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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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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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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井枪声连载

丁上淮送走畅达和李玉生后,陷入了心急如焚的等待和焦虑之中。他想,参会的人员中会不会有叛徒,会议的内容会不会泄密出去,敌人会不会预料到他们的决策,土匪会不会在路上设下埋伏,阻断他们求援的道路?这一连串的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有提问而没有答案,就会使人去无边无际地想象,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他一边默默地祈祷着他们一路平安,顺利完成任务,一边仔细地聆听着窗外沙沙沙的风声,风声中夹杂着昆虫的淫笑声、夜鸟的咕咕声、魔鬼的窃笑声和春芽的破土声。这时,夜已经很深很深,破晓的雄鸡也已经叫过两遍了。春天温暖的空气也已经进入梦乡,空气的体温降了下来。要是在前些日子里,这个时候他盖着被子睡觉都还嫌有些凉快。但是,今晚他的心里好象堆满了干枯的野草和掉落的松毛,被他的焦炽烧着了,身上一阵一阵地烘热,一点睡意也没有。一些声音远去,一些声音又临近。一些情景刚刚消失,一些情景又涌上心头。李惠仙这个彝族少妇,好象是个幽灵,一个大胆而美丽的幽灵,借着月亮和星星的光亮,乘着她美丽的梦幻,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悄悄地来到了他的脑海。再一次向他讲起了不幸的遭遇。

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刚好是春天,他小心翼翼地津津有味地吻着一朵鲜红的玫瑰花,遐想着曾经深爱过的战友郝梦。郝梦已经牺牲了,只留一朵美好的野玫瑰在他的心里。现在那朵玫瑰花复活了,就在他的眼前。它在早晨才刚刚开放,好象是为他而绽放的。淡淡的清香味流进他的心灵,缠绵着他钢铁一样的军人的身躯。他都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会迷恋上满园的春色,为什么要去吻那朵象征爱情的玫瑰花,难道自己真的想女人了?

就在这春意迷蒙的时刻,有人在院门外叫了起来:“报告首长。”

他抬头一看,是“二野”南下学员徐平。徐平后面站着一个满身花朵的妇女。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一阵害羞,忽然间看花不是花,看人不是人。镇静了一会儿,才看清了一对蝴蝶从院外蹁跹飞舞而来,优美地飞舞到他刚刚吻过的那棵玫瑰花前。

他说:什么情况?

徐平说:这位大嫂有急事找你!

他宏亮地说:请进来!

徐平就侧过身,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说,大嫂请!

在徐平的带领下,那妇女进了他的办公室,并向他讲述了不幸的遭遇。她说,她丈夫的老家在黑井,原来是元永井盐矿的井下工人,1936年红军过元永井时,他曾想去参加红军,但是他的父母都在生病,她不让他去。后来,他几次深更半夜带人回家,神神秘秘,有时又在家里宰鸡喝酒,跟那些人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她怕他出事,就多次逼问,后来丈夫才告诉她那些人是共产党的地下党员,是为老百姓做大好事的人。一开始她还有些反感这些操着汉语的外地人,不知为什么,她也慢慢地觉得他们是好人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支持起丈夫来,开始给他们做些煮饭备水之类的小事,在耳濡目染中,她竟然也爱上丈夫所做的事了。她的父亲,一个赶马人,在五年前被土匪杀死在老高山的大石板上,财物被抢劫一空。如今她也还没有从恐惧中走出来,她恨那些不分清红皂白的土匪,她也想报仇。没想到,她对丈夫事业的热爱,却爱成了与丈夫的阴阳两隔,国民党特务分子在井硐内把她丈夫杀害了。她说,她丈夫接触过的地下党人都是好人,她相信共产党是老百姓的救星。她要求他们一定要消灭国民党特务,为她丈夫报仇。她一边讲,一边哭,伤心的泪水淌满整个脸庞,跪着就不起来,还是徐平等几位南下学员用湿毛巾给她揩干净泪水的。丁上淮答应她,一定要为她丈夫报仇雪恨之后,她才依依不舍地从跪着的冷地上爬起来。

本来,丁上淮担心她有危险,决定派人护送她的,但是,她说她娘家就在山那边的锣锅甸,离井不远,她常来元永井赶街,特务不知道她和她丈夫的关系,她不会有危险。她还说,即使有危险她也不怕。丁上淮就依了她,告诉她这个情况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李惠仙离开后,丁上淮还是不放心,就派人暗中保护,一直在暗中把她送到老高山山顶,看着她翻下山,看见了村庄才回来。

李惠仙后来又找过他三次,都是要求他们一定要把国民党特务消灭掉,一定要为她死去的丈夫报仇。

李惠仙为死去的丈夫报仇雪恨的决心溢于言表,对敌人的仇恨闪烁在炯炯有神的双目里。丁上淮看着她又心疼又害怕。心疼的是那可恶的特务狠心杀害了她的丈夫,使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整日怀着恨在生活。害怕的是她已经恨到了极点,如引导不当,很可能就会走上为丈夫报仇的邪路,做出蛮干的事情来。丁上淮来元永井不久,就了解过关于土匪的事,最让他记忆犹新的就是普太太了,据说普太太曾经是土匪普学红的太太,由于丈夫被害,她举着为丈夫报仇的旗号,招了三千人马,盘踞在离元永井并不算太远的五台山,三千土匪的吃穿用等财物都靠抢夺获得,给人民造成了巨大伤害。但对她而言,则是报了仇,顺了心了。这事虽然过去了,但普太太的英勇举止却给这些地方的人民开阔了视野,拓展了思维空间。李惠仙也表露出要像普太太一样为丈夫报仇的愿望。谁知道这个可怜的彝族妇女会做出什么事来。最好就是答应她帮她为丈夫报仇,这样,她也许就会重新过上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丁上淮回忆着往事,回忆着这个彝家少妇,眼睛就湿了。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劳累异常,他坐在木椅上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那是一个恶梦,梦中的李惠仙手持一把长刀,赤身裸体地和几个税警队员拼杀,杀得他们鲜血直喷,喷得她满身鲜红,吓得满街的人惊声尖叫,叫声把他也吓醒了过来。这时,窗外射进了微微的亮光,黎明悄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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