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有外婆陪伴的夏天的晚上

这个回忆似乎有点久远了，得追溯到上世纪七十年代。

依稀记得，我见过的外婆家最早的房子是一幢很低矮的草房，大概也有三小间吧。但，就是这样的小草房，却成了我们几个表兄弟姐妹们的乐园。

夏日的傍晚，外婆会早早做完晚饭，放在外面晾着，然后依次吆喝我们几个孩子去洗澡。舅母正等着，负责我们几个男女娃儿的洗澡事宜，而外婆则开始把四张长凳放到门外，舅舅负责卸下两扇木头大门，搭在木凳上。接下来外婆在并排的两扇木门上铺上凉席，放上草编的枕头，洗好澡的我们便一个个爬上去，嬉笑打闹，又惹出一身汗来也不管不顾。这个时候，外婆开始拿她的蒲扇边拍打我们的屁股，边笑骂道：一个个猴子似的。都给我下来，下来。吃饭去，吃饭去。小玫，你一个女孩家家的，别像你表哥表弟他们似的，收着点，收着点。外婆边说，边在已经滚到她身边的我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而我，则顺势咯咯笑着，爬起来躲到了她的怀里，一边尖声叫着：外婆，外婆，表哥欺负我，表哥欺负我。因为，大我两岁的姨家表哥手里拿着一只小癞蛤蟆，追着我，想扔进我的脖子里。外婆把我搂在怀里，大声斥责着表哥。表哥冲着我吐了吐舌头，一脸坏笑，扔了癞蛤蟆，若无其事地拍拍手，又去逗弄舅家的还是婴儿的二小玩了。舅家二小白白胖胖的，穿着一件红色肚兜，正仰面躺着。他两眼晶亮，四肢乱动，嘴里还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让人听不明白又特别好玩的奶笑声。

晚饭很简单。熬得粘稠的玉米粥就着吃起来咯嘣脆响的用酱油、麻油、蒜末等拌好的炒蚕豆和酱黄瓜（不过，外婆吃的蚕豆，炒好了还要放锅里煮一下），有时还加几个蒸好的山芋，锅堂里烤好的焦黄焦黄的玉米棒，当然也有烤得稍微过了，略带一点焦黑的，让我们一个个吃出大花脸来，相互指着，取笑着。

饭后，外婆总是会坐到门板床的中间，照管着我们几个孩子。白天玩累了的我们大多都安静了下来。

夜空星光灿烂，一轮斜月浅浅地照着，留下淡黄的光晕。屋前梧桐树上的蝉鸣稀少了些，但从不远处的沟渠、河塘里会传来阵阵此起彼伏的蛙鸣。

这个世界太神奇了，夜色朦胧，星光璀璨，不远处的林中树影绰绰，萤火的光在暗黑里或隐或现，闪闪烁烁，让我浮想联翩。

外婆的故事会开始了，这是我最期待的环节。

外婆一边摇着蒲扇，替横七竖八躺在她周围的我们几个扇来舒适的凉风，一边不时抬头看着夜空，开始了她的一场接一场的故事会。从天上的北斗星讲到各种神话故事，又从神话故事讲到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发生在她身边的真实事件。外婆不识字，却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她可以一人分饰几个角色，绘声绘色地描述故事里的各种好玩的片段。当然，讲到战争时期发生的事情，外婆的语调又变得低沉了。她忘不了抗战和内战给老百姓带来的伤害。她总在讲述的间歇不忘了告诫我们，一定要记住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大恩大德，要珍惜眼下的和平时光，好好读书，学好真本事，将来报效祖国。

每每夜色宁静，月朗星稀时，我总会静静遥望夜空，想起那样的夏天的晚上，那样的有着特别意味的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