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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苜蓿地
春天最先光临母亲的坟地
苜蓿从阳光下探出头
睡了一冬，睁开小眼睛，摇一摇身边的野草
该从梦里醒来了
那人，已在路上，踩着松软的大地
需要为他点燃绿色火焰
春风伫立良久，看纸蝴蝶飘成天上的云
2020.2.24
农具歌
褪去体内的寒气
身披阳光，叩开大地，万物需要奔跑
以春风的节奏
柳枝呼唤一双粗糙的大手
取下柔软的肉身
父亲把时光拧成筐子，装粪，装灰
也装他自己的日子
如果母亲在世，她还会提干粮
都是春天的理由
件件侵染着，炊烟的味道，泥土的腥香
2020.2.24
野菜谣
那些年，靠野菜活命
这些年，靠野菜排毒，都是整个春天的色彩
野菜吃多了，肠胃只认得野菜
徐家爷就因多吃了几个油饼，搭上了一条命
张奶挖野菜，吃野菜，吃不光了
卖野菜赚钱，她儿子讨要不得，推倒后没再起来
母亲说挖野菜要留根，它们能救命
也能要命
2020.2.24
我想回乡下种田
上好的川地，空着。野草无心打理，父亲无力打理
整个坪坡川几乎都是闲地
什么都不必准备
只要除去田里的草，只要撒下籽种，只要父亲露出笑脸
2020.2.25
春耕谣
破冻但不能深耕，墒土不能见阳光，那是种子的水泉
轻摇耧车播种
春风也是这样唤醒柳枝上的芽苞
跟着父亲，背着籽种
我也是春耕路上，一道不可缺的春色
耧田技术的传承者
到头来还是他一生的败笔
春天快来了，籽种急着想钻进地里喝水
我却无法解开父亲心上的结
2020.2.25
攥住几只小甲壳虫，感受酥痒的春天
从冰草上取下几颗黑钻石，春天的珍宝
在我虚攥着的拳心
努力奔跑，像一个人拼命逃离黑暗，逃离束缚
可我并不是有意
要与它为难，只是想重新感受
一下酥痒的春天
如果触摸到童年，我会向它表达
内心的歉疚，为这
我要道歉，给曾经不放手的人，我知道那不是禁锢
2028.2.25
冰草褪下枯色
和国王让权一样，一定是嫩芽准备好
接过春天的权杖。
身披枯色，一路走到尽头
枯草不会弯下腰
站着等新绿埋住肉身，腐烂做肥。
父亲披着一身霜雪
立在春风中，像一株冰草，等着绿浪扑倒
2020.2.26
短日子
雨水过了，日子还不正常
在父亲眼里
占用午休时间播种春天，好像只有这样，春天才愿意绿
后来我找到了缘由
一是早晨地皮结着薄霜，不利种子保暖
一是可以省一顿午饭
白日短。今年开种父亲说吃了午饭，再去
季节并没有改变
我不明白的是，时间富裕了，还是粮食富足了
2020.2.26
拾柴
那些年，剥掉所有衣裳
整座山像裸体的人，光秃秃地站在春风中
野草刚长出一寸嫩芽
开始抢春天的火种，和在死神手中抢生命一样
把山上的植被背回家
垛成柴火山，续接灶膛里的炊烟
直到明白大地在割肉救饥，从噩梦中惊醒
另谋出路
这些年，野草爬到家门口
整座山像一个披着乱发的流浪汉，站在春风中
2020.2.26
醒麦子
麦粒光身子挤在粮仓里
无非是在等春天，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埋进土里延续
一是放在石磨中取出怀抱的雪
之前都需要喷洒一些水
沾水就腐。埋进土里却能长出盛大的春天
母亲称之为，醒。
同样是光身子，红儿浑身涂满阳光
从涝池里打捞起
控干了，他也没醒来，榆树苗长满了涝池
2020.2.27
日落之前
我想，在某些方面
粪并不是污物。比方说明早开种
今落日之前就必须
把一座座小山似的粪堆分成
更小的山
这个过程粪粒才能吃下更多阳光
裹住温暖等着
第二日，把温暖传给麦子，或任意粮食的籽种
推开薄冰或冻土的大门
春天会在半睡半醒中睁开眼睛
从粪中长出来
向生而死的生命拼命褪尽粪味，以阳光的胸怀拯救
2020.2.27
春天是一只瓦罐
春风先从罐口，唤醒沉睡的春天
口含五谷，瓦罐里的火种
纷纷吐出真言，只为装扮村子的靓色
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我认识的春天，已不是当初的瓦罐
像一个老态尽显的人
颤颤巍巍，拄着枯枝的拐杖
好久才喷出一点绿意
头上的白霜，一年比一年浓厚，不忍心又只能看着
2020.2.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