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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家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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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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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山里人

广袤的云贵高原,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在高原东部腹地,有一座方圆几十里内小有名气的龙海山。我的故乡就坐落在龙海山上,村里百十户人家,世世代代都是山里人。山里人住在山腰,面临沟谷,远远望去就像住在空中。雨天,烟云缭绕,雨雾弥漫,村庄若隐若现,就像仙山琼阁;雪天,白雪皑皑,如诗如画,就像安徒生笔下的童话世界。翻看陆良地图,你会惊讶的发现,虽然人们都说龙海山里住着山里人,其实龙海山根本就不是他们的辖区,而是山脚下马街、三岔河镇的属地。

当你走近山里人,就会发现:他们祖祖辈辈住的是土坯瓦屋房。土坯瓦屋房依山坡而建,三五间组成一个院落,一出门就是磕磕绊绊的土夹石小路。一栋栋、一院院依形就势,错落有致,层层叠叠镶嵌在山石树林之间,望去就像一幅立体的画。其中若有一座或两座四合院,那一定是村里的“豪宅”,祖上一定是有钱人家,村里一定还流传着许多关于祖上的传说故事。

吃水难是山里人最头疼的事情。因为这里地处喀斯特地形,溶洞多,无法存储雨水,天上下雨,地下漏水。人们为了解决吃水问题,可以说挖空心思,石槽储水,土塘储水,水泥浇灌大的塘子储水,小地窖储水。近几年也开始机井打水,但是有些地方打出来水,有的地方仍旧于失败告终。由于人家住在山头,吃水要到村里储藏水的水塘里去挑,山高路陡,挑一回水需要半个钟头。养了牛马的人家,挑水时还要把牛赶上捎得饮牛,人畜同吃一塘水。遇上大旱之年,村里的水塘见底,就得翻山越岭到七八里远的地方去挑水吃。如果邻村吃水紧张,人家会把储存水的水塘下去打水的地方锁起来,或者派人看守,不让挑水。实在干旱严重,政府就派消防车从陆良坝子拉水上山救灾,那时候,水是按照人家分的,一家两桶水,要维持到第二天送水车来。

节约用水是山里人从小养的习惯。干净的水洗脸以后舍不得抛洒,要倒入水桶中给牛马吃。洗洋芋的泥巴水要沉淀以后,把清水倒出来给猪吃。那时候山里人家家都有水桶好多对,水缸好几口,夏天积雨水,冬天化雪水,数九打冬凌,他们没有没吃过的水。说“吃水贵如油”,一点都不过分。由于缺水,许多人没有讲卫生的观念,也没有讲卫生的习惯,老远就能被人看出是山里人,扑鼻一股柴烟味,因此常常被坝子里人称为“山罗罗”。

有人戏谑:“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这是对山里人十分形象的写照。一眼瞭见的地方,走起来绕弯跳沟需要老半天。因此,山里人自小练就了一副高嗓门,练出了一副铁脚板。人人说话粗喉咙大嗓门,一嗓子能喊三四里远,若是遇上了高兴事,三个女人一台戏,七嘴八舌就像吵开了架。山里人个个走路如刮风,爬山上坡如履平地,肩挑百十来斤走百十里山路不在话下。到了夏季,就干脆脱掉鞋子赤脚板跑。挑水、担炭、下地、赶马街,两条腿就像钢铸铁造,从来不知道疲倦叫啥。

山里人祖祖辈辈以种地为生,把土地当成命根子。耕田耙地主要靠人力和畜力,一张犁、一犋老牛、一条扁担、一副箩筐、一把锄头。山里人种的是山地,走的是羊肠路,但他们有的是力气,生来就是受苦汉。种地是山里人最拿手的事情。尤其是春耕春种洋芋,男人们在前面扶犁,女人们在后面点种,孩子们小跑着搬粪,分工明确配合密切。新翻的土地散发着泥土的清香,赶牛的汉子一边高高扬着牛鞭,一边敞开嗓门喊起了号子。“得得、呀呀”悠长的号子回荡在山谷之间,就像信天游的音调,虽然没有歌词,可能听得出其中包含的思想感情。如果牛不听话,也会开口骂几句。

山里人大多一家有三五个孩子,有七八个孩子的也不少见。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这并不会影响他们的生产和生活。学会走路的孩子,下地时就带到地里,让他们在地头玩耍。山里的孩子,生来就是野孩子、土孩子,和野生动物差不了多少。山里人大多不识字,但这难不住给孩子们起名字,什么“大狗、二狗”,什么“大女、二花”,什么“三石头、四柱”,反正大家都这么叫,也用不着担心谁会来笑话。

那时候山里人的孩子,上学下学全是自己跑,从来不见有家长接送过。自然,长长的课余,也完全成了孩子们的自由世界。除了担水、打猪草、放羊,就任由他们自己去疯玩,攀岩上树像敏捷的猿猴,满山架梁像脱缰的野马,即使碰得鼻青脸肿,也不会有家长着急心疼,更不会有家长去寻医问药。说野蛮生长,好像是特指山里的孩子说的。山里人的孩子,就像放养的羊,似乎大人们也不太指望孩子们有多大出息,因此不少孩子没读完小学就辍了学,初中毕业的就成了村里的“秀才”。

山里人穿着朴素,为人老实本分,都是直性子、一根筋、死脑筋,有一不会说二,遇事不会变通,不会绕弯子。虽然性格坚韧顽强,困难面前不低头,千斤重担压不倒,却又性情懦弱,胆小怕事,见了生人就脸红心跳,结巴得说不出话来,习惯于逆来顺受。

那时候山里人日常吃的是玉米面饭、水煮洋芋,只有过时过节,才能稍微改善一下伙食。若是遇上灾年,就连玉米面饭、水煮洋芋也难保证,免不了吃了上顿愁下顿。那时白米是稀缺品,一般年景一年只能吃上两顿。

山里人的精神生活更是匮乏。一年除了看一两回县里电影队下来放的电影,每年正月里的全村人参加的春节活动,就是他们最开心的享受了。

多年以后,我在读到“泥瓦匠,住草房;纺织娘,没衣裳;种田的,吃米糠;编凉席的睡光床……”的古诗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家乡的乡亲们,和乡亲们经历过的那些岁月,眼里也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

如今,吃水难、交通难、通讯难,早已成为一去不复返的历史,山里人也终于跟上了时代的节拍,摩托、轿车、手机连通了外部世界。年轻一代则进军城市,在城里买了住房,开上了小车,把孩子送进了城镇学校,女人们也有了工作,学会了健身、唱歌、跳舞,学会了上网玩抖音、快手……

山里人不再是被人小瞧的“山罗罗”和“山巴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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