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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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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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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

村子里没有声音,一点也没有,连狗叫声都没有,街上空无一人,屋顶也不见炊烟飘起,偶尔有一两只野猫也是匆匆从胡同快速的蹿动。

紧握着手里的美国造步枪,望着左右的每一扇窗户,几十个头顶圆钢盔,军装笔挺整齐的士兵正小心翼翼走进这个村子,他们手腕上的手表玻璃面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他们接到了上级的“剿匪”任务,这个村子里应当就有着那些企图和国家作对的坏人,这是王金贵第一次踏上真正意义上的战场,和其他大头兵不一样,他的家境殷实,父辈对他十分栽培,送他到了军校学习接受西方教育,毕业后直接进入了王牌部队,现在连说句话嘴里都时不时是一股口香糖味。

前几年日本人来作乱,他和同学们请愿奔赴战场,被驳回了,上级领导们说将来留着他们这些宝贝有大用处,他身边很多战友都参加过“剿匪”的任务,只有王金贵是第一次被正式编入战斗队伍,即使是经过了残酷的训练,可依然还是紧跟在连长身后,连长是一名十多年的老兵,当年打过日本鬼子,是从上海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新兵们都说他就是护身符。

自从毕业之后,王金贵总是一腔的报国热血,在学校时每天都会受到“精神”的熏陶,日本人被打败了,可现在又是国家的戡乱时期,不把敌人剿灭,那老百姓依旧还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他也害怕遇到敌人,他又渴望遇到敌人,他不想辜负了家人和老师对自己多年来的期盼,他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

有一座房子的大门是半开着的,连长在前面伸手示意进去查看一下,王金贵收起步枪,拔出手枪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大门,这院子里的地面凹凸不平,胡乱堆放着杂草,一只胡子很长的山羊正慢条斯理的嚼着身边的绿草,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捡起草来吃,这房子比较破旧,屋檐上的瓦都碎了不少,房门口放着锄头,铁锹这些农具,这不是一个富裕的人家。

屋里的房门紧闭着,王金贵倚在门边,仔细的听着声音,突然,他用极快的速度一脚踹开房门,手里紧紧攥着手枪准备时刻将第一颗子弹发射出去,他轻微的喘起了粗气,屋子里有人,一老一少,老人一头白发,胡子像是很久没有打理过,更是糟乱,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他身后还有一个绑着羊角辫子的小女孩,看起来六七岁的模样,他挺喜欢孩子的,也或许是没什么机会接触孩子,可现在他依旧没有机会。

老头正举着干农活用的长叉子指着王金贵,小女孩趴在老头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老头的手很粗糙,也生得高大魁梧,像是咬着牙关怒视着他,看来这里的匪兵把老百姓吓坏了,不过还好,现在有部队的保护了,他赶紧收起了手枪,可老头手里的叉子并没有放下,他还是不知道王金贵的来历,也想保护好身后的孩子,王金贵也没有说什么,看了看身边的灶台,上面只有两三个半块的窝头,还有一碗黑乎乎的酱菜。

小女孩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王金贵,他收起了手枪,在怀里摸了两下,掏出一块长方形的东西,那是一块巧克力,他撕开崭新的包装纸,蹲下身子来冲小女孩笑着,叫着她过来,小女孩没有走出来,反而更害怕似的往后躲着,老头的叉子也随着王金贵姿势的变化而变化着,见状王金贵站了起来,把巧克力放到了灶台上,冲着老人敬了一个军礼后径直走出了院子。

战友们还在村子里警惕的搜索着,王金贵重新举起了长枪扫视着屋顶,“哒哒哒”几声清脆的机枪声从村子另一头传了过来,士兵们纷纷握起枪跑了过去,厚重的皮靴踏在地上不停的发出沉闷的响声,尘土也被激了起来,是一头牛被打死了,旁边的一名军官手中的冲锋枪似乎还在冒着青烟,几名士兵围了过去,有的掏出了刺刀,有的拿出了匕首,那头黄牛嘴角还有着几根没有咀嚼过的杂草,眼睛瞪得老大,鼻孔里还在往外冒着血,其他士兵渐渐散去了。

有一名士兵正把一只大公鸡捆好了丢到街边,可能是打算回去时再带走,士兵们逐渐放松了情绪,这里看起来还是比较安全的,旁边的胡同里传蹿出了一条大狗,眼瞅着就要撞上也是突然出现的王金贵,它立马停在了那里,惊恐地望着王金贵,那狗全身黝黑发亮,呆了几秒钟后,他立马转过身去,耷拉着尾巴从它刚来的地方跑了回去。

“嘭”的一声巨响,王金贵的不远处好像是有一颗炮弹落在了房顶,碎瓦,石块飞得到处都是,是敌军来了,士兵们纷纷寻找着掩体,有的钻进了院子,有的趴在了矮墙后,也有老兵直接爬上了屋顶,没过多久,更多的炮弹砸了过来,王金贵也找了一处废弃院子的墙边靠了过去,原本安静的村子瞬间热闹了起来,军官的号令声和士兵的哀嚎声穿插在胡同里回荡着。

炮声停了,敌人们高喊着向村子冲了过来,他们也穿着黄色军服,和王金贵他们军装的颜色很像,只是没有那么笔挺,头上也没有厚实的钢盔,村子里的士兵们开始还击,混杂的枪炮声中,王金贵在村口的一处墙根后用步枪仔细的瞄着一名敌人,扳机扣动后,紧接着敌人倒下,这是他第一次击倒敌人,他调整好姿态后继续瞄准着下一个敌人,可没等他扣动扳机,那个人就已经倒下了。

战友们望着越来越多的敌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向村子里,于是纷纷向村子里移动着,街边那只被捆好的大公鸡在努力抻着脖子,企图张开翅膀逃走,可也无济于事,有几名士兵在一个院子里正在为受伤的战友包扎,有几名士兵直接倒在了街边,胸口被染得通红,连长在前面,王金贵快跑了几步追上了他,他正带着一些人向村子另一个入口跑去。

王金贵没有了瞄准敌人的机会,他被敌人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只能趁着空隙朝着对面胡乱放几枪,炮弹又砸了过来,有些草堆已经着起了大火,黑烟笼罩在村子的上空, 没想到敌人会这么凶猛,平日里底气十足的队伍显得没有了招架之力,连长拿着冲锋枪,不断的变换射击位置,士兵们也纷纷把身上的手雷扔了出去,王金贵的枪管也变得发烫了,可“匪军”丝毫没有停战的意思,依然疯狂的向村子里进攻。

连长来到王金贵的身旁,抵在墙边换了一个弹夹,他看了看王金贵,冲着他点了点头,又跑去了另一矮墙,炮弹砸的越来越凶,可王金贵依旧想多击倒一些“匪军”,他顶着炮火还在继续射击,被炮弹炸飞的石块落在头顶,钢盔时不时被打出声响,他身边散落着不少弹壳,只听着敌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战友们也又往村子里跑去,王金贵也赶紧弓着身子在胡同里来回穿梭。

一颗炮弹结实的砸在了王金贵身旁的墙堆上,墙被炸的粉碎,爆炸出来的气浪把他拍倒在地,头上的钢盔摔在了一旁,眼前的东西发红模糊,抹了一把脸,只见手上布满了鲜血,他想站起来,可右腿却抬不起来,努力试了几次后,他还是晕了过去,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在移动,是有人在扛着他,最后他被丢在了一个小院里,再就彻底的没有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后,王金贵身边躺着两个战友,有一个脸上已经血肉模糊,另一个的一条胳膊没影了,外面的枪声逐渐变得稀疏,王金贵看了看自己被缠满绷带的右腿,他身旁还放着一把冲锋枪,他费力的爬动过去,检查了一下那把枪,还有子弹,他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向墙外望去,刚用了一下力,他就被一只手死死按住,他扭头看去,是连长,连长的钢盔不见了,左边脸上都是血,眼珠通红通红的,手里还攥着他那把造型独特的冲锋枪。

连长冲着王金贵摇了摇头,拿下了他手里的冲锋枪,王金贵呆呆的望着连长,外面的枪声几乎停止了,连长摘下了自己的手表,放在了没有胳膊的尸体胸前,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包烟,用火机点着后使劲的吸了一大口,随手把剩下的半包烟扔到了王金贵手里,吸了几口烟之后,他把手里的冲锋枪扔到了地上,解开了自己的手枪袋,扯下了衣领上两个军衔章放在了上衣的口袋里,推开了院子的大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还剩一个人,两具尸体,王金贵把烟扔到一旁,又拿起了冲锋枪,费力的站了起来,他倚着墙边,探出半个脑袋望着街上,街上很多人,都是敌人,看来他们已经占领村子了,有一些既没戴帽子也没戴钢盔的士兵正围坐在一堆低着脑袋,神情没落,那是战友们,坐在最前面的是连长,他们都成了俘虏。

王金贵艰难的站起来,一只手扶着墙,一只单脚费力的蹦着,他来到了大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看,敌人们正从门口走过,没有人歪头看一眼这扇门,王金贵悄悄地拉开了大门,然后他把扳机扣得死死的,任凭冲锋枪的后坐力顶的他来回颤抖,也没有松开指头,他把枪里的子弹朝着敌人全部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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