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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辉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诗歌
2019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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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秋天往下看(组诗)

卢辉

 

秋天,我应该保持怎样的弧度

 

有一个机会:是天给的

不下雨了

好把镰刀放出去,做好

秋收的记录

 

都有一片天空

一样的蓝

但我的手呢,唯一近距离

把头顶上的枫叶

埋在嘴唇

 

据说,在秋天

思想的弧度

全世界都一样:只与稻穗

保持同步

 

 

我要把燕麦留下来

 

我要把燕麦留下来,它不是铁的

它不能融化,它只是靠近太阳一点点

到了快割断的时候

天都快黑了

这么多的麦芒

 

麦地里,一大片一大片满是飞虫

它们的快乐肯定不是燕麦的快乐

也不是镰刀的快乐

麦芒还在摇晃

镰刀还会飞扬

这个进度与黄昏无关

 

麦芒在上

与镰刀相向

它赤身裸体

也少不了粉身碎骨

 

 

秋收有很多难割的心事

 

稻芒沾了几点露水就秋天了,橙黄的色调

铺开这个季节,稻粒

在谁的掌心上,数着

一缕缕芬芳

 

大片大片的思絮,在稻田里推搡着

或者缘上天边,一朵浮云和往事

很难收割

 

成熟意味着干渴到底,不容许

片刻的水势,舒卷而来

成熟意味着苍天在上:那把飞镰

肯定有血

 

稻粒肯定要数的

在水尽人去的稻田里,我

怀念镰刀的激情,以及

稻场上打谷的声音

 

 

用一分钟看遍果园

 

跟着一颗沙粒掉下

这肯定是很重的时间,也好

眼前的果园和枝头

不必急于

挂果

 

若是叶子

下了地,咯登一下

我的心吃了紧,莫非

还有臆想的果子

压弯了

枝头

 

从东面走到西面

忽的一声打鸣,属于鸡叫的时间

很快过去,我理了理

果园里的风,不多不少

都在

我的

分分秒秒

 

 

这个秋天,怕被若干年后的小虫指认

 

为了这个秋天

我把天挂起来,把云挂起来

那么辽阔的事情

谁能阻挡

 

其实,我只是在做一件份内的事

要把辽阔的事情做好

就要把每一天的粮食吃掉

把每一张报纸看完

案桌上的茶杯,只是秋天安静下来的

一个小小的

缺口

 

不过,很多人的秋天

不太像报纸,一版扉页,某条新闻

莫个人,某个字

被若干年后的小虫

指认

 

 

 

掰开桔子:一座圆圆的孤岛

 

桔子是黄色的,一双手

在二三秒之内

掰开一座圆圆的孤岛

 

来吧:用嘴巴盖上

用睫毛遮阳

一片片象月牙一样的船

全部抛锚

 

躺在牙床的,基本是破烂的船

沉入胃底的,不象是金银财宝

究竟是谁的船,谁的骨肉

甘心四分五裂

 

就是这样一双手,一张嘴

当然更是那双眼

使这个秋天多了几滴果汁

 

 

我要是一条蚕多好

 

采桑的季节,我要是一条蚕多好

睡在软软的床

想吃的时候,抱着一片叶

不舍昼夜

不想吃的时候,横七竖八

兄弟姐妹一大堆,拉屎阿尿

也香

 

这多生态呀

都因为我的嘴,能说上

千丝万缕,还有

桑叶相抱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做茧

自缚

 

 

那些桃花

 

桃子是毛茸茸的,桃子是软的

桃子是红的,你可以很轻易的咬它一口

桃子的核

你能把它怎么样?

 

据说,桃花很命运

真的红颜,就算落了个缤纷,甚至于

花里的香

薄薄的瓣

 

不只是红楼里的梦,那些桃花

肯定不是曹雪芹的桃花

那么一个瘦小的林黛玉,让多少的桃花

背井离乡

 

 

在乡下,我还能被一株禾苗看重

 

在乡下

我还能被一株禾苗看重

风一吹

我就低头

 

走在田埂上

我不是乡下人

也不像城里人

禾苗就是我的

亲人

 

白云还在上面挂着

不是所有耙田的农人

都把裤腿

挽得那么安静

我不是其中的一棵植物,却也

满头银发

 

 

回乡偶书

 

我偶尔回一趟老家,小溪没了

小窖井也没了

村尾的老槐树

养了一大堆虫子

 

有虫子吃是幸福的

没虫子吃也未必不幸福

如今,我的小溪

改了嫁

我的窖井

有口说不出话

 

鸡鸭还算成群

庄稼比较孤单

几株稻穗,下地的老人

靠天来养

先人呆在地底下

衣食无忧 

 

 

大巴山,一位提马灯走夜路的农人

 

马灯是不是赶马的灯

在这个连马蹄都踩不到的地方

一位穿蓑衣戴斗笠的农人

提着马灯赶夜路,他

算是一匹

好马了

 

灯,还是加点煤油的灯

罩子,还是挡风的玻璃罩子

所有的温度

除了草鞋

火苗十分安祥

 

马灯由农人提着

山路由农人走着

夜深由农人管着

人静的时侯

一盏马灯

照看天命

 

 

那么多的虫灯一路排开

 

虫灯一般都不用添煤油

在林间,它并没有想照亮我

只是我好奇,很想顺手挑它一灯

闻闻它的光

会不会有焦味

我不死心,一路跟着它们

从溪水到古刹,从三二声的狗叫,独木桥

再到老屋门缝,一卦字符

 

也许我太矮,也许

它的亮光,不是人间的东西

但我不信

那么多的虫灯一路排开

那需要多少条的小路

拿来

照亮

 

 

就得像一个小小的人

 

我没想过要把路走得多么平缓

一个路口本来就是一个叉

你舍命不得

就得像一个小小的人

 

人,写在字典里被说成社会关系

其实,在很多时候

你会碰上很多很多的陌生人

你根本握不上手

只有空气

稍稍让你安心

 

据说你的钱粮还够

你的道德还算殷实,你在社会关系里

一直无法和陌生人

连成一张网

 

不过这也没关系

你一直处在上司的附近,你也肯定

在家家户户的最里边

并且一辈子都上那张床

 

你甚至还知道祖辈的花名册里

根本就没有你,你还知道祖国很辽阔

而你

只有一瞬间

 

 

低下,再低下

 

好好陪芦花睡觉又能怎样?它已经够路边

够悬崖了,我们干嘛还把它她割掉,烧掉

一颗头颅都不剩

 

它多有腰姿,多么婀娜

你可以抱着它睡一晚,睡一生

包括白白的花须

白白的夜光

 

多么清爽,多么撩人,到了轻风入芦花

只要我们肯把头低下,再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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