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二孟子的头像

二孟子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06/12
分享

雨花门下

一九三七年,南京城外,二柱被班长从雨花台的阵地上拖了出来,二人狼狈的朝着南京城疯跑,日军的炮弹让雨花台尘土飞扬,看不清也听不清,二柱紧紧的跟着班长,其他人都跑散了,只有他依旧在班长的身后快步跟随,并不是二柱多能跑,只是因为他想活着,班长在几天前和他说过,等打完了这场仗,就带他回家,这句话连长在上海时也曾和他们说过,二柱忘不了见连长的最后一面,倚在墙边,握着已经变了形的冲锋枪,剩下的脸上挂着笑容,头发还在冒烟。二柱本想出来讨口饭吃,部队发的安家费也足以让家中吃上一段时间饱饭,没想到在上海跟着连长跑,连长死了,来到南京跟着班长再跑,离家越跑越远,两人没有什么交流,跑到了没有设防的雨花门。

班长喘着粗气,全连就剩下他和二柱了,二柱透过雨花门看着南京城内,昔日热闹的街市都已人去楼空,轰炸过后的火焰还没有熄灭,南京城外的枪炮声震天响,而城内却一片死寂,他们刚从上海来到南京不久,多日前,校长长还在台上慷慨陈词,要死守南京城,台上一边讲着,台下的卡车满载着物资从南京城列队开出,天上的飞机呼啸而过,几日后,校长也不知去向,讲话的变成了戴着眼镜的唐司令,依旧是死守南京之类的话语,然后他们这半支在上海受伤还没愈合的部队,便被送到了雨花台,在阵地上团长也陈词一番,大概意思就是雨花台是南京城最后一道防线,他们这些人都是国家的脸面。不等想完这些过往,本已无人看守的城门旁却有一个人举着枪走了过来,二柱和班长也紧张的抬起枪,尽管二柱也不知道自己的枪里还能不能打出子弹,只见举枪的人一身黑色制服,头顶大沿帽,帽子中央一颗青天帽徽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是一名老警察,于是双方放下了枪,警察叫老方,他看这俩兵跑的已经去了半个魂了,便把他俩拉到城门里的沙袋后,给了他们水壶,老方说唐司令和城里的部队都去江边了,那边有船能出南京城,他也去看了,部队和督战队打起来了,还死了些人,有船也轮不到自己上,于是回警局划拉了一些子弹就背着枪来到这雨花门了,他知道雨花台一时半会鬼子打不上来,雨花台也是他当班的地方比较熟悉,二柱看了看四周,不知是谁已经堆好了守城门的沙袋,但是这里除了一个老警察外没有见到一丝部队的身影。

老方说他是东四省的,早些年跟着张大帅入过中原,大帅死后赶上易帜,头上的五色星给换成了青天白日,后来又去追过红鬼,事变后跟少帅出了四省,听说张少帅跟委员长来了南京,于是自己也来这的警察局找了份差事,可这一年了没见到过张少帅,本想回家的,家中来信说东四省出了个什么康德皇帝,日子没法过了,奔西边去了,等安顿好再告诉自己,于是老方留在了南京城当班,拿些钱饷。天色渐晚,老方带他们返回警察局,那里还有住处和吃的,二柱望着楼顶,青天旗不见往日迎风挺拔的身姿,就像此时长江边的将军们一样,低下了脑袋,繁华的城区已经被炸的不成样子,高楼被炸的和平房一样高,平房被炸的和人一样高,只有不远处的一栋楼前挂着红色万字旗,格外显眼,老方说那地方是德国人的,小日本惹不起。警局二楼到处是散落的纸张,还有掉在地上的警服警帽,班长估计明早雨花台就会失守,雨花门又无险可守,二柱正往嘴里塞着老方给的馒头,南京被围后,前线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

老方拿出两套警服给了二柱和班长,让他们换上,那些个当兵的被抓后会被送去战俘营做工,听说东四省那些当警察的一般都还会被留下协助维护治安,二人匆忙换上了警服,他们可不想被送去做工,在部队就听说过,小日本会拉着俘虏去修碉堡,盖炮楼,动不动就不给饭吃,不是累死就是饿死,老方点着的炉子,屋子里变得暖和起来,几人守在炉子旁烤火,二柱不清楚他和班长现在算不算是逃兵,被督战队抓住是会被枪毙的,如果班长不带自己跑进城,这会估计自己也像那几十号战友一样把命扔在了雨花台,班长也在叹气,连着吃了两个大败仗,上海一战,打剩下了半支部队,本想养好了伤就复员回家,又被送到了这个有多少死人都填不满的雨花台,老方早就想好了后路,警察局就剩了他自己,日本人一来自己大不了再换顶帽子,说不好还可以升个一官半职。城外的枪炮声越来越弱,变得稀疏无序,南京城内除了德国人的楼还有着光亮外,几乎都处在一片黑暗中,市民们仿佛成了怕光的猫一般,纷纷躲入了地下,二柱和班长累了一天,睡得很沉,老方叼着烟卷坐在前任局长的办公桌前,眉头紧锁,看着桌子上还没有批示完的文件,他拿出红笔,把每张文件上画上了大大的红叉,最后,他拿下帽子,狠狠扯下了上面的帽徽,放到了桌子上。

第二天清早,二柱和班长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老方不见了,只听楼下街上叽里呱啦的一堆日语的声音,二人在窗户前探出半个头,天色灰蒙蒙的,没有太阳,日本人已经进了城,街上有胯着战马的骑兵,挂着日本旗的装甲车和缓缓驶过的坦克,时不时的几队国军溃兵被押送过去,他们都在低着头跟前面的人木讷的行走,几个小个子日军拿着带刺刀步枪在他们身边来回比划。看来日军已经占领南京了,这时二柱发现,老方正站在一个军官模样的小日本前面,老方的个头比他高,但此时却尽力的压低着身体和那日本军官说着什么,老方不断用手指着头顶的帽子,听不清楚老方究竟在说什么,但是看他的表情似乎很焦急。

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上来,二柱回过头,只见几个日本兵来到了二楼,举着刺刀冲蹲着窗边的二柱和班长叽里呱啦的一顿乱吼,班长赶紧双手抬得老高,表示投降,二柱也赶紧学着班长的样子举起手,几个日本兵还在说着什么,不断用刺刀比量着,班长和二柱举着双手慢慢站了起来,上来了两个日本兵把他俩往楼下推搡着,没等走下楼梯,只听街上一声清脆的枪响传来,吓得两人一机灵,二人不敢抬头,举着手往街上走去,走到了街上,只见刚刚还在和日本军官说着什么的老方已经躺在了地上,脑袋下流着一大团血迹,周围地面上也沾满的血点,老方张着嘴,眼睛睁得老大,仿佛话还没有讲完,在他脑袋的旁边还有一顶没有了帽徽的大沿帽,这时二柱的身后传来的一阵狂笑声,他回过头,看到几个日军已经爬上楼顶扯下了昨天那面已经无力支撑的青天旗,过了一会,一队国军溃兵经过,身后的几个日本兵把他们俩推进了那支队伍里,他们俩放下了手,低着头,盯着前面人的脚后跟,机械的挪动着脚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