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之间（外五首）

1、虚实之间

她跪在河岸，她的倒影

悬垂在云朵里

水面飞出星子，白鹭和红色的小马

像是一尾鱼困在流水里

流水困在落花里

落花困在蝴蝶的梦境里

她困在镜子里，为春天缝制誓言和马蹄

古老的时钟浮出水面

秒针飞速地旋转，每一刻都对准她的眉心

她惊慌地看着你

——你端坐在镜子前

黄昏吐出折断的艾草和羽毛

2、藩篱

阿白，越过那道篱笆，你就能得到权杖，金子和女人

她们有着青蛇的身段，狐狸的魅惑

但没人会告诉你，她们雪白的胸脯之下

包藏着一颗野狼的祸心

你会看见染红的香案

祭祀的白骨

屠夫点燃清香，菩萨囚禁在石头里

沉默

你将从她的泪沟里读懂绝望

阿白，你的身体长出悬崖，眼睛涌出洪水

阻断你转身的路

躺在你怀里不安分的欲望，正

为一把刺向你的利刃

制作把柄

3、结局

钟声沉入水底。万物都落了下来

你听见轻微的碎裂声

来自黑夜和骨骼的罅隙

你所喜爱的事物，都装在匣子里，碧玉，青花，羊脂白

陈年的麦浪，熟悉的眉眼。

世间所有的光

会从某个节点开始坍塌

青灯折旧了时间。你的眼神也旧了

无法再认读茶杯里的经文

用旧事刺绣清晨，从一个背影里析出潮湿

一只鹿的埋骨之地

长出紫苏，苍耳和野菊花

4、镜子

飞鸟来过。亲吻过她额面的晚霞

那年她还是初生的水仙

顶着小小的，乳白色的花

人们贪恋她眼中晶莹的湖泊

他们释放出猛兽，在积雪覆盖的山顶

一次一次突围

试图闯入禁区，撷取那吐着淡红色的信子的危险果实

再没有人为她不顾一切。

此刻，黄昏永久地停留在她的腮边

她的身体打开

横出一个无人的荒野

5、想见你

桃花开了，我把三十个春天插满发髻

此刻。它们围坐在时间之外

聆听春风的旨意

河水从我的唇边走过

一些秘密变得诱人和丰满

少年时埋下的羞怯，从流年里探出舌头

咬住苍兰的花骨朵儿

蚂蚁偏爱树荫

外套偏爱苍耳的种子

我也有私心，想种植一些自己喜欢的事物

譬如李白落下的诗句

譬如长生殿的月色

譬如一棵和你一样好闻的柚子树

6、独行

白桦树提着自己的影子。赶船人

划着永不疲倦的黄昏

江水倒叙着泛黄的胶片，我和暮色一起后退

可以就这样一直后退吗

退入白桦林。退入失修的年轮，剥开一株野草模糊而泛白的身世

剥开一段结痂的光阴

取出明晃晃的泪水，和被泪水洗礼的

名字。让一颗苍耳重获忧伤

退入溃败的堤坝。退入一块石头和它无法躲避的刻刀

退入那年的江岸

浪花还没淹没裙摆

你喊着月亮，我喊着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