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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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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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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鹤山前的雨

近日阴雨,想起儿时的这几日正是晒豆、晒麦的日子。想起从前,这样的日子,最是上心的当数慕鹤山前的雨。

老家坐落在坝子心里,东南两面的山,都很远。只是东面的山形高大,青黛斑驳着赭红,天际就是山脊,看起来感觉近些,好像和二里外的小镇贴在了一起;村正南面的山,隔着大片农田,复隔着一排树的公路,路那边又是大片田野和几个远村,山色从靛青渐成浅青、瓦蓝、粉蓝,最后的一层融进灰白的远天。

南面的山向西有合围之势,可在西南交界处突然断了,连起西面深绿几成墨色的河埂上成排如墙的树,遮住了河那边的村户人家。沿着村西的河埂和村东的石头路儿向北过去,是一个挨着一个密密的村落,都笼在暗绿的树丛中,看不见尽头,一直延到海边,海的那边是繁华的省城。

在那南面山势向西中断处,靠西几近直立,望南倚斜连着金钟、牧羊诸山,最高峰就是村民时常挂在嘴边的慕鹤山,也作“望鹤山”,据说这就是大观楼长联所写的“南翔缟素”,也是山脚锦川里(下石美村)“才高八斗”李因培号“鹤峰”之由来。只是村民并不关注这些,村里人最为关注留心的只是慕鹤山前的雨。

慕鹤山前雨,很是灵验。无论是四五月间、还是九十月间,只要慕鹤山有雨,即使没雨,只有一片黑云出现,不到一刻钟,村前村后大小雨星儿都会一准儿落下。就这一刻钟,让村民场上、路边晒着的豆麦、谷子,都能及时收拢、遮覆,免受雨淋。

村里人口渐繁,田地日紧,粮食更为金贵。生产队时,各队的晒场十分有限,打来的粮食半干就分给各家各户,晒蚕豆、晒麦子、晒谷子是家家免不了的活儿。那时,大人每天都忙着生产队里总是忙不完的活计,不等天亮各家就早早地背着席子到门前、村头的大路边认位儿,认好了位儿,大人们又忙着车拉人扛把刚分到手的粮食搬去,分倒在席子上,就走了,早间摊开、中午搅动、傍晚折收,就是小孩们的事了。我家呢,我最小,这些事儿自然归我了。

那时,农村的玩场多,小孩玩兴大,雨淋豆麦、水冲谷子的事儿时有发生。四五月间,晒蚕豆、晒麦子时,田地开始翻犁,河里、沟里的水也开始满了起来。翻搅豆麦之间,到没来得及翻犁的田里拔草粉糠、拾豆儿,去新犁过的田里捡鸭跖草称斤换工分,这些活儿是大人早就安置了的。此时,天热、水满,脱光衣服、到水里扑腾一阵子的诱惑,实在难以抗拒。小孩子干一阵活儿,只要有人提议,大家马上不约而同地把背篓儿、提篮儿丢一边,三下两下抹光身上,一头跳进水里,嬉笑着、打闹着,看豆麦的事儿抛到了云外。

“呀,慕鹤山来雨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钻在水里的不及抬头看个真切,钻出水面,爬上沟埂儿,抱起来不及穿上的衣服,就向各家的豆子、麦子跑去。

雨不大,还好,接下来就只好老老实实不停翻动,到晚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如果雨大,雨脚长,豆麦晒得淌水了,不用刮肚皮验水痕,挨晚了不等回家,轻则一顿骂,重则一顿打,那是少不了的。

再说九十月间,谷子分回来,天气好还罢了,天气不好,楼上楼下,谷子一直铺到床边,一个家里几乎没有下脚处。遇上晴天,家家又是忙不迭儿去认位儿晒谷子,小孩是可以请假不去上学,就在家看谷子。只是这时,田野里,好玩的事儿更多了。水田脚迹坑儿里摸鱼、露出泥皮的水沟里刨泥鳅,或是拾谷子、抠炕豆儿,四下里尽可以玩个不亦乐乎。

“哇,慕鹤山黑了!”

这一声,绝对是一声军令。

小孩们泥脚泥手地四处跑来,黄澄澄的谷子上、席子边说不准有几个泥脚印儿、泥手印儿,只要谷子没有淌水,大人们也懒得教训,可能他们儿时也是这样过来的。毕竟,晚饭可以多个小鱼烧汤或是油煎泥鳅的小菜,或者饭后可以炒一盘儿香甜的炕豆儿,填一填还未饱足的肠胃。

其实除了晒豆麦、晒谷子外,村里的人出门时大都会往西望一眼,慕鹤山云头黑了,定会转身回去寻样雨具在手才出门。在傍晚,如见慕鹤山来雨了,大多会掮把锄头、拎把镰刀赶到菜地,抢着雨水点几行豆,种几路包谷,准备给辣秧、茄秧浇水的,出门见了那片雨云,旋转身回去忙别的事儿,因为自有老天帮忙了。也有的回去不见小孩在家,出来站在门口大声唤小孩回家。此时,天色昏暗,但是整村里忙乱着、呼叫着、奔跑着······

这慕鹤山前的雨,就这样一直陪着我的童年。现在想来,苍翠的山顶一片黑云飘来,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大家手忙脚乱、呼喊奔跑的影子。

近些年,村里的田地早就不种粮食了,大多建了大棚种花、种菜,不再靠天吃饭了,看慕鹤山前的雨云忙着收场、折席子,大概只存在极少人偶尔的念想间罢了。

慕鹤山呢,靠近公路这边,山被人裁去小半儿,成了砂石料场,整日、整月、整年随着西南风,腾起的是大片黄尘。因为拉砂石的重车一路淋着刹车水,这里的路面屡修屡坏,路边黄泥堆有尺高,车子一过,泥浆四溅,慕鹤山来一阵雨,黄泥浆水顺着路面淌下来,只有大车往那儿过了,行人避之而恐不及。

我不知道,现在,村里还有几个人出门时,还会抬头看看慕鹤山,但不知看见的是慕鹤山前那片蔽日的黄尘,还是慕鹤山前那片兆雨的黑云。我想,即使山前真的有雨云飘来,又有谁还会喊一声“呀,慕鹤山来雨了!”

我不知道,靠近慕鹤山的河湾儿村、天城门,那里的情况怎样,或许太近,反而不能望见山顶的云,等到看清了,说不准一场及时雨说到就到,没了这一刻钟的预警,那里的村民恐并不在意。

我也不知道,村子再远些的村民,因为相距太远,因为村庄隔阻,能不能望见、能不能看清是个问题,出门看看慕鹤山前的雨,想来怕也没有这一份儿心。

不过,我偶尔回老家,出门时总会习惯的看看慕鹤山。如果看见西南方慕鹤山的黑云,那是慕鹤山前的雨,我总还会说一声:“呀,慕鹤山来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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