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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柯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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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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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中间院子

 十几个和我年龄一般大的小朋友,在青石板铺就的院坝中央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他们面对面席地而坐。我站在圈外,拿着手帕围着圈圈转。丢手帕的童谣歌声在这个名叫中间院子的院坝里飘荡。

 傍晚时分的轻雾已经升腾出来,树木隐隐朦朦胧胧,雾气夹杂着微微的寒意氤氲着村庄。父母长辈已收工回家,各家灶房屋顶上的青瓦缝里冒出来的炊烟袅袅与雾融合在了一起。夜幕已经拉开,快乐的时间段往往会忘乎所以,尽兴的嬉闹总是没完没了。直到漆黑的魅影完全降临。丫头的父亲在喊她回屋,细幺姑的母亲在喊她吃饭,华儿的奶奶在喊他写作业,我的大叔在警告我别再贪玩……小伙伴们似乎意犹未尽,我仍在圈子外一路狂奔。是妻子一脚踹在我的腿上,她的埋怨声惊醒了我的梦境:像猴子似的蹦来蹦去,睡在床上还手舞足蹈个啥呢。梦里我仿佛穿越回到了美好的童年。可梦已醒,脸颊却挂着泪滴。

 清醒过来细细咀嚼梦中的快乐,真真切切知道梦中喊娃娃们各自回屋的那些人,早已不在现实世界里了,他们已融化在村庄里的泥土中,化泥成仙了。现实中的中间院子多年前就已变得七零八落破败不堪的样子,仅存的部分房顶上蒿草丛生,再也看不见昔日的烟火气了。

 曾经喧嚣无比的中间院子,美丽梦幻如海市蜃楼般,在我的心里渐渐成了虚像,现实的中间院子已是断壁残垣,先前的屋基和青石板院坝已还耕种上了禾苗。

 上次回老家同样在初冬时节。站在那片平整的土地上,脚下是一大片瓜菜成畦青翠欲滴的苗苗,长势喜人。父亲说,你站立的地方是你三叔的老屋基。还耕的这块地他喊我和你妈种一些瓜果蔬菜,免得让它荒芜。你都看到了,这土壤无污染肥沃着呢,我们没有施什么肥,你看这苗的长势。父亲手指地上的苗,喜悦溢于言表。他说,如今村里的老房子已所剩无几了,没有人居住的烂房子政府出钱补偿原住户,签好合同就地拆除还耕,你再看看,这一大片土地多向阳哦!我站在原地,环顾四周,中间院子先前的四合院房子仅剩一只角没有被拆除,那是大叔一直住着的房子。挖掘机拆除没人住的房子的时候,大叔还没有故去。他见证了其它房屋在挖掘机的马达声中倒地的情形。大叔是村里年龄最长的人,他当然知道中间院子的曾经与过往。不知道他看到挖掘机坚硬的铁嘴啄向摇摇欲坠的房屋,瞬间即逝变成了渣土时,他在想些什么呢?可是,不久大叔也去世了,感觉他就是与中间院子共存亡的一个人。

 而今,在父亲的眼里,这块地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希望。而在我的眼里却是一片伤感的荒芜。我在努力还原中间院子被推到前的轮廓,脑海深处在尽力修复失去的记忆。在哪一家屋子里曾背着父母躲过猫猫,又在哪个角落里和小伙伴追逐时发生过冲突……一切的一切恍如昨天的过往,随时间飘散,像一阵风拂过地上的尘埃,再也回不到从前。

 心中有疑问,曾问过父亲中间院子的由来,然而他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因为他小的时候,也是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我断定中间院子是几代人的血地,如今已没落并最终将消失殆尽,昔日的喧嚣在这个院子里,再也找不回来了。过去事,过去人,心里有痛岂止一声叹息了得。

 其实,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母亲就在村里中间院子以外的地方选址,修了几间砖瓦房,从那时起,我们家就搬离了中间院子,把童年的欢笑声永远的留在那个院子里。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三十年多里,改革开放,脱贫攻坚,城乡一体化,再到乡村振兴。每一步向前发展的过程中,像中间院子这样的七柱土木结构的老宅,先后被十多户人家逃离似的搬出去了,有的建了新房,有的进城买房。中间院子孤独终老一生,除了大叔陪它到了最后,没有人去在意它的存在。老房子在风雨中坚守,终究扛不住岁月的蹉跎。

 怀旧的人是因为童年从那个年代里走出来,如今已到油腻的中年,感悟到岁月不待人,又多么希望时光不老故人不散。年迈的父亲倒也开明,用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来概括。他说,你再看看现在村里修的小别墅,一栋比一栋漂亮。水泥路通到院坝里,水电气光纤样样都有,与老去的中间院子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我想也是,振兴乡村步伐才刚刚开始迈进,几年之后,农村的变化一定是翻天覆地。

 中间院子在过去的时光轮回中,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记住它曾经为几代人遮风避雨。我已不再年轻,忘不了曾经拥有过的童年在它的怀抱里绽放。记住它存在过,才能够记得住我们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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