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窗外的街道上一片嘈杂，冯上校关上窗户走到镜子前将十字勋章挂在了胸前，蓝色瞳孔映射出镜子中的自己，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只有瞳孔中的自己在和自己对视，军装上的雄鹰舒展的翅膀，仔细凝视像是蓄势待发，再仔细看一会，宽大的翅膀仿佛没有了往日的傲慢与自信，似乎露出几分怯色。

带着几名守卫冯上校走在街道上，昔日繁华热闹的城市依旧人群涌动，只不过，他们往来奔赴却不是为了什么大型舞会，而是救火与逃命，苏军的炮火已经可以把炮弹砸在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市民甚至可以直接判断他们的炮火声来躲藏，长长的街道两旁散发着黑烟，还有绝望的嚎叫声，柏林，这座曾让全世界瞩目的城市，却将成为无数人的终点。

时不时会有一群连军装都没有的“冲锋队”拿着杂七杂八的武器从他们身边经过，几个稚嫩的学生正在来回摆弄着架在路旁的重机枪，他们还像在学校里一样嬉戏打闹，甚至是有些兴奋，或许是长期以往的胜利让有些人们又无比渴望战争，其中一个学生看到了冯上校，赶忙招呼其他同学立正站好，高呼着口号向他行礼，或许是冯上校不同于其他士兵的气质感染了他们，口号的声音很大很整齐，冯上校心里被这喊得怔了一下，他没有停住脚步，只是冲他们点了点头微微的回了一个军礼，那几个学生又在高兴的相互说着什么，可能是第一次有这个级别的军官向他们回礼，还是在讨论着他胸前的勋章，又或是他们在将来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冯上校要去他所管理区域进行战斗部署了，可他手下多半是一些缺乏战斗经验的新兵和临时组织的民兵，所剩无几的精锐都是卫戍部队，在他的辖区里有一个大一点的孩子正站在一排比步枪高不了多少的孩子们前激昂的发表着演讲，没有畏惧，只有坚定，那深情像极了那个挑起战争的人，还有几个孩子正扛着一些弹药往防空塔上快速的跑去，似乎不知道疲惫，即使看到冯上校也没有停下来，只是多看了他那比其他士兵更漂亮的军服几眼，在他们的眼中还分不清军官与士兵的差距，只知道做好现在应该做的，就能保护好自己的家园，重新回到以前安逸的生活，或许他们的父母也在周围的某只“冲锋队”中，也可能他们的父亲也是军人，或者他们已经失去了父亲。

情势已经急转直下了，当然这些情况那些还对这座城市抱有希望的国民是不可能知道太多的，他们只知道这些困难只是暂时的，等他们的国防军回援柏林后他们不仅可以将苏军赶走，甚至还可以抢在他们前面围歼他们。这些都是他们所知道的，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是一场傻子都能看清楚结果的战役，再也不会有什么国防军回援了，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将各大媒体发布德国战败的消息再拖几天罢了，这是有些人的第一场战争，也是最后一场战争。

几个士兵正抬着一个被炮弹碎片击中的士兵往救护所跑去，那个士兵很年轻，嘴里冒着血，鲜血已经染红了胸鹰，那只雄鹰似乎也像是被击中了一样，暗淡阴沉，没有了往日的生气，谁也不知道下一颗炮弹会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老兵们一直守在防空炮前用望远镜四处眺望着，用不了多久估计看敌人的时候就用不上这东西了，一群新兵还在练习着如何稳定的操控武器，他们的训练场就是战场，这支军队再也没有了往日整齐划一的步伐那傲娇的姿态，剩下的只有麻木，兴奋，不安，和一个外表平静，内心却痛苦挣扎的上校。

他痛苦挣扎的不是心痛这些士兵的未来，而是自己的尊严，他痛恨那些让这场战争溃败的将军和那些一次次无厘头的调遣，其实他最反感的还是那位几乎没有军事指挥素养的元首，就是那个人亲手葬送了无数年轻的士兵，冯上校坚信自己如果能坐到他的位置绝对会比他更加优秀并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在伦敦，巴黎和斯大林格勒的马路上！自己本想用这场战役来再次证明自己优秀的军事素养和勇敢的精神，没想到他手下带领的确是一群连换弹夹都要手脚并用的家伙，他痛恨自己没有一支真正像样的部队可以指挥，可是现如今这座城里比他更加优秀的军官比比皆是，自己也无法去奢求什么，到现在为止，他每天依然能够听到收音机不断传来的“大反攻”战略，这些鬼话甚至还不如枪炮声好听了。

一道道军令传来，中心却只有一个，战斗到底，不可投降。此时，几个士兵正推搡着抓来一个衣着破烂满脸肮脏的士兵，他们将这个逃兵像一堆垃圾一样丢在冯上校面前，他在苦苦哀求着，他受伤了，畏惧这即将到来的一切，他跪在冯上校脚下，不停的恳求着，冯上校面无表情，很有耐心的在听着这名逃兵的哭诉，渐渐的，逃兵没有了话，只是把头埋在膝盖上抽泣着，冯上校挥了挥手，几名士兵把逃兵拉了起来让他跪在地上，冯上校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回过头看着那个佝偻的背影，突然用极快的速度掏出手枪“砰砰”两枪开了出去，那子弹从逃兵的后背穿过了心脏，他软瘫的倒在地上抽搐着，在旁的士兵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冯上校转身离开后，便把那具尸体拖到了一旁的路灯上捆了起来，路灯有些细不太好固定，可粗一点的电线杆子已经没有这具尸体的位子了。

天色渐暗，城内已经实行了灯火管制，随意开灯的人也会被视为“通敌”罪被逮捕，城外的枪炮声已经停止了，冯上校已经部署好了所有防御点，而他走路很小心，锃亮的军靴上没有沾染到一丝灰尘，气温开始下降，随从的士兵给他穿上了大衣，他们走上了防空塔，上面的士兵纷纷起立行礼，冯上校拿过一个望远镜，整座柏林黑洞洞的，没有了白天的嘈杂，火也都被扑灭，人们仿佛惧怕黑夜一样，纷纷躲入防空洞和家中，分享着争夺着食物，他们不敢洗澡上床入睡，都换上了最轻便的鞋子和收拾好了值钱的家当，看不清楚窗外的一切，只能听到一些混乱的脚步声和依稀的狗叫，冯上校坐在一堆沙袋上，翘着二郎腿，点燃一支香烟，优雅的吐着烟圈，时不时的站起来听一听四周的声音。

柏林的防空警报渐渐的拉高了声音，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只见那些防空塔亮了一座，紧接着第二座，第三座，还有这一座，几乎所有的防空塔同时亮了起来，那灯光点亮了整个柏林的上空，仰起头，望着头顶已经数不清了的轰炸机，炮弹爆炸的火光也点亮了整个柏林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