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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咸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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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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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汪曾祺先生的散文《故乡的元宵》

读汪曾祺先生的散文《故乡的元宵》

 

汪曾祺先生的散文《故乡的元宵》者,开篇即言“故乡的元宵是并不热闹的”,让人颇有西风萧瑟之感也,这就使用了抑笔,为文章奠定了寂寞清冷的感情基调。

接着,作者又使用排比手法,分述道“故乡的元宵”,“没有狮子、龙灯,没有高跷,没有跑旱船,没有‘大头和尚戏柳翠’,没有花担子、茶担子”,这就再次使用抑笔,深化了这种落寞之感也。

随后,作者描述了“这些都在七月十五‘迎会’——赛城隍时才有,元宵是没有的”,又描述了“很多地方兴‘闹元宵’,我们那里的元宵却是静静的”,这就连续两次使用对比反衬手法,进一步展示了“故乡的元宵”之萧索冷落也。

如此连用抑笔,就使得“故乡的元宵”索寞荒寂之至也。

作者继而回顾道“有几年,有送麒麟的”,并虚笔描述了送麒麟的场景。

“上午,三个乡下的汉子”,他们“一个举着麒麟,——一张长板凳,外面糊纸扎的麒麟”,“一个敲小锣,一个打镲,咚咚当当敲一气”,“齐声唱一些吉利的歌”。

这些歌曲“每一段开头都是‘格炸炸’:格炸炸,格炸炸,麒麟送子到你家……”。

只是,这些“送麒麟的没有表演,没有动作,曲调也很简单”,于是“送麒麟的来了,一点也不叫人兴奋,只听得一连串的‘格炸炸’”,这就再次使用抑笔,展示了“故乡的元宵”之索寞无趣也。

“我对这‘格炸炸’印象很深。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状声词?状的什么声呢”,作者在此连用疑问,就使用了留白手法,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也。

随后,作者又换用了俏皮语气,戏谑言道“‘格炸炸’完了,祖母就给他们一点钱”。

是的,他们举着麒麟,敲着小锣,打着镲,忙活半天“格炸炸”,不是为了增添节日气氛而来,是为了“一点钱”啊。

不仅如此,“街上掷骰子‘赶老羊’的赌钱的摊子上没有人”,作者以拟人手法描述了“六颗骰子静静地在大碗底卧着”,而摆赌摊的只好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膝盖发呆,这就再次使用抑笔,展示了赌摊之生意冷清也。

正如作者所言,“年快过完了,准备过年输的钱也输得差不多了,明天还有事,大家都没有赌兴”了,这就再次展示了“故乡的元宵”之冷清无趣也。

于是,作者又使用了琐碎的叙事语言,描述了街上系列场景——

草巷口有个吹糖人的。孙猴子舞大刀、老鼠偷油。

北市口有捏面人的。青蛇、白蛇、老渔翁。老渔翁的蓑衣是从药店里买来的夏枯草做的。

到天地坛看人拉“天嗡子”——即抖空竹,拉得很响,天嗡子蛮牛似的叫。

到泰山庙看老妈妈烧香。一个老妈妈鞋底有牛屎,干了。

一天快过去了。

这一段文字,就展示了一个小孩子沿街观景,泛泛看过,却是毫无情趣也。

而里面有一笔是很有趣的,“一个老妈妈鞋底有牛屎,干了”,此言也,既展示了小孩子观察之细,又以映衬手法展示了前面的景致之枯燥乏味,竟然不如鞋底的干牛屎更能逗引孩子的兴趣,同时也使用了留白手法,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他是怎么看到“一个老妈妈鞋底有牛屎”呢,估计这位老妈妈正在行下拜叩首之礼吧,于是其鞋底之私也,就大白于天下也。

这让我想起了鲁迅小说《社戏>中的一段文字——

于是看小旦唱,看花旦唱,看老生唱,看不知什么角色唱,看一大班人乱打,看两三个人互打,从九点多到十点,从十点到十一点,从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

这段文字就让人颇感平板啰嗦,令人生厌,它叙述了“我”到乡下看戏的情景,懵懂孩童,看古戏味同嚼蜡,又唯恐被人耻笑,只得捺住性子,勉强“看”下去;透过这段“罗里啰嗦”的叙述,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孩子蹙额枯坐、烦躁无奈的神态。

这两段叙事性文字,颇为惊似,均以啰嗦而取胜,化腐朽为神奇,达到了叙述语言的最高境界,堪称天地间之至文也。

是的,正如作者所言“元宵元宵嘛”,“要等到晚上,上了灯,才算”,随后又解释道“我们那里一般不叫元宵,叫灯节”,而灯节的程序“要过几天,十三上灯,十七落灯。‘正日子’是十五”。

随后,作者以次描述了两个地方的灯。

第一,家里的灯。

十五晚上,“各屋里的灯都点起来了”,作者又分述道“大妈(大伯母)屋里是四盏玻璃方灯。二妈屋里是画了红寿字的白明角琉璃灯,还有一张珠子灯。我的继母屋里点的是红琉璃泡子”,最后综合描写道“一屋子灯光,明亮而温柔,显得很吉祥”。

这一节文字虽短,却使用了“总—分—总”的结构模式,同时,作者也使用了扬笔,使得文章气氛终于转而上扬,总算有了一点安乐祥和与暖意融融了。  

第二,街上的“走马灯”。

看了家里的灯,于是我们又“上街去看走马灯”,这就领起了下文也。

①.作者首先描述了“连万顺家的走马灯很大”,可谓一言以蔽之。

②.接着,作者引用了一句俗语“乡下人不识走马灯,——又来了”,又解释道“走马灯不过是来回转动的车、马、人(兵)的影子,但也能看它转几圈”,从其语气里,可见作者之无趣、无聊、无奈也。

③.“后来我自己也动手做了一个,点了蜡烛,看着里面的纸轮一样转了起来,外面的纸屏上一样映出了影子,很欣喜”,这就再次使用了扬笔也。

④.“乾隆和的走马灯”的特点是“并不‘走’”,但是“我们还是叫它走马灯”,作者对此戏言道“要不,叫它什么灯呢”。

随后,作者描述了这种灯“只是一个长方的纸箱子,正面白纸上有一些彩色的小人,小人连着一根头发丝,烛火烘热了发丝,小人的手脚会上下动”,这是其原理也,“这外面的小人是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整个画面表现的是《西游记》唐僧取经”,这是其内容也。

⑤.而“孩子有自己的灯。兔子灯、绣球灯、马灯……”

随后,作者又分述了“兔子灯”、“绣球灯、马灯”。

这些灯的不同是,“兔子灯大都是自己动手做的”,而“绣球灯、马灯都是买的”。

兔子灯的“下面安四个轱辘,可以拉着走”,其外形呢,“其实不大像兔子,脸是圆的,眼睛是弯弯的,像人的眼睛,还有两道弯弯的眉毛”“绣球灯是一个多面的纸扎的球,有一个篾制的架子,架子上有一根竹竿,架子下有两个轱辘,手执竹竿,向前推移,球即不停滚动”“马灯是两段,一个马头,一个马屁股,用带子系在身上”。

这一节文字结构上也使用了“总—分—总”的模式,而语言上则是平淡叙事,难见喜乐,可见,这些孩子的灯也没有引起“我”的丝毫兴趣也。

最后,作者又补充了“西瓜灯、虾蟆灯、鱼灯,这些手提的灯,是小孩玩的”。

“故乡的元宵”还有一个习俗,“可能是外地所没有的:看围屏”。

接着,作者描述了“围屏”,就是“硬木长方框,约三尺高,尺半宽,镶绢,上画一笔演义小说人物故事,灯节前装好,一堂围屏约三十幅,屏后点蜡烛”,作者又补充道“这实际上是照得透亮的连环画”。

这一节文字在语言表达上很有特色,那就是使用了长句和短句。

所谓长句,是指结构复杂、词语较多的句子。

长句因为修饰限制成分较多,所以结构繁复,内涵丰富,逻辑严密,能细致地表达思想,如“上画一笔演义小说人物故事”,“这实际上是照得透亮的连环画”。

所谓短句,则是指结构简单、词语较少的句子。

短句因为修饰限制成分较少,所以结构简单,句义清晰,简洁明快,一语中的,如“硬木长方框,约三尺高,尺半宽,镶绢”,“灯节前装好,一堂围屏约三十幅,屏后点蜡烛”。

随后,作者又介绍了“看围屏”的两个地方,“一处在炼阳观的偏殿,一处在附设在城隍庙里的火神庙”,而这两个地方的内容是不一样的,“炼阳观画的是《封神榜》,火神庙画的是《三国》”。

最后,作者补充道“围屏看了多少年,但还是年年看”,因为这是“故乡的元宵”的一个习俗,“好像不看围屏就不算过灯节似的”,这就给人以余韵袅袅之感也。

“街上有人放花”,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因为这是“放高升(起火)”,尽管是“不多的几支”。

“起火升到天上,嗤——灭了”时,我们又看到了“天上有一盏红灯笼”。

接着,作者介绍了红灯笼的结构,乃是“竹篾为骨,外糊红纸,一个长方的筒,里面点了蜡烛”也。

把红灯笼放到天上是很容易的,“连脑线都不用,在一个角上系上线,就能飞上去”,而“灯笼在天上微微飘动,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使人有一点薄薄的凄凉”。

行文至此,小说情调明显呈现下沉趋势,这就使用了抑笔也。

闲插一言。

“灯笼在天上微微飘动”,为什么就“使人有一点薄薄的凄凉”,作者是不是由此想到了风筝。

读《红楼梦》,元宵节猜灯谜时,探春出谜语道“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贾政认为探春所作风筝,飘飘浮荡,乃不祥之物也。

而文中的“我”还是个小孩子,难道就受了《红楼梦》的影响么。

鉴于此也,笔者赋诗一首,名曰《风筝赋》,亦漫含“花瓶”意蕴也,小诗如下。

风筝赋

风筝乘风飘天际,嬉戏追逐展游戏。

漫效蝴蝶高空舞,时伴黄雀云里啼。

天高风急脱丝线,翻覆飘摇堕污泥。

人生升沉天注定,莫怨游丝浑无力。

是的,尽管“故乡的元宵”不热闹,但也看了各种各样的灯,还看了围屏,看了放花,看了红灯笼。

“明天就十六”了,所有店铺“大开门”,因为“年过完了”。

接着,作者解释道“我们那里,初一到初五,店铺都不开门”,而“初六打开两扇排门,卖一点市民必需的东西,叫做‘小开门’”,“十六把全部排门卸掉,放一挂鞭,几个炮仗,叫做‘大开门’”,于是“开始正常营业”。

“年,就这样过去了”,此言也,给人以怅然若失之感也。

总之,汪曾祺先生的《故乡的元宵》,给人以满腹凄美之感也。

 

 

附:

 

故乡的元宵

 

故乡的元宵是并不热闹的。

没有狮子、龙灯,没有高跷,没有跑旱船,没有“大头和尚戏柳翠”,没有花担子、茶担子。这些都在七月十五“迎会”——赛城隍时才有,元宵是没有的。很多地方兴“闹元宵”,我们那里的元宵却是静静的。

有几年,有送麒麟的。上午,三个乡下的汉子,一个举着麒麟,——一张长板凳,外面糊纸扎的麒麟,一个敲小锣,一个打镲,咚咚当当敲一气,齐声唱一些吉利的歌。每一段开头都是“格炸炸”:

格炸炸,格炸炸,

麒麟送子到你家……

我对这“格炸炸”印象很深。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状声词?状的什么声呢?送麒麟的没有表演,没有动作,曲调也很简单。送麒麟的来了,一点也不叫人兴奋,只听得一连串的“格炸炸”。“格炸炸”完了,祖母就给他们一点钱。

街上掷骰子“赶老羊”的赌钱的摊子上没有人。六颗骰子静静地在大碗底卧着。摆赌摊的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膝盖发呆。年快过完了,准备过年输的钱也输得差不多了,明天还有事,大家都没有赌兴。

草巷口有个吹糖人的。孙猴子舞大刀、老鼠偷油。

北市口有捏面人的。青蛇、白蛇、老渔翁。老渔翁的蓑衣是从药店里买来的夏枯草做的。

到天地坛看人拉“天嗡子”——即抖空竹,拉得很响,天嗡子蛮牛似的叫。

到泰山庙看老妈妈烧香。一个老妈妈鞋底有牛屎,干了。

一天快过去了。

不过元宵要等到晚上,上了灯,才算。元宵元宵嘛。我们那里一般不叫元宵,叫灯节。灯节要过几天,十三上灯,十七落灯。“正日子”是十五。

各屋里的灯都点起来了。大妈(大伯母)屋里是四盏玻璃方灯。二妈屋里是画了红寿字的白明角琉璃灯,还有一张珠子灯。我的继母屋里点的是红琉璃泡子。一屋子灯光,明亮而温柔,显得很吉祥。

上街去看走马灯。连万顺家的走马灯很大。“乡下人不识走马灯,——又来了。”走马灯不过是来回转动的车、马、人(兵)的影子,但也能看它转几圈。后来我自己也动手做了一个,点了蜡烛,看着里面的纸轮一样转了起来,外面的纸屏上一样映出了影子,很欣喜。乾隆和的走马灯并不“走”,只是一个长方的纸箱子,正面白纸上有一些彩色的小人,小人连着一根头发丝,烛火烘热了发丝,小人的手脚会上下动。它虽然不“走”,我们还是叫它走马灯。要不,叫它什么灯呢?这外面的小人是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整个画面表现的是《西游记》唐僧取经。

孩子有自己的灯。兔子灯、绣球灯、马灯……兔子灯大都是自己动手做的。下面安四个轱辘,可以拉着走。兔子灯其实不大像兔子,脸是圆的,眼睛是弯弯的,像人的眼睛,还有两道弯弯的眉毛!绣球灯、马灯都是买的。绣球灯是一个多面的纸扎的球,有一个篾制的架子,架子上有一根竹竿,架子下有两个轱辘,手执竹竿,向前推移,球即不停滚动。马灯是两段,一个马头,一个马屁股,用带子系在身上。西瓜灯、虾蟆灯、鱼灯,这些手提的灯,是小孩玩的。

有一个习俗可能是外地所没有的:看围屏。硬木长方框,约三尺高,尺半宽,镶绢,上画一笔演义小说人物故事,灯节前装好,一堂围屏约三十幅,屏后点蜡烛。这实际上是照得透亮的连环画。看围屏有两处,一处在炼阳观的偏殿,一处在附设在城隍庙里的火神庙。炼阳观画的是《封神榜》,火神庙画的是《三国》。围屏看了多少年,但还是年年看。好像不看围屏就不算过灯节似的。

街上有人放花。

有人放高升(起火),不多的几支,起火升到天上,嗤——灭了。

天上有一盏红灯笼。竹篾为骨,外糊红纸,一个长方的筒,里面点了蜡烛,放到天上,灯笼是很好放的,连脑线都不用,在一个角上系上线,就能飞上去。灯笼在天上微微飘动,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使人有一点薄薄的凄凉。

年过完了,明天十六,所有店铺就“大开门”了。我们那里,初一到初五,店铺都不开门。初六打开两扇排门,卖一点市民必需的东西,叫做“小开门”。十六把全部排门卸掉,放一挂鞭,几个炮仗,叫做“大开门”,开始正常营业。年,就这样过去了。

一九九三年二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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