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学文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第十五章
五十四
魏昊进了紫竹园，瘫在椅子上像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医生给他检查后，他喃喃地问道：“我有病吧？”
医生说：“你身体正常，没病。”
魏昊说：“我感觉有病啊。”
专案组人员训斥道：“你有心病！”
魏昊装憨卖傻道：“能治吗？”
专案组人员说：“当然能治！”
经过专案组人员两天政策宣传和心理疏导，魏昊在了解纪委办案政策后，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交代了。
二十多年前魏昊从警官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瀛州市交警支队任交巡警，他从一名普通警察，一步步走到交巡警支队长岗位，在任支队长期间，他要求交巡警支队全面加大违章车辆处罚力度。各路面大队交巡警对交通违章车辆以罚代管，从而造成了一些执勤交警，在完成罚款指标任务外，采取处罚不开票的方式，将罚金据为己有。还有一些巡警，在高速路上执勤时，对超载的客货运输车实行“私了”放行，或是和收费站勾结，用警车开道带出卡口，私分长途货车过路费。
魏昊明知这样却不闻不问，不加制止，任其发展。交巡警支队的普通警察每年都能拿到罚款奖金十多万元，交通流量大的路面，有些交巡警一年不开票据的罚款可达数万元以上。交通流量大的路段交巡警为了保住岗位，每年都要逐级向领导“进贡”。每年到了节日前几天，魏昊每天都要“加班”到半夜，坐等下属上门。
丁云飞任瀛州市公安局长后，魏昊为了讨好局长，不仅向丁云飞行贿，而且还帮丁云飞的朋友围标、串标，获得市公安局两块土地的开发权。只要是丁云飞想做的事，魏昊不管是否合法，都会通过各种手段给予办成。在丁云飞心里，魏昊不仅办事机敏，魄力也大。别人不敢想的事他敢想，别人不敢干的事他敢干。于是，在丁云飞的关照下，魏昊由支队长提拔到市局任副局长。当时，魏昊是局党委班子里最年轻成员，当了副局长自然就会想到当局长，这时，刘欣怡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给他搭上市委书记的关系，魏昊自然上了周建明的船。从此，他对刘欣怡是有求必应。对周保靖、李雪的追踪，刘欣怡都是通过魏昊利用公安技术手段获得的。对范勇实施“睡梦死”，企图杀人灭口，也是魏昊利用职权实施的。
魏昊的坦白交代使案情进一步明朗化。
半个月之后，瀛州市公安局长丁云飞被专案组带进了紫竹园。
丁云飞走进紫竹园时很不习惯，感觉十分别扭。进谈话室后，犹如困兽，在室内四处乱转，走累了，想抽烟，伸手在兜里摸索一遍，发现什么也没有，这才恼羞成怒地喊道：“我的烟呢？给我拿烟来！”没人理他，他的嘴角颤动几下，只好茫然地看着门口的看护出神。
丁云飞开始思索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新闻媒体每天都在报道全国各地“打虎”“拍蝇”的消息，上至副国级下到村干部，一批批贪官纷纷“落马”。中央高层的声音是“零容忍”、“猛药去疴”、“刮骨疗毒”。要求各级纪检监察机关对腐败分子要严惩不怠，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发现多少查处多少，不定指标，上不封顶，有腐必反，除恶务尽。可是，丁云飞此时却想不明白，灜州市像他这样的领导干部何止他一个，被“两规”的为什么是他呢？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丁云飞想，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他的底细只有少数几个人清楚，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他猜到自己是被副局长魏昊出卖了。
开始，丁云飞焦躁不安，对专案组人员找他谈话是大吼大叫。章天翼听了汇报后，冷冷地说道：“先别理他，等他冷静下来，坐不住了，他会主动要求交代问题的！”
于是，专案组将丁云飞冷落下来，没有人再找他谈话。
到了第三天，丁云飞开始面壁打坐，双手合十，叽叽咕咕地祷告。
第四天，丁云飞垂头丧气，仰天悲叹，命该如此。他心里明白，时间拖得再长，自己也难逃一劫了！
到了第五天，专案组还没人来找他谈话。这让丁云飞有些惶恐焦虑，心里憋得透不过气来，他想找人说话，便喊叫着要向专案组交代问题。
第六天上午，当秦月明和冯超走进谈话室时，丁云飞忙站起来迎上去要和他们握手，秦月明摆了一下手说：“丁局长，手就不要握了，考虑好了没有？坐下来谈谈吧！”
丁云飞一时有些尴尬，退到椅子边坐下说：“秦书记，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啊？进来都六天了，你怎么才来找我谈啊。”
秦月明笑道：“怎么，丁局长想通了，想交代问题了啊？”
丁云飞“嗨”了一声，坐直了身子，显得很诚恳的样子：“既然进来了，我知道也出不去了，何必浪费时间呢。早晚都得说，我还是早一点主动说吧。”
冯超没有想到一直盛气凌人的丁云飞这么痛快，便嘲笑道：“丁局长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好了？”
丁云飞说：“我也是受党教育多年的领导干部，连这点觉悟能没有吗？请你们放心，我不会像有些人那样顽固不化，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秦月明说：“既然这样，你就先说说吧。”
丁云飞问：“能不能让我抽支烟？”
冯超说：“这里不允许抽烟。”
丁云飞乞求般地看着秦月明；“老秦，我烟瘾犯了，过去开会学习、研究工作时，我都离不开烟，你们能不能破个例，照顾我一下？”
秦月明说：“那就破个例吧，让丁局长抽支烟再交代。”
冯超取来一包烟，递一支给丁云飞，又帮他点上火。丁云飞猛吸一口，将烟雾慢慢地从鼻孔里冒出来，十分享受地抽完一支烟，将烟蒂摁灭后攥在手里，然后像回忆往事一般娓娓道来……
自任市公安局长后，他敛财的第一项措施就是调整系统内干部。对机关中层和各派出所所长等职务开始调整、提拔。第二项措施是更新设备，修建办公大楼。这是简单快捷的敛财之道，不细说，你们都明白的。第三项措施是调整各县局局长和市局各支队长。这时候，谁傻啊？哪个不想到好一点的岗位上？交巡警支队长和车管所长都是肥职，来钱快，大家都想去，但就那么几个好职位，让谁去不让谁去呢？没办法，就只好看谁送的钱多了。
当然，还有过节，生病住院，父母去世，子女升学、结婚……哪样不来钱呢？送你钱若是你不收，那就脱离群众显得不近人情了。几年下来，这些收入比工资都多。这几天仔细回想一下，不算不知道，一算真是吓了一大跳。
据丁云飞交代，在任局长期间，受贿达三千多万元人民币。其它物品还有玉石、金砖、字画等。
冯超问：“行贿的都有哪些人？”
丁云飞十分惬意地说：“你让我好好想一想，我慢慢都能想起来。”他闭上眼沉思片刻，将手里的烟蒂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后慢慢睁开眼，如数家珍一般，人名、时间、地点、钱数一一交代起来。半天时间说出了灜州市公安系统一百八十名行贿人的姓名和数额。
看了记录在案的一百多名行贿人名单，章天翼十分震惊，也十分为难。他把名单放到韩兴国面前，无奈地笑了笑：“兴国同志，你是政法委书记，看看吧，这么多人怎么办？”
韩兴国没有看名单，而是反问道：“你是纪委书记，你说怎么办？”
章天翼敲敲名单说：“行贿受贿应该同罪！”
韩兴国无奈地笑了笑，沉重地道：“这名单上可全是科级以上的干警啊，要都追究的话，瀛州市公安局那就一窝端了！”
章天翼说：“看看这个名单，触目惊心啊！”
专案组在核实丁云飞违法犯罪事实后，对他解除了“两规”措施，移交司法机关侦查处理。
丁云飞离开紫竹园第二天，灜州市委决定召开警示教育大会。参加会议人员有市四套班子领导和市级机关处级以上干部。会议内容主要是观看省纪委录制的警示教育片，而后周建明作加强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讲话。
这天早晨九点，天高日丽，春暖花开。会场上气氛肃穆。警示片播放完后，会场上出现了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主持会议的章天翼敲敲话筒，提高声音宣布：“现在请市委书记周建明同志讲话。”
周建明开始讲话。周建明慷慨激昂地说：……领导干部能否廉洁自律是端正党风政风的关键，直接关系到党和国家事业兴衰成败。如何做到廉洁自律呢？我送大家三句话：一是谈钱不乱心。钱从来都是人们谈论的重要话题。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收入的逐渐增多，人们谈论金钱也就自然多了起来。有的人一谈到钱，就挖空心思、绞尽脑汁、不择手段想多捞钱，结果误入歧途，坠入深渊。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领导干部既然是人民的公仆，就要耐住寂寞，抗得住诱惑，不为金钱所左右，不因别人赚钱发财而眼红心动，自乱方寸。二是有钱不奢侈。奢侈可以滋生多种疾病。有的因奢侈造成社会资源大量浪费；有的因奢侈抵挡不住灯红酒绿的诱惑，追求腐朽糜烂的生活；有的因奢侈贪公肥私，损人利己，最终蜕化变质。因此，领导干部必须始终保持艰苦奋斗的政治品格，以俭为本，以俭治奢，把钱用到最该用的地方去，用到最需要用的地方去。三是挣钱不越轨。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领导干部绝不能乱了阵脚，坏了规矩。即使职责所需，也必须坚持“三条标准”：第一条要坚持政治标准。凡赚钱都要坚持有利于经济的发展，有利于多数人的利益，有利于国家和集体，决不能变应尽之职为“有偿服务”。第二条要坚持政策标准。要在法律和政策允许的范围内行事，不能闯红灯、钻空子，更不能铤而走险，以身试法。第三条要坚持道德标准。以不损害国家、集体和他人利益为准则，决不能唯利是图、金钱至上。……
周建明讲完话后，章天翼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手机信息，便走到周建明身边，附在他耳边悄声地说了几句话。周建明瞬间脸色有些异样，端起杯子从后台出去了。
这时，章天翼也随后跟了过去。两人来到旁边的休息室，省纪委的江主任忙从沙发上站起来道：“对不起，建明同志，打扰你开会了。”
周建明有些惘然地问：“你是？”
章天翼在旁边介绍说：“这位是省纪委的江主任。”
周建明伸出手说：“你好，江主任。”
江主任勉强地伸出手握了握，冷着脸说道：“根据省委的决定，从现在起你被停职审查了，现在请你马上跟我们到省纪委去一趟。”
周建明有些慌乱，疑惑地问道：“去干什么？”
江主任说：“向组织交代你的问题！”
周建明退到沙发边，一屁股瘫坐到沙发上，惊恐地打量着面前的三个陌生人人，扭过脸问章天翼：“天翼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情你知道吗？”
章天翼点了点头：“我刚接到省纪委的通知。”
周建明气恼地说：“好啊，你为何不提前和我打个招呼？还让我在台上讲党风廉政建设，这不是故意出我的洋相吗？”
市委书记周建明被省纪委带走半个月后，瀛州市房管局局长曹西云和市城乡建设局长任万通也被市纪委立案审查了。
曹西云对此并不感到以外，他早有心里准备。早在一年前顺天小区“楼超超”被曝光时，曹西云就预感到要大祸临头了。他心里清楚，事情闹大了，他不仅仅是失职渎职这点事，深查下去其它问题都会暴露出来。好在房地产开发商夏文青是市委书记周建明的朋友，在北京又有背景，硬是被压了下去，他的问题也就不了了之。前不久，夏文青在北京出事了，接下来周建明也被省纪委“两规”。曹西云自知不可能再侥幸逃过这一劫了。无奈之下，他只好乞求神灵保佑。在被带进紫竹园前三天，他还到寺庙里烧了三柱高香，向主持求了一个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平安符”戴在胸前。出事那天早上，他把主持用朱砂给他写的符子烧成灰烬，用水冲着喝进肚里。可他没有想到刚到办公室，市纪委就来人把他带走了。到了紫竹园，曹西云百思不得其解，神灵的佑护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
开始三天，他指望大慈大悲的菩萨能够显灵，三天后的一个深夜，曹西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再也无法入睡。在梦里，他看见坐在莲花座上的菩萨对他说：“医生难医命终之人，佛陀难渡无缘的众生。身有业障，必得受责罚祛除方能得正果。”说罢，金光一闪，菩萨驾祥云而去。曹西云便想，自己罪孽深重，菩萨都不保佑了，还指望谁呢？一周后，曹西云便痛哭流涕向专案组交代了所有的违法违纪行为。靠山吃山，身为房管局长的曹西云在帮助房地产开发商提取保证金、提前预售商品房等事项中收取好处费累计三百余万元，通过“优惠价”从多家开发商手中购买十套商品房，靠炒房赚取其中差价达四百余万元。
建设局长任万通在任局长之前，做过两年市委研究室主任，很受周建明器重。杨耀华从海陵县到市政府任副市长时，任万通原以为自己能去海陵任县委书记，可是没想到周建明却把他安排到建设局做了局长。建设局是个大局，权力比在研究室大多了，应该说也是对他重用。可是，任万通却感到受了委屈，心里有些不平衡，于是在金钱方面变得贪得无厌起来。
当任万通被市纪委“两规”后，不论是谁找他谈话，只要话一开头，他都能滔滔不绝给你高天阔论一番。政治、经济、历史、文化说得头头是道神采飞扬，像是在演讲一般，搞得专案组谈话人员目瞪口呆。
任万通进来十天都没有交代问题，负责他案件审查的陆庆宇有些急了。这天下午，陆庆宇亲自上阵和任万通谈话。陆庆宇刚起了话题，任万通又故伎重演，开始借题发挥。等到他说得口渴了，陆庆宇让人给他到了一杯水后，便将话题转移开来：“任大才子，你这口若悬河的本领当局长屈才了，应该去大学里当教授！”
任万通很不谦虚地说：“是啊，我要是当教授，也是个名副其实的教授，不像有些人那样只会拾人牙慧，一点真知灼见都没有！”
陆庆宇呵呵笑道：“听说你在大学里给学生讲过课，有不少女粉丝？”
任万通骄傲起来：“陆书记，你不知道吧，我是瀛州大学聘请的客座教授呢！每月都要去讲课，不过最近几年不讲了！”
陆庆宇问：“为什么不讲了？”
任万通说：“因为工作忙，不想讲了。”
陆庆宇说：“是不是只对一个人讲了？”
任万通得意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陆庆宇说：“你那点事瞒得过你老婆，能瞒得过纪委？”
任万通有点尴尬道：“只不过是红颜知己而已。”
“都有孩子了，还红颜知己而已！”
“你们不要载脏陷害啊！”任万通有些慌乱地辩解道，“那孩子不是我的。”
陆庆宇说：“不是你的是谁的？人家一个大学老师能陷害你？如果说不是你的，可以做鉴定嘛！”说着便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任万通，“你看看，这孩子的眉眼都像你啊！全家福都照了，你能否认得了吗？”
任万通低下头来，哑口无言了。
陆庆宇又说：“我真佩服你，你说，人家一个江南才貌双全的女子，还比你小七八岁，你是怎么把人家骗到手的？她图你什么呀？”
任万通抬头看了眼陆庆宇，不服气道：“怎么能说是骗呢？我不会低级到用金钱和物质去诱惑女人！我们彼此深爱，心有灵犀，你是理解不了的！”
陆庆宇嗤笑道：“你一个党员领导干部、有妇之夫还好意思说和别的女人是深爱！我们了解到，刚开始你是很高级，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俘获了人家的芳心，可是后来呢？你给她在金陵买了房子，还给孩子买了教育基金，这些你怎么解释啊？”
任万通神色窘迫起来，再也无言以对了。
陆庆宇注视着任万通，缓缓地说道：“不为别的，为了你那个孩子，你也该向组织坦白交代问题，争取从轻处理吧。你这样耗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任万通低头沉思好久，终于抬起头来说道：“你让我好好考虑一下，我该从何说起呢？”
陆庆宇说：“就从你当局长说起吧。瀛州市房地产市场乱象丛生，你这个建设局长没有责任吗？”
“要说责任，房管局责任最大！”任万通辩解说，“对房地产市场的监管，政府各职能部门都有责任。”
陆庆宇问：“都有哪些部门该负责任？”
任万通不假思索地说道：“房地产开发商拿到土地开发权后，政府各个职能部门如果严格按照有关法律规定进行监管，开发的商品房就不会出现诸多质量问题。”任万通停下来喝了口水，神色又飞扬起来，“开发商用土地抵押贷款，商品房建设规划的审批，房屋的预售，销售资金的监管，建筑质量和消防的验收等等，哪个环节都有监管的责任。特别是商品房的质量验收，如果有一个环节通不过，就会影响整个楼盘的验收备案，开发商就不能交房。因此，建设、房管、消防几个关键部门都会是房地产开发商围猎的对象，利益最大化是商人的目的，开发商将各种成本都要记入开发建设商品房成本之中。这样，其它成本增加了，建筑成本就要缩减，就要偷工减料，由此导致质量不合格。”
在谈到瀛州市商品房的质量时，任万通不无感慨地说，商品房竣工后要进行验收，开发商都要给质量检测人员发红包，因为验收通不过，商品房就不能按期交付，购房的业主就办不了产权证。着急的不仅是开发商，还有购房的业主。有的商品房验收不合格，开发商就会耍无赖，说是政府部门故意刁难，不明真相的业主为了拿到房子，就跑到政府上访，政府就会出面协调，要求有关部门放低验收标准，让开发商交房，给业主办证。这样一来，楼房质量就不管了。不过也没关系，那是以后的事情，开发商拿钱走人，过了几十年，历史遗留问题找谁去？再说，现在用钢筋水泥浇筑的楼房怎么也比过去的泥坯、砖砌的房屋结实，过了十年二十年又搞拆迁了，只要眼前不出问题就行了。
任万通像是在叙说与己无关的事情，显得很无奈的神情，这时，陆庆宇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说的这些问题和建设局没有关系吗？你没有收受开发商的好处吗？”
任万通吱唔道：“我说的是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至于我嘛，我是有原则的，吃点喝点我不会拒绝，烟酒茶一类的礼品我也收过，但是钱我是不收的！”
陆庆宇追问道：“钱一次也没收过吗？”
任万通说：“没有收过。”
陆庆宇又逼问道：“房子呢？”
任万通故作镇定地说：“也没有。瀛州我就一套房子！”
“夏文青送你的一百万是怎么回事？”陆庆宇开始单刀直入地逼问起来。
任万通一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惶恐，嗫嚅着不知怎么回答了。两年前，夏文青在瀛州大厦设宴请他和曹西云，还有规划局局长几个人，席间刘欣怡来敬酒，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告诉他，夏总在顺天小区给他留了一套房子，很快就可以拿钥匙了。任万通表示不需要房子，刘欣怡说那就帮你把房子卖了吧，除去开盘价房款，给你差价！当天晚上，夏文青把他约到瀛州大厦客房，送他一张一百万元的银行卡，说是卖房的差价。任万通拒绝不要，夏文青说炒房赚钱不违规，这是你应得的。任万通思量着这钱不拿也不好，他知道这是刘欣怡的主意，他不能得罪刘欣怡，就把一百万的卡收下了。
陆庆宇看到任万通一改常态，神情有些木讷，知道他心里在琢磨如何应对。凡是被实行“两规”的人，开始防备和抵抗意识都很强，不愿交代任何问题。因为不知道纪委掌握他们多少事情，害怕说漏了嘴。一旦谈话人员指出某一个问题时，他们才会百般狡辩或是坦白交代，就像挤牙膏一样，挤一点吐一点。一般情况下，谈话人不会直接问某一件事。如果直接问了，必须能击溃对方的心里防线，起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效果。夏文青送的一百万元银行卡已取得了确凿的证据，仅此一件就可以给他定罪，更何况还有一些财产来源不明的问题。陆庆宇拉下脸，继续敲打说：“你以为一对一没有人知道？你想不承认都难！实话告诉你吧，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市纪委能对你立案审查吗？其它的问题就不再给你提示了，希望你主动向组织坦白交代，不然会加重你的罪行！”陆庆宇让工作人员拿出纸和笔，站起来对任万通说，“这里有纸和笔，把你几年来贪污受贿的事都一笔一笔写下来吧！”
陆庆宇离开谈话室后，任万通在室内踌躇了很久，最后终于坐下来拿起笔，在纸上将他的受贿行为一笔笔记录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