规定,每天巡查前都要开例会,部属当天工作的重点。

邱水源干咳两声清了清喉咙,说市里即将举行农产品交易会,这是全市的头等大事,到里四面八方的外商前来洽谈生意,常绿街是外商们参观的主要街道,大家要加强巡查,绝对不能让流动摊贩占道摆卖,影响全市的形象。如果因为我 们监管不力,受到市里的批评,别说你们,就是我也要受到处罚。我希望大家牢记城监的职责,敢于碰硬。

队员黄民站起来,说邱队长,有几个外省来卖羊肉串的,跟我们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见到我们的人就跑,我们一走,他们又冒出来摆卖,他们跑得飞快,我好几次都没追不上,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进小巷。他是个新队员,早几天扣留流动摊贩的物品时,手臂被刀子划破了道口子,现在还贴着“创可贴”。他人长得稍矮,结实得像座小山一样,一对拳头如钢铁般坚硬。

邱水源说我亲自带队,一组的队员全部着便衣,在他们逃跑的小巷守着,把他们堵死,看他们往哪里跑?不查处决不收兵。他一说完,城监队员逐个小跑出会议室,跨上各自的摩托车出发。

那三个卖烤羊肉串的人,头上都戴着顶白帽子,蓄着粗黑的胡子。一个高瘦的人抓着一把羊肉串,放在炭火上烤,他一看到城监队员开着摩托车飞过来,一边端起一盆水浇息炭火,一边喊同伙快跑,城监的来了。他们慌忙推着各自的烧烤档,像离弦的箭一样跑向三个小巷,分开逃跑以免造成“全军覆没”。黄民看到那个高瘦的推着烧烤档跑过来,等他跑进巷子里时,他把摩托车横着停放,挡住了那人的去路,追上来的城监队员也跑进了小巷,把那人堵在中间。黄民说这下你还跑得了吗?除非你长了翅膀。

那人咬着牙根,用生硬的普通话说,卖羊肉串是我一家人赖以生存的活计,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黄民挽起衣袖攥紧拳头,说如果你敢动手,就让你尝尝我这对拳头的厉害。

那人说我怎么敢打你呢?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呀,这烧烤档反正也不值几个钱,你们喜欢就拿去好了。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靠近黄民,就在黄民感到不对劲时,一把冰凉的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那人就我不敢打你,但我敢在你脖子上捅一刀,大不了一起死。老子七兄弟,用不着担心老父母没人送终。

邱水源倒吸了口气,压住跳得有点过快的心,吩咐队员打电话报警。几分钟后,防暴警察呼啸而至,把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刑警队长是邱水源的战友,他说还是邱队长跟歹徒谈话好些,只要你答应不没收他的烧烤档,这个家伙不会玩命的。

邱水源站出来,口对着喇叭喊,我是城监队长,你的烧烤档我可以不没收,但前提是你必须放人,千万别做傻事,这刀子再利,也快不过子弹。

歹徒说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你别把我当傻子,城监不追究,公安能不追究我吗?老子今天跟你人拼了。歹徒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抓刀子的手松了一下,黄民一激灵,嗖地一声蹲下来,一脚把歹徒扫倒。歹徒在地上打了一下滚,刀子刺向黄民。

这时,几个刑警扑上来,三两下制服了歹徒,给歹徒戴着铮亮的手铐。

吴市长听到城监队员被流动摊贩劫持的事件,带着城建系统的头头们慰问黄民,表扬他敢于执法,精神可嘉。吴市长叫随行人员离去,独自走进邱水源的办公室。他在部队当营长时,邱水源是他营里的一个兵。

邱水源刚从路面巡查回来,满头大汗。如果没事,他是在办公室坐不住的人,准会出去路面巡查,掌握第一手情况。见到吴市长,他扯了一段纸巾抹了头上的一把汗,笑着说吴市长,我的老上级,我也正准备去找你,没想到你却捷足先登,市长就是市长,没说的。他给吴市长倒了杯茶,靠在吴市长身旁坐下,说我很久没与老上级这样亲密接触了,真是荣幸呀。

吴市长拍了一下邱水源的肩膀,说水源,有什么苦衷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这次发生黄民被流动摊贩劫持的事件,绝非偶然,说不定以后还可能发生,看来对流动摊贩,单单靠堵是不够的,还要适当的梳,我已经批示城建部门,在常绿街附近划了一些地方,给那些摊贩摆卖,象征性收一点管理费,让他们有地方摆卖。如果以后谁还敢在常绿街占道经营,一律没收摆卖的物品,还要罚款。

邱水源说,市长英明,其实我也私下找那些流动摊贩谈过,多数人提出如果能有固定的地方让他们摆卖,他们就不到常绿街占道经营,那些摊贩也不容易,做点小本生意生活,我们没收了他们的物品,就几乎把人家的饭碗砸烂了。吴市长,现在那些贴“牛皮癣”的人,也令我感到头痛,被城监队员逮住了,人家没钱交罚款,身上没有一分钱,责令他清洗“牛皮癣”,又要城监队员守着他干活,如果城监队员一不留神,他抜腿就跑掉,往往逮住一个张贴者,要两个城监队员守着他清洗“牛皮癣”,真拿人家没办法。

吴市长说,我们可以参照兄弟城市的做法,设立固定广告栏,让那些发布小广告的人有地方贴,但前提是必须经过审批,不能什么东西都往上面贴,另外一方面,城监部门要加大对“牛皮癣”的发布方、张贴者的处罚力度,市里将制定更加严格的处罚条例。以后,谁印刷了“牛皮癣”,就处罚谁,谁发布了“牛皮癣”,就处罚谁,谁贴了“牛皮癣”,就处罚谁,城监、工商、出版等部门通力合作,从源头上治理“牛皮癣”,我就不信治不了。

邱水源给吴市长倒了茶,说老上级,你都成了治理“牛皮癣”专家了。其实我也有这些治理的想法,刚刚打好了方案的草稿,与市长的想法大同小异。

吴市长说,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每天下班后,我都去常绿街逛逛,找你们的城监队员、流动摊贩等谈过,征求他们对搞好市容市貌的看法,看来没有白费功夫,都被你说成专家了。

吴市长与黄民握手那张相片,第二天就刊登在市报的头版头条,还配发了详尽的报道,但没有与邱水源谈话的内容。

邱水源端起一碗三鲜汤,用匙羹舀了往嘴里送,说好味道,好吃,比酒店的大厨水平还高。妻子说你慢点吃,小心烫着。妻子原来在居委会当主任,为了照顾丈夫的起居生活,她自愿辞职给他当保姆,儿子在北方读大学,平时就两个人在家。她为了丈夫,牺牲了自己的事业,甘愿扮演家庭主妇的角色。

妻子给他盛了碗饭,说你的老上级当市长都好几年了,你还不去找一下吴市长,在城监干了十多年,只混了个科级干部。这也难怪妻子有怨言,曾在城监队工作过的几个人,一个当了市政府副秘书长,一个当了市城建局副局长,还有一个当了县长,都成了常绿街城监队的骄傲。

邱水源嚼着饭菜,说我注定要令你失望,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一个人,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我的头就这么大,戴再大点的帽子,头就会痛,那是自讨苦吃。现在当头头的人,学历要高,又要年轻,我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还去想那些干什么?我也知道,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等我退休后,每天带你去逛公园耍太极,加倍地补偿你,行了吧。

妻子在厨房里抹着抽油烟机,说都这个岁数了,还油腔滑调,真拿你没办法,看来你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吃过晚饭,邱水源又去常绿街转,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他这个城监队长还兼管环卫工作,手下的环卫工人有三十几人,专门负责常绿街的垃圾清扫。夜幕下的常绿街,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有规律的闪烁,劳碌了一天的人们聚集在这里,有的逛商场购物,有的坐在树下的条凳上聊天,有的一家老少散步吸收新鲜空气。他在一间水果店,称了几斤桔子拎着走出来。一个女环卫工人对一个店员说,我刚扫过的地方,你就把纸皮扔出来,我又要重扫一遍。这个女环卫工人刚来好几天,还不认识邱水源。由于环卫工人的待遇低,一个月才六七百元工资,人员流失比较大,上个月招聘了六个环卫工人,却辞职走了十个人,用工缺口仍然存在。

那个店员说,我们交了环境卫生费,你就应该把我们店门前扫干净,这是你的份内工作。假如出了钱,你们又不扫干净,以后谁还交这个钱?那个女环卫工人默默的低下头,挥动扫帚扫刚才那个店员丢的垃圾。

谁说交了环境卫生费,就可以乱丢垃圾的。邱水源额头曝出青筋,骂那个店员你最起码也有初中文化吧,怎么连一点社会公德都没有,有垃圾桶你不往里面扔,却故意丢在路边。下次我就不收你们这间店的环境卫生费,你这间店的垃圾也不扫,到时这门口堆起发臭的垃圾,看还有谁会来你这里买水果。

老板听见邱水源的骂声,慌忙跑出来说对不起,邱队长,还望你多多包涵,这都怪我教导无方。老板转身戳着那个店员的头说,如果再这样乱扔垃圾的话,我就扣你半个月工资,看你还敢不敢嘴硬。那个店员低下头,脸红到耳根。

邱水源办完城监队的车辆年审手续,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响了,黄民说队长,一个叫刘彩的环卫工人被汽车撞了,就在常绿街医院附近,我在现场,那辆汽车向省道的方面逃了,刘彩说是一辆本地轿车,车牌的最后两位数是六八。邱水源心里猛跳了一下,对着对讲机吼,你快点把黄彩送到医院去,救人要紧。

刘彩是个干了七年的环卫工人,负责常绿街医院附近的道路清扫。她工作高度负责,任劳任怨。去年元旦,常绿街上人山人海,垃圾也随着人流的增多而增加,她手里拿着扫帚无法挥动,由于人太过密集,于是把扫帚放在垃圾车上,拿着个袋子捡地上的垃圾。这一幕刚好被邱水源看到,他也走过来,与她一道捡垃圾。刘彩说邱队长,这里是我负责的路段,你就别捡垃圾了,让人家看见你捡垃圾不好,你是有身份的人。邱水源说,这是你的精神感动了我,你做了几年环卫工人,有什么委屈的事情,跟我说说好吧。

刘彩说有呀,上个月的一天中午,我在医院门口扫地,一个看上去有钱的女人手里拿着的一张纸掉在地上,我随手一扫,那人敌了我一眼,说你天生就是扫地的,我这张纸是检验报告,还有用的,难道你瞎了眼呀。我说你把纸扔到地上,我肯定把它当作垃圾扫走,不扫走就是我失职,如果东西是你还要的,为什么丢到地上呢?那女人朝地上吐了口痰,说你扫吧扫吧,你就是扫地的命,扫死你。刘彩说这种窝囊气,最令人难受了,不过自己把马路扫干净了,心里也会感到舒服些。

邱水源说,这就说明,有的人从骨子里瞧不起我们环卫工人,但我们的城市一天没有环卫工人都不行。他抬起头,跟前一个人踩到香蕉皮,摔得四仰八叉,疼得哎哎叫。他说这就是乱扔垃圾造的孽。

邱水源心想,这么好的一个环卫工人,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他跳上驾驶室,掏出手机,给交警队长打电话,说有一个环卫工人被车撞了,那辆肈事车正在往省道逃逸,你马上通知交警逮住他,别让司机跑了,是一辆本地车,车牌最后两位数是六八。他加足油门向省道方面奔去,他开的这辆货车,是城监队唯一的汽车。交警队长说好的,我马上下命令。这个交警队长是他的中学同学,从警校毕业的,人称铁公鸡,意思是说他办案铁面无私。

邱水源听到尖锐的警笛声,定睛一看,前面有几辆警车正在追一辆轿车,他想这辆被追的轿车肯定是撞了黄彩的。他猛踩刹车,打着危险信号灯,把车打横停在省道,挡住那辆逃逸轿车的去路。那辆肇事轿车不得不停下来,交警把司机从车上揪下来。铁公鸡说老同学,你这样做太危险了,我真替你捏了把汗。邱水源说我这是货车,他喜欢撞上来就让他撞吧,这里没我的事了,我还要赶去医院看受伤的环卫工人。

刘彩的右脚被擦破了一块皮,没什么大碍,不过动弹不得,躺在病床上打吊针。黄民在喂她吃粥,说刘姐,当时你昏过去,真是吓死我了。刘彩说,黄民老弟,多谢你了,你我非亲非故的,对我照顾这么好,吃多少花多少注定的,我还死不了。

黄民说,这话说哪去了,都是一个单位干活的,这不见外了吗?

这时,邱水源走进来,说刘彩,那个撞你的王八蛋,交警在我的配合下,把他抓到了,黄民打电话给我说,你没多大事我就放心了。他从荷包里取出三百元,说这点钱是我给你的,你买点好吃的,等身体完全好了再上班。

黄彩说,邱队长,你的心意我领了,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呢?

邱水源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他立即把脸阴沉下来,显出生气的样子。黄彩只好从他手上接过钱,声音颤抖着说多谢邱队长。

市里在常绿街附近的富民街划出一块地方,以前在常绿街摆卖的流动摊贩全部在那里分到了固定摊位,每月收取三十元的管理费,不用再提心吊担做他们的小本生意了。常绿街没有流动摊贩,显得平静了许多,然而好景不长,十多天后,一个叫王九的人出来常绿街摆卖水果,他用平板子推着水果沿街卖,又跟城监队员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王九人长得虎背熊腰的,脸上有一块五公分长的刀疤,扬言三几个城监队员不是他的对手。据说他脸上的刀疤是几年前,他在家乡与人斗欧时被砍伤的,他也把对方的一条腿打断,为此他获刑四年。出狱后,他离家做了个流动摊贩。他说做流动摊贩虽然风险大,但成本小,利润还过得去。

这天晌午,热得路边绿化带的花草都打起了卷,邱水源坐在常绿街的一张条凳上,手里夹着一枝烟,目光左右移动。他穿着便衣,戴了顶腿色的草帽,帽沿压得低到额头。王九推着一车水果缓缓地过来,邱水源招了一下手,说过来,买两斤苹果。王九把平板车停在邱水源面前,说随便挑,喜欢哪个就拿,四块一斤,比商场便宜一块。

邱水源站起来,推了一下头上的草帽,一把抓住王九的手说,坐下谈谈吧。

王九认出了邱水源,心里一惊,但已经迟了,说邱队长,你这招也太狠了,做便衣城监,还扮成个顾客,打入了我的上帝圈,实在太可怕了。

邱水源板着脸说,王九,是不是在富民街摆摊做生意没有推着去卖好?

王九说,邱队长讲得太对了,富民街本来人流就不如常绿街,再加上一百多个摊位都摆在那里,就变成僧多粥少,生意难做呀,一天也挣不了几十元,我这一天也不少开支,房租、水电费、伙食费等杂七杂八的,都要我出钱的。

邱水源说,我也知道你们做小本生意不容易,但是我们城监部门也不容易,如果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失职,就要受到上级的批评,严重的话可能被撤职。还有,如果那些摊贩都学你这样,市政府划了固定摊位不要,硬是要把东西推出来卖,那常绿街不就乱套了,这条街可是全市的样板路、严管路,市领导每天上下班都在这里经过,是绝对不允许占道经营的。我劝你还是回去富民街摆摊,那里虽然暂时生意不太好做,但经过一段时间后,那里提高了知名度,市民自然就会到那里去买东西的。如果到时你想回去摆又没有摊位的话,那就后悔莫及了。

王九脸上滑过一丝笑容,说如果我继续推着卖呢?

邱水源斩钉截铁地说,除了没收摆卖物品还是没收摆卖物品,甚至可能被处于行政罚款,市里即将出台新规定,对于占道经营超过三次者,处于五十至三百元的罚款。这次我就不没收你的水果,但是作为占道经营违规记录一次。但是,下次见一次没收一次,你好自为之吧。

王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少吓唬我,我这人就是不怕吓的,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谁怕谁呀。

邱水源心想对王九这号人,软的不吃,非要给他来硬的。他回到城监队,召集小组以上的负责人开会,说我已经找王九谈过了,那是块死疙瘩,只能对他来硬的了,从今天开始,由三人组成便衣城监组,专门跟踪王九,摸清他的落脚点及出没规律,只要他一把水果车推到常绿街,就当场没收。他说这话时,拳头在桌子上砸了几下,颇具铁腕气势。

一连好几天,王九一把水果车推到常绿街,就被城监队员逮住,平板车连水果一齐被没收。他找到邱水源,如丧家犬一样说,邱队长,你就行行好,我都被你们扣了四辆平板平和几百斤水果了,损失了上千块呀,你就退回一辆平板车和一百斤水果给我,总不能不让我过日子吧。

邱水源说,我们城监部门按规定办事,没收的物品绝对不可能退回,你可以去信访处投诉。

王九一拍桌子,提高音量说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了呢,何况我一个大活人。

邱水源听出话外之音,说王九,你就尽管咬吧,我这把老骨头什么场面没经过,一九七几年在战场上动过真刀真枪,你小子那时还穿开裆裤呢。他满脸不屑,摆出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架势。

邱水源关好办公室的门,已经断黑了。他走路回家,老伴说今晚给加菜,不由加快了脚步。他转入小巷,冷不防一个蒙面人从扭弯处跳出来,对着他就是重重的一拳。他呼地闪开,对着蒙面人的胯下踢了一脚,右手一把捏住蒙面人的下巴,扼住了喉咙,说再动一下,老子就捏死你。他把蒙面人拉出小巷,正好有开摩托车的巡警经过,巡警扯开蒙面人头是的黑布,原来是王九。

邱水源一把推开王九,说我早就警告过你,没想到仍然执迷不悟报复我,那就等着法律对你的制裁。

巡警把王九押上摩托车,说邱队长,我们先把这个家伙带回去审理,等会公安局派人找你录口供。邱水源点点头,摸了一下脸,跨大步走回家。他那雄壮的步伐,有节凑地咚咚响,充满着自信。

天蒙蒙亮,邱水源与往常一样,洗漱完毕后就出门,到常绿街跑步。这是他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常绿街空气清新,看着那些充满生机的绿化带,人的心情也变会变得好些。他小跑了一会儿,额头上开始冒汗,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浑身上下热乎乎的。

一辆货车停在路边,司机从车上跳下来,提着桶黑色的液体倒往绿化带。那个司机戴着安全帽,他镇静自如,旁若无人,根本不把损坏绿化带当作一回事,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邱水源心里一惊,立马加快脚步跑上来,大声喝道,住手,你这么大胆,难道不知道这是违反有关规定的?

那个司机瞄了邱水源一眼,说吵什么,别那么大声,小心吓着我,把这些废旧机油泼在你身上。

邱水源双手叉腰,眼睛圆睁着说,我是常绿街城监队长,你已经违反有关规定了,我们城监部门要处罚你。

那个司机装着没听见,照样把倒剩的废旧机油倒在绿化带,说违反规定又怎么样,你一个老头子,我这个开车的还不怕你不成。有本事就现在来罚我。说着,他冷不防扬起手中的铁桶,砸向邱水源的头部。

邱水源呼地一声闪开,一脚飞向那个司机的鼻梁,吼道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这个老头子出手重了些,你不要以为你后生,就可以欺负老家伙。那个司机鼻梁上挨了一下后,头脑一片空白,向后倒退了几步。邱水源冲上来,对着他的脸上挥了几拳,顿时鼻孔涌出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黄民带着几个城监队员闻讯赶来,关切地问,邱队长,你没事吧。

邱水源挥挥手说,我没事,我在部队呆过,那练的都是真功夫,像这样的小流氓,三几个我还是能对付的。他抹了脸上的一把汗,说通知派出所的过来处理,我们城监队也向他开具处罚书,按照绿化管理条例处罚。

黄民点点头。

那个司机用纸巾塞住鼻孔,像个打蔫了的茄子般无精打采。邱水源掏出张纸巾,给他擦去脖子上的血,说你把这些机油倒在绿化带上,这些花草就必死无疑,如果那些司机都像你这样,随意损坏绿化带,这些绿化带用不了多少天,就会全部死掉,如果你听我的劝告,也不会逼我自卫了,我希望你能真正吸取教训,以后不要再明知故犯了。他指着被淋过机油的绿化带说,你看看这些花草吧,我看了都心痛。

那个司机带着哭腔说,我本以为你这个老头子好欺负,没想到你还这样能打,我错了,彻底心服口服了。邱水源伸了个懒腰,说你就等着受处罚吧。

皇天商场是常绿街最大的商场,由于近些年来开车族越来越多,商场的停车位就越来越紧张,因此这间商场的顾客车辆乱停放比较突出,成了常绿街城监队整治的重点路段。那次,邱水源专程找到这间商场的经理伍贵,说我也知道你是全市有名的民营企业家,有实力,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但是如果继续不协助好顾客把车停好,照旧把车乱停在行人道的话,那我们城监部门只能来硬的了。

伍贵把手指伸进鼻孔挖鼻垢,说邱队长,商场的停车位就这么大,你叫顾客把车停在哪里呢?他挖出一块鼻垢,露出为难的神情。

邱水源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建地下停车场?人家比你这里小的商场,都建有地下停车场,医院那边还在建一个空中停车场,让车辆上楼停放,我看关键是你们不想办法,故意摆出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架势。

伍贵说,我怎么不想办法?我头都快要想破了,随便做点工程都要不少钱呀,我这商场没多少生意,你别看人多,这可是薄利的生意,挣不到几个钱的。

邱水源站起来,说既然伍总这样表态,那我这趟就算白跑了, 本以为做做你的思想工作,从根源上解决商场车辆乱停放的问题,没想到你不吃敬酒。

伍贵一拍桌子,说我伍贵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不就是一个城监队长吗?别跑来吓唬我。

这天晚上九点多,正是皇天商场营业的高峰期,商场门口的人行道,路边都停满了车,两边的车辆堵塞成了长龙,那些司机们都在不耐烦地按喇叭以示抗议。邱水源带着三十多个城监队员,步行到皇天商场门口,每个人都扛着用于锁车的专用锁,这种专用锁七八十斤重。由于塞车,他们把车开到路口就动弹不得,只好步行到商场门口。几个交警已在商场门口指挥交通,车龙缓缓地流动着。邱水源拿出对讲机,各位队员,现在开始对乱停放的车辆进行锁车,并发出违章通知书。接到指令后,城监队员个个按预定的计划,把那些乱停放的车辆锁上。

伍贵带着十多个保安从商场冲出来,咧开嘴骂道,你这个老头子也欺人太甚了,你把顾客的车锁了,把我的车也锁上,快点叫你的手下把锁开了,我现在要出去办事,如果耽误了我的大事,到时有你好受的。他那十几个保安个个统一留着平头,人高马大。

邱水源见这架势,说好你个伍贵,我可是不怕吓的,你必须到违章室交了罚款才能开锁,这是规定。说完,他吹响挂在胸前的口哨,三十多个城监队员不约而同围上来,在他身后站成两行,个个挺胸昂首虎视眈眈。他指着城监队员说,这些城监队员不会出手打人,但是自卫的水平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伍贵说,邱水源,我跟你没完,咱们等着瞧。他拂袖离去。

邱水源说,你们不把车辆停放好,城监部门也跟你们没完,天天来锁车,看谁还敢到你这间商场买东西。

皇天商场向市长办公室投诉,称常绿街城监队执法不公,执法态度恶劣,甚至打了被锁车者。市长办公室是这样回复的:经调查,投诉不实,因此驳回投诉,如果不对车辆乱停放进行整改,城监部门将加大执法力度。

这天晚上,邱水源茗了一口茶,门铃响了,儿子邱远华打开门,说吴伯伯,你可是稀客呀。邱远华大学毕业了,准备报考公务员。

吴市长说,听说你大学毕业了,特地来看看你,哎呀,你小子长成了大人,与你爸年轻时一个样,身强力壮,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猛男。吴市长笑了,邱水源一家人也跟着笑了。

邱水源的老婆把水果端上桌子,给吴市长沏上杯热茶。邱水源对邱远华说,今晚你吴伯伯也在,你想报考哪个单位?说出来让大家参考一下也好。

邱远华说,我想好了,我准备去报考常绿街城监队,去当个城监队员。

华儿,你报考城监队员不太合适吧。邱水源的老婆劝道,这份工作不太好做,你还是去报考别的单位。

邱水源说,华儿,爸支持你,这城监工作总要有人来做,而且要那些有能力的人来做。维护好市容市貌,单靠城监部门加强管理还是不够的,必须提高人的环境卫生意识,让大家共同维护环境卫生。一个地方的环境卫生状况如何,反映出这个地方人的综合素质如何。

吴市长说,老邱说得很对呀,这城监工作不好做,但我们的城市离不开城监人员,一个城市就像一个婴儿一样,需要人来呵护,维护好秩序,养护好花木,不然的话,那城市也会乱了套,建设得再漂亮也让人觉得不舒服。吴市长端起茶杯,说祝贺老邱,找到了接班人。他们三人把茶杯碰到了一起,相视笑了。

三个月后,邱远华正式到常绿街城监队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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