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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行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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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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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南方少部分人对母亲的称呼。刘琳就是这样称呼他母亲的。

刘琳出生的时候,第一眼见到他娘时,娘听到了他“哇、哇”的哭声,那时,他娘忘记了私处周身的痛,只能用虚弱的手臂搂着他微笑着……

刘琳最后一眼见到娘时,嚎啕大哭着,因为他娘已经不知道痛了,只能用微弱的力量、以干柴棍一样的手拉着他的手,满脸的皱纹里折叠着那么多的恋恋不舍。她舍不得离开刘琳他们,舍不得离开他们这个家,舍不得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

然而,去年的最后一天,他娘还是丢下他们走了。此后,他只要一回到家中,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没了娘的家这哪 还像个家啊……

他娘头七那天,他和兄弟姐妹们始终不肯相信娘真的离开他们了。面对娘齐耳的短发、慈祥的目光、嘴角留着浅浅笑容的遗像,他们一声声喊着:“娘,娘……”可始终不见娘的回应。于是,他不得不承认:娘真的走了。站在娘的遗像前,他们呆若木鸡,泪眼婆娑……

他打开与娘的微信聊天记录,基本上都是到了饭点的时候,娘发给他语音:“儿呀,饭熟了,来吃饭吧,娘在等你哈!”而他的回答是:“娘,我马就上到了。”

因为他知道,手机的另一头,娘一定会等他回信的,直等到他回来。

现在,他已经没有勇气打开与娘聊天的记录了。其实,他根本无须打开,因为娘的声音时刻都在他耳边萦绕。娘走后,他一直不敢看、不敢听娘留下的任何物件,只是在娘的遗像前发呆,他努力告诉自己,娘已离开他们了。

他娘虽然已经和他们阴阳两隔,可他习惯了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喊娘,习惯了等娘喊他吃饭,习惯了等娘叫他添衣、洗手,也习惯了给娘锤背揉肩,习惯了答应娘少抽烟……然而,现在所有的习惯都化作了无穷的思念与回忆。

娘虽然已经离开他们十四天了,可她的音容笑貌一直在他眼前浮现,在他耳边回响,挥之不去,甚至伴着他入梦。

他与娘半个多世纪的母子深情,已融入了互相的精神世界和日常生活,母爱与子孝是他们之间的定律,他们相互坚守着。娘的突然离去,他实在无法接受。就是坐在办公桌前,他也会想起娘陪伴他成长的点点滴滴:“身为公家人,要好好为公家做点事,千万别贪那些事蝇头小利,损害党的形象……到那时,娘是帮不了你们!”

刘琳的父亲是一位光荣的人民教师,为党的教育事业奋斗了一生。他娘是一位家庭主妇,天性善良,善良到只要与她接触过的人,可以直接用心感知,善良到连鸡血都不敢见。无论是以前在村里、在现在刘琳和父亲居住的小区,只要认识他娘的人,都说她是一位贤妻良母,从不惹事生非,从不与人发生口角,从不计较得失。他娘天性胆小,胆小到每次抽个血扎个针,都要紧闭双眼拉着他的手,不敢看医生的针头。但凡是乡规民约、小区里的通告通知,她都会全部遵守。但凡是有风险、赌钱打牌、违背道德与乡规民约的事情,她都小心谨慎,不准他们兄弟姐妹们参与。

然而,他娘也是一位打抱不平、公平正道的人。小时候,有一次,刘琳被村里人误会,说他偷了人家的花生。刘琳回到家中,十分委屈,哭着把这事告诉了娘。他娘听后,脸色突变,丢下手中的扫把,解下身上的围裙,一把拉着他就跑到了那个村民的家,非得要人家给他道歉了才肯罢休。人家不肯,她就据理力争:“说我儿子偷你家的花生,是要有证据的。我儿子从小听我的话,不拿别人一针一线,他决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的。”因对方拿不出证据,只好给他娘说了声:“对不起!”

还有一次,刘琳被村里一个大他几岁的小伙伴按在村前的小溪里呛了几口水,他娘知道后,丢下手上正洗着的碗,位着他去了那户人家找大人。那户人家的大人是村里出了名的无赖:“小孩子玩水,有什么关系?你闹什么闹?要我赔理?想得美!”

然而,他娘说:“按着小孩呛水,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一直到要回了道歉才回家。她说:“不让他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出了人命那就晚了!”

一直以来,他娘都教育他们做人要清清白白,要守规矩,做事要党党正正。如果他们做错了事,他娘是会揍他们的。刘琳说,他家老二最淘气,是挨揍最多的。他和小妹也挨过为数不多的几次。他挨揍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弄脏了衣服,弄乱了家里的东西。他娘有洁癖,在家里几乎是扫把和抹布不离手,她眼里容不得半点灰尘,天天都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如果他们兄妹弄脏了刚换的衣服或弄乱了她刚整理好的东西,就一定会挨揍。

他娘虽然很善良,但揍他们是很奇葩的,除了全世界父母通用的打屁股外,她会咬他们的手臂,是用牙咬的那种,直咬到手臂上出牙齿印的那种咬,爱恨交织的那种咬。她说要让他们记住:必须听她的话,不得胡来!

尽管如此,他和兄弟姐妹都特别喜欢他娘。他们知道,只要娘在,就有人教育他们成长,护着他们成才,他们就永远是她最爱的孩子!

他娘走后的第二十一天,按他们村里的习俗称“三七”。这时,他们对娘的思念与日俱增。他说,没有娘在的家要重新定义,没有娘的生活要重新去适应。传说亲人离世后,会化作天上的某颗星星。只要天晴,每天晚上,他都会站在露天阳台上凝视着天空的繁星,他不知道他娘化做了哪颗星星,但他知道,娘一定在凝视着他。

他娘这一生,几乎都是与锅碗瓢盆、抹布扫把、洗衣做饭打交道。说实话,他娘做的饭菜算不上十分香甜可口,但却是那种久吃不厌,隔久了就想吃的味道。在他父亲单位家属院,他家的厨房就是学校的第二食堂,青年单身老师们,从学校食堂打好饭菜后,就会习惯性地往他家厨房跑,无论菜做得好歹,无论吃饭的人多人少,都会夹上几筷子菜,已然不用客气,而他娘总是会笑咪咪的说:“多夹点,多夹点!”

他娘的微信朋友圈几乎都是晒做好的饭菜,然后呼儿子喊孙子们来吃。他那些在外地的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们,都喜欢在朋友圈里捧他娘的场,嚷嚷着要回家来吃他娘做的饭菜。

他和妻子结婚几十年来,依赖惯了吃娘做的饭菜,直到娘生病了,才慌手慌脚的赶紧从一些社交平台上去学着做饭烧菜,因为现在再也不可能吃上娘烧的饭菜了,家也没有了家的味道了。

近段时间,一到晚上,只要能见到星星闪烁,他就会继续找寻娘化作的那颗星星,因为他想和娘再聊聊天,再说说心里话。

“ 新年快到了,故乡下了今年首场大雪。娘啊,如果您在,一定会和我们一起扫雪的。娘啊,您那里也下雪了吗?”他站在家门口自言自语地说。

娘已经离开他们三十五天了 。按村里的习俗是“五七”,也是近期祭祀活动的结尾,之后便是百日、周年、三年、十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边不讲“六七、七七”,北方好像是讲的。

他娘离世后,他家的丧事是别人怎么办,他就怎么办;村里要求怎么办,他就怎么办;长者说怎么办,他就怎么办。因为殡葬文化在改革,他必须跟上节奏。其实,在他看来,葬之厚不如养之薄,葬礼大操大办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因为许多来参加葬礼的人,吃完饭照例赌钱打牌,该玩的玩,该乐的乐,只有失去娘的痛苦是他们自己的,只有对娘的思念是他自己的,与大多数人没有任何关系。

娘在的时候,只要有时间,他便会和娘手挽手一起逛超市,一起买菜,一起出去散步。他显老,自三十几岁开始就习惯了别人问他:今年四十几了?六几年生的啊?他娘爱美,又爱整洁干净,所以显得年轻。屡屡他俩一起出门,逢上只认识他娘俩其中之一的,就会好奇地问:“这是你家谁?”因为不像伴侣,不像姐弟,不像母子。轮到他回答时,他就非常自豪地大声说:“我娘啊!”轮到他娘回答“我大崽啊!”得到的回应大多是“哦,你娘真年轻!”“哦,你崽真好!”然后,他和娘的脸上又多了份笑容。

他娘年轻时就很打扮,也很美,只是苦了他妹妹和他爱人,没办法替她买衣服,只好带她去实体店自己挑,要么让她在网上选好把链接发给她们。然后,姑嫂俩一通吐槽,说娘选的衣服比她们的都潮。他和妹夫就一顿说教,只要娘喜欢就好,其它都不重要。

上午,他们挑了个时辰,把原准备留下作念想、娘生前喜欢的衣服、鞋子烧给了她老人家。传说,五七这天,去世的亲人会回家的,他们已经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等娘回家!

今天是娘离开他们第三十五天了,也是南方的小年。第一个没和娘一起过的小年,他心里总不是滋味。小时候,他问娘什么是小年,他娘说,每年冬天会准备很多过年吃的东西,怕他们太馋,就提前几天拿出来给他们先吃点,所以是给小孩子提前过年。他相信了。后来,他才知道娘是在骗他,因为他知道,其实小年是因明太祖朱元璋小时候的贫穷,等他称帝后而规定的。

他说,小时候,他娘经常会骗他,比如手不扶碗会怎么怎么的,坐着抖腿会怎么怎么的,掉牙的时候,上面的牙要扔到墙角,下面的牙要扔到屋顶,晚上不睡觉会被月亮公公割耳朵,再不听话的娘就不要他了……

长大了,他也“以牙还牙”,经常骗娘:打针时,娘问他痛不痛,他说不痛;干活时,娘问他累不累,他说不累;在外面混得不好时,娘问他还好吗,他说还好;他烟不离嘴,娘叫他少抽点,他说早就不抽了;加班到深夜,娘叫他不要熬夜,他骗她不会的……

三年前,娘突然因为便血,他送她到医院去检查,发现是肠癌晚期。听到这一结果,他顿感五雷轰顶。之后,他每天奔波于家和医院之间。就是开着车子在路上,他都会借着车子的噪声在车上抽泣,因为他怎么也接受不了娘会遭此劫难。

之后,他带着娘在南昌和上海两地八家医院诊治,经反复求证,确定是肠癌晚期,而且治疗方法完全一致,先是化疗,再是手术,再化疗。见娘十分痛苦,不肯如此折腾,他和家人几次商量,纠结了一个多月,最终选择了保守治疗,并对娘绝对保密,告诉娘是多发性息肉,没关系的,吃点中药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同时,交待了所有能和娘接触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千万不能告诉她真实病情,一直骗了娘两年多,都没告诉她。其实,娘心里是知道他们是在骗她的。

望着娘的遗像,他呆呆地说:“娘啊,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的儿子! 我多么希望您一直都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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