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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未浓

鲁迅文学院学员

文学评论
2022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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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代人的生命追问或坚守 ——读李乐军中篇小说《追寻第二生命》

小说往往是作家的心灵镜像,长篇小说在架构上谋篇布局、排兵布阵,把纷纭人生事故往反复驳杂上写。像《红楼梦》《三国演义》等,多的有四百多个人物交织着,把情感往意想不到之处描摹。中篇小说则是截取人生的一个片段,讲清楚一个故事而已。短篇小说却是把一个故事的桔瓣“啪哧”一下掰开,只详细精雕细刻一个或者半个桔瓣的情节。何况在国外本没有中篇和短篇之分,我们自作多情,把“中”“短”篇给扒拉开了。

李乐军的中篇小说《追寻第二生命》 就是用三万四千多字讲述了一个关于“丢枪而失而复得”的故事,整个故事其实就写了一天,1990年8月10日。时间节点为8月10日凌晨1:20至下午饭后十个多小时的时间跨度。所有的人物在这半天的时间里粉墨登场,二排五班班长丢枪者汤立刚、哨兵赵东方、六班长马辰、排长徐庆国、中队长赵铁柱、指导员王一文、大队长单锋、教导员孔祥民、退伍老兵霍启、放羊老光棍吴胜、汤立刚妻子兰花、汤立刚儿子汤振新……各色人物随着小说情节的有序推进,适安其所而相得益彰。在一个中篇小说的体量里,作者把一个悬疑深重的故事讲得风生水起,伏笔与悬念此起彼伏,增强了小说的张力和可读性。

小说就是讲故事,这不仅仅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2012年12月8日在瑞典学院发表题为“我是讲故事的人”的主旨,著名女作家王安忆也曾说过:“我曾经写过很多实验性小说,都是很晦涩很暧昧,时空交错,目的不明确,人物面目模糊的故事,因为我很想挣脱故事,摆脱小说的陈规。可是到现在为止,我越来越觉得对我来说,小说的理想很简单,就是讲故事。”《追寻第二条生命》的作者李乐军深谙此道,用紧迫的节奏感把一个丢枪寻枪的故事讲得陡峭、逼仄而摄人魂魄,人物的性格也摆脱了模式化的桎梏,患有精神病的老兵霍启不能割舍的“部队情节”在作者的刻画下,读罢不禁潸然泪下。这种对人物人性的纵深挖掘和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多层次刻画可见作者的功力所在。法国启蒙思想家、唯物主义哲学家、作家狄德罗说过这样一句话:“说人是力量与软弱、光明与盲目、渺小与伟大的复合物,这不是责难人,而是给人下定义。”那种非白即黑的人物塑造模式在当代作家的视野里早就走向了丰富立体和复杂变化。刘再复先生早就在一九八六年他的《性格组合论》里提出了文学作品人物塑造的多重性,要创造“完整而又个别的生命的形象”。当然,作为一篇中篇小说来说,比之长篇小说,在人物塑造上还是有所缺陷的,作者在中篇小说里往往是关心的故事的讲法,不太把过多的经历放在人物塑造上。

至于《追寻第二条生命》里的伏笔,在这里就不再多说了,那种放长线钓大鱼般的上下文之间的暗示,读者读完作品以后都能体会得到。小说家都会明白有伏必应这个道理,如果你在开头提到了枪,那么在后文就要提到开枪,不伏不应是败笔,只伏不应同样也是败笔。契诃夫有一句话说得很精彩:“假如不打算开火,就别让一支上膛的来福枪出现。”丢枪、寻枪、还枪三个环节作者是细心设置了悬念的,悬念就是一步紧逼一步提着你的嗓子眼往前看的一个诱饵。小说一开场班长汤立刚巡岗归来倚床而进入甜蜜的梦想的一段很是精彩:“他想起了他的未婚妻兰花。那是去年的秋天……他已想好,到年底就退伍,退伍后回村竞选支部书记。指导员已经答应他,只要好好干,下一批发展党员就考虑他。近年来,部队大力开展军地两用人才培养,支队先后开展了电工、木工、汽车驾驶,以及种植、养殖等专业技术培训班。……他想,当上村支书后他就号召大家建大棚种蔬菜,挖鱼池搞养殖,甚至集资办企业,带领全村致富。汤立刚想着想着,嘴角露出幸福的微笑,不知不觉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小说的主人公汤立刚在整篇小说中做了两次梦,这是在丢枪前,还有一次是在丢枪之后,关禁闭的时候,第二次是这样写的:“哐当──哐当──,迷迷糊糊中,汤立刚坐着火车回了老家。月台上站着他朝思暮想的兰花,门一打开,汤立刚便冲出来向她跑去,她也看到了他迎面跑来。……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忽然,兰花挣脱开他的臂膀,撂下一句:‘我们到此为止了!’扭头就走。汤立刚急忙追赶,兰花不理他,继续快步走着。‘为什么?兰花,这是为什么?’‘你的警衔、警徽、警花呢?你犯了错误,被开回来了!’‘不,不,你听我解释,枪找回来了,枪找回来了。’“你骗人!’

兰花的步子越来越快,汤立刚使出全身的劲追,但却感觉自己像一只受伤后蠕动的虫子,气喘吁吁,就是跑不动,他和兰花的距离越来越远。

一阵大雾飘过,兰花不见了踪影。汤立刚在雾中挣扎,飘飘忽忽中,他看到,远处好像是赵铁柱背着他的枪在向他招手。他要从队长手里把枪拿过来,证明给兰花看,他又向赵铁柱跑去,谁知刚一发力便掉入万丈深渊……”

这两次梦境当然是人物心理的返照,却是整个作品的精彩之处,文学作品的形象思维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汤立刚人在那里,但心却飞到别处去了。在文学表达上这就是身心的位移。心理时间和物理时间发生了变化,心理空间和物理空间也发生了变化。2017年和河北作家胡学文谈到这种文学手法的时候,他还饶有兴趣得举了一个例子,说的是美国作家安布鲁斯·布尔斯写的短篇《鹰溪桥上》。小说写了贝顿·法夸在被执行绞刑时脑海里产生的所有的美好的幻境,这些幻境组成了这篇小说的全部。由此可见,一个作家意识流般的心理和时空之间的位移把控,确确实实能看出文学思维能力的高低。至于故事完成度的问题,我还是比较倾向于给作者留下更大的想象空间的。一个作品的完成不仅仅是作者,还需要读者倾入更多的情感融入到作品里。那种面面俱到的唯恐读者不清楚的填鸭式讲述只适合民间的故事而已,上升不到文学的高度。

本篇一开始我就谈到作者李乐军在中篇小说《追寻第二生命》里的故事讲述或者说叙述,这里还有个叙述节奏的问题。整个故事发生在一天,细算是半天,这就牵扯到小说里的时间。小说里的时间往往与生活里的时间是不对等的,作者有可能把一个月、一年或者一生的故事压缩到一天来讲述。在小说作品里,时间的长短与小说的篇幅毫无关系。奥地利作家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就写了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却是那么的一个长篇。这就可以看出我们上面说的心理时间、物理时间、心理空间、物理空间在小说运作中的作用。作者李乐军在叙述寻枪时可谓几尽其能事,各种笔法交互使用,在物理时间短短的一两个小时里,在环境、心理、人物等诸多方面展开描述,不惜笔墨去描绘寻枪的各种动作手段、刻画这些动作手段所反映出的人物的心理,小说的速度戛然而止慢下来。此时此刻,真实状态中也许很快就结束的情景,作者却喘了一口气,精心构造和描摹此情此景,仿佛经历了很长的时间。张弛有度,快慢相间,小说就显得引人入胜了。

小说中有一个人物不可小觑,那就是放羊老光棍吴胜,往往在故事推进的紧要关头他就踏歌而来,如果是部电影的话,我想这个人物还真的是这部电影的一个暗合的旋律呢。至于小说最后也就是故事发生后二十一年之后,班长汤立刚儿子汤振新的出现,给这篇现实主义的中篇小说增添了些许理想主义的色彩,皆大欢喜,完成了两代人生命的坚守,或者说理想的焊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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