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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仲清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20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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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常想起老家的那只羊

 

李仲清

有时记忆的神经总是被往事蜇疼,让人麻麻地疼上一阵子。最近,我时常想起老家的一只羊,那已是40多年前的事了。说起老家总是让人心里酸酸的。那时,苦难就像影子总是跟着我家,怎么也甩不掉。不仅吃不饱,还要经受疾病的煎熬。老家的沟沟洼洼就像我的情感,在我记忆的窗口怎么也抹不平。

我的老家是一个偏僻的旱塬,叫它旱塬真是恰如其分,十年九旱一点没错。在这样的地方生存本来就是一种考验。谁知我家屋漏偏遇连阴雨,上个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中期,我家经历了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困难。我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还受了一次伤,再加上药物过敏,一下子失去了战斗力。我们还小,全家的重担一下子落到了妈妈的肩上。妈妈是个急性子,干啥事都不愿意落在后面,家里家外是一把好手。每天早晨4、5点就爬起来给我们做早餐(也就是一些野菜汤,再有个窝窝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然后披着星星风风火火赶到7、8里以外的地方去大会战,战天斗地大修水平梯田。中午她不回来,只能啃干饼了,就是那种石头半天都砸不烂的“干炕子”(一种杂粮烙得饼)。我们更惨,只能嚼野菜团子,又苦又涩。太阳没有下山,我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盼着天赶紧黑。可是月亮升起老高了,还不见妈妈的踪影,我那个急,泪水都涌出了眼眶。妈妈回家后,顾不得喘口气,在黑乎乎的破窑洞里给我们做晚饭,千方百计将难以下咽的糠皮、麦麸、野菜等变得滑溜一点。

妈妈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终于积劳成疾病倒了。她患了风湿性心脏病,使我本来就弱不禁风的家,更是雪上加霜。我更不争气,好像要赛着生病,患了大叶性肺炎。家里一下子蒙上了一层厚重灰暗甚至悲惨的阴影。还是妈妈第一个冲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氛围,她首先振作起来。有病治病,没钱就找人借。那时大家都穷,借个钱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妈妈凭着她的人缘和不懈的努力还是借到了。我的病很快就治愈了,妈妈对自己不肯花钱,只是吃了些中药,虽有缓解,但未能根除。

妈妈得了大病,干不动重活了。我家的困难,不用我说大家肯定猜到了。但非常幸运的是我家有一只羊,它十分地争气,不仅毛长得密且长得快,让我们每年都剪两次羊毛。更为可贵的是,它还能产一只十分可爱的小羊。当然我们没有闲心欣赏小羊,但是在它刚满月卖给别人成为羊羔肉时,我的脸上会悄悄地挂上泪水,我的妹妹更是泣不成声。但不管怎么说,让我们每年都有了一份比较稳定的收入,它几乎顶上了一个壮劳力。那时老家穷一天挣的工分也就值几分钱。看着它那明亮的眸子好像格外的亲切,它似乎也明白我的心意。有时还会咩咩地叫上几声,好像对我述说什么。我看着它那黑眼圈(两个眼眶周围都黑毛)觉得很是可爱。当然那时我,不知道有种叫大熊猫的动物,非常可爱是国宝。但我觉得我家的那只羊就是我家的宝贝疙瘩,它的样子就像大熊猫。

那时是农业社,我家的羊由村上的羊倌统一牧放,只是山上草料少,羊吃不饱,特别是要生羔的时候,我们会给它另外补充一些零食的,将不太好洋芋切成小块再用麦麸一拌去喂它。我最爱喂它了,看着它津津有味地吃洋芋,我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好像它不是一只羊,就是一个家庭成员似的。它也善解人意吃着吃着会抬头望一下你,或着轻轻地叫两声,显得含情脉脉,让我很是感动。我觉得我家的羊队上最聪明最漂亮的羊了,我很自豪。

有一天,我和父亲一起去喂羊却怎么也找不到它了,我那个急,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下子从我的脸上滚落下来。以往我只要在羊圈门口咩咩地叫上两声,我家的羊就会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也会咩咩回应上两声。有时它还会用头亲昵地抵我一下。我会愉快地在它的头用手轻轻地抚摸两下。可它怎么会找不见呢?我父亲的嘴唇立马干裂了,他那个急更是难以言表,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希望我家的羊不要发生意外。羊倌解释得很简单,羊可能混在别的队里去了,明天就能回来。可我的心里依然忐忑不安。我父亲更是放心不下。我们在周边的山上找了一圈,包括水坑、山洞没有任何音信,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不仅人累,心更累。

我一直睡不着觉,总觉得我家的羊遇到了麻烦,我吓得不敢再往下想了。可是安静不了几分钟,我又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来,鸡叫过头遍鸣后,我才迷迷糊糊睡着,天刚一亮我就醒了。我父亲早已魂不守舍地立在了门口,也许他一夜无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我就准备了羊食早早地来到了羊圈门口。我父亲显得格外疲惫。不一会羊群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家的羊果然在群中,我激动地冲了过去。我家的羊也很兴奋,它好像早就认出了我似的,也咩咩叫着跑了过来。我父亲一下子来了精神,从羊头到羊尾轻轻抚摸着,好像在检查它有没有受伤。羊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我的父亲一遍一遍的抚摸。

后来,恢复高考了,我考学离开了老家,但时常记得那只羊。再后来,羊老了,乡亲们劝我家人将它宰了吃肉,但谁也没有答应,据说羊是老死,死后让我父亲给埋了。随着改革开放,我家生活好多了,再不为吃穿而发愁了,但我不还是经常想起那只羊。时隔40多年了,我仍能想起我家的那只羊,它依然年轻,依然可爱,依然楚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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