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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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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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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母亲

妈!

您有些日子没来我的梦中了,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昨天偶然查看日历,无意触及备注,发现您的生日就要到来了,因此,有所牵挂有些思念,于是提笔给您写了这封家书,一是向您报告家中的巨大变化,二是向您坦陈为儿不孝痛失母亲之后的悔悟,藉以抚慰自己不安的心灵和您受伤的灵魂!

妈,您知道吗?您走后的这十几年里,故乡大雾坪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进村坑坑洼洼的那条土路已变成了一条宽敞平坦的水泥路,N多次走在这条路上,我努力想找到您那如弓的身影却一次也未能如愿,一次又一次,我的心空落如箭簇失去弓的牵引,每一次都会去到您的坟头默然静坐半个小时。村子里那些难以遮风挡雨的土砖房已被一色的红砖小洋房取而代之,虽然少了些人间烟火味,却鲜亮提示归来离去者或过客:大雾坪已然换了人间,有了新的生活方式!村民们大多在城镇里有了新家,小弟甚至在城区购置了两处房产,目前正全力为他儿子,也就是您最疼爱的小孙子俊儿物色对象。

村子里的年轻人多半依然在外务工,留守则只有老人了。闲不住的他们在家操持一小块菜地,喂些鸡,养一两只猪,竭尽全力为他们住在城市中的子孙后代提供着有机农作物。他们已然不再编织篾货了,但他们依然喜欢上山入林闲逛,就好似都市中离退休的老人漫步公园一般。在崇山峻岭中听山风猎猎,偶尔还会即兴吼一曲连自己也听不懂的山歌,引得百鸟与之争呜不已。

故乡大雾坪换了人间,一切都在变,不变的只是满山的楠竹每一根都身材挺拔,而头颅总是低垂,好象是在认真品味这现实生活中美好的滋味!

曾经,您的勤劳、善良和手巧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您编织的篾货筲箕在大雾坪,甚至整个青枫岭无人能及。您曾告诉我说,自己之所以筲箕编得好,主要是外公外婆的功劳。而我对他们二老已然没有了记忆的痕迹,只知道您老弟我老舅的篾匠手艺与您的编织手艺一样的好,爸还是他的徒弟。我们家家境曾经还算比较优裕,因为那时候家在地处幕阜山与鄂南丘陵接壤处的桂家畈金狮观镇中,1958年10月,作为长江三峡试验坝,由长江勘测规划设计研究院负责设计、施工兴建,肩负着为我国大型水利水电工程设计和运营进行试验和综合开发利用各种水资源两大任务的工程正式开工。因为我们家首当其冲,正好位于被规划的范围,因此成为了如今陆水湖中一片被人打捞的零碎记忆。那时候,还没有我和小弟,您和爸带着我五个哥哥先是在政府安排下迁至了那个叫草鞋铺的地方,后投靠外祖父迁到了现在的故乡大雾坪。辗转迁徙,我们家原本还算殷实的日子因此越过越艰难。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我因此见证了您含辛茹苦、精打细算攒一份家业的部分过程,经历了我们家在大雾坪中几间小房子格局的N多次的变化,那是怎样的一种艰难困苦,没有亲历过的人绝对感受不到其中的艰辛味道。及至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家才在大雾坪造了一栋一层四间正房一个堂屋一间伙房一间猪栏屋真正属于自己家的房子。随后四哥去当兵,大哥结婚占用两间房,在另一端搭建了伙房和猪栏屋兼厕所分家过日子。造房子是家里的大事。尤其是您,特别会“担心事”,新房做好了,您也明显瘦了。在我十岁左右,家中因父亲在猪栏屋上厕所时抽烟失火烧毁了伙房和猪栏屋,您因此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仅有一次埋怨了老爸。老爸于是带了五哥住进先前我们家分到的那个叫牛栏屋的老房子。再后来,二哥做了上门女婿。之后三哥也结了婚生了孩子后便与爸商量对调了住房自成一家开始生活。再后来,大哥一家又迁回了老家金狮观附近的袁家畈居住,五哥因为自由恋爱惹了祸迁至原本我们一大家都应迁往的柳山湖吴家门,之后,我在寒窗数载之后“跳农门”成功,成了一名“城里人”。从此,一大家人分布在了赤壁的多处地方。而您则不离不弃守在老家,除了偶尔到我家或几个哥哥家小住几天就回外,在家中一心一意编织着已不怎么行销的筲箕兼带帮弟弟照顾两女一儿。

您一生性情温和,言行谨慎不失章法,对我们兄弟的教育从没有过严厉苛责和体罚,每每总是以身体力行作表率从而达成潜移默化教育我们之目的!对于您传授给我的这一教育后人之方法,一直以来我都视为为人处世教育后人最有效的法宝,对待自己的儿子我后来也是如此照做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我们兄弟七个年龄跨度有点大,哥哥们所接受的教育更多的来自父亲,那时候家在金狮观,父亲也正年富力强,而我和弟弟则不一样,我俩是在您身体力行且宽松式的管教下长大的。小时候,我还被誉为是村里最听话的孩子,读书成绩也好,有空就帮您做事。弟弟有时会有一些顽皮,但也听话,在夜色中玩“抓强盗”的他只要一听到您喊他的声音,他一定在第一时间赶到家门口。有时他气喘吁吁跑来问,妈叫我了吗?其实您没喊他,是他心里害怕您耽心,所以耳边时时有您的声音响起。

在我心里,您就是天。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您在操持,所有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您才能想得出来。自然,出了事情,我首先想到的也就是您。记得上小学三年级一天放学回家途中,一台手扶拖拉机停在了老虎凼的公路边上,我们一群孩子围看稀奇。拖拉机为什么能有哪么大的劲力,是怎么把四个轮子带动跑起来的,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好奇心促使我们围住了拖拉机,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手扶拖拉机启动靠手柄摇动,拖拉机主人将手柄很随意地就放在驾驶台座垫下的箱子里,这个疏忽让一个胆大的孩子有了一试启动拖拉机的冲动。在他将手柄套上启动齿时,我的手刚好在一排三角皮带下抚摸。这时,右手食指突然被转动的皮带狠狠绞了一下。等我拿出那只手,见到的是鲜血淋漓。疼是第一直觉,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办。我拼命往一个方向跑,那里是您正在编织筲箕的祠堂所在。我什么都没想,就直奔那个地方,左手握着右手被绞的手指头,一刻都不停歇地跑。跑到了您身边,您吓得脸色煞白,边轻言安抚我边心疼地流泪。随后将我带到赤脚医生家敷了消炎粉缠上纱布。幸好只是指甲轻微受伤,没有留下什么残疾。但这个创伤留给我最深的记忆,除了疼痛,就是向着您的方向奔跑的脚步了。我现在仍清楚地记得那次奔跑,我的脚步穿过了庙坡的石子路,跨过了无数个“田缺”(山村梯形稻田间水流的缺口),最后飞奔在一方水塘岸上。至今,我还在梦中见到过自己飞奔的脚步。童年的我对您的依赖和信任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埋藏在血缘之中,或者埋藏在血缘决定的规则之中。您就像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左右着我的人生方向。

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面的扩大,属于自我的判断让我有了独立的思考。我开始觉得您想的做的似乎并不全是对的,却每每又无言以对无可辩驳。在县城一中读书那会儿,我每月需要二十来元的伙食费。靠您独自一人负担我,显然是压力山大也不现实。无奈之际,我曾萌生休学念头,您因此召集了五个哥哥回家,规定每人每月给予五元资助。私下里却规定我每月花费不得超过15元,同时每月为我准备些大米并部分腌制老菜,从而将哥哥们给的节余款返还几个侄儿侄女们零花。对此,当时我颇有微言而却又无可奈何!有些想不明白,不明白您为何如此溺爱自已孙辈却枉顾自己儿子的需求,而且哥嫂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帮我说话。现在才明白,有您在、家才真正存在,再怎么分也还会有某种听从惯性成为惯例,在强大的惯势下,这种听从甚至是无条件的。

我知道,您其实是很希望儿子常回家看看的。参加工作以后,虽然我单位就在故乡城区,离家很近,而我从事的却是销售工作,而且还是驻点销售,先成都,后昆明,我因此很少回家。儿子出生后,妻也要上班,没有时间管儿子,这个任务曾一度险些落到您身上。当时已您六十大几,被我接进城后,过了几天温和而缓慢岁月生活后,您就这也不习惯那也不自在。之后在我去昆明出差时,您让小弟接您回了大雾坪,因为您不放心小弟,他那时候还没有成家。对于您的坚持离去,曾经我很是不能理解。后来您告诉我,说不习惯睡那种带弹性的床,老家中那种木板床垫上些稻草睡着暖和,还说城里空气不好等等,总之有一大堆的理由。其实,我知道您是不放心自己的幺儿,想努力帮衬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有时候,当我回忆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会有一丝恍惚,认为这可能是青年时候很少回家从而落下了愧疚于您的心病,又或者是生命中固然存在的自由意识的抬头!我不敢深究,总觉得这个问题似乎过于沉重。

时间是一条不可逆转的河流不断地往前流着,它渐渐地不动声色地改变着一些事情,比如一轮圆月的亏损,一朵花的凋谢,一个人的衰老。当我发觉您完全不再健旺时,您己然没有了主意,任凭我下岗后闯深圳、走温洲……之后,在17年前的一天,您突然晕倒在了老屋前的水池旁,永远睡去了,而我却浑然不知,直到四年后,我回归故里才闻此噩耗。自此,您的身影才开始整夜整夜地充斥我的梦境,并在不同的时候以不同的面貌提醒我一些根源性的事实:每一个儿子都活在母亲的爱中,他注定逃脱不了由这份爱衍生的幸福、安慰、疼痛、苦恼、叛逆和责任。

妈,您的陡然离世,曾经让我莫名生出“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的消极悲观落寞。然而,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生活总是还得继续,我因此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今晚,夜很安详,再过几天将是您的生日!而您却已经睡去很久了,似乎就睡在我的隔壁。那么近,就像小时候我卧在您的身边。此刻,您再也不用象多年前那样辗转床头打算着第二天的活计了。此刻,我们依然如此接近,您正以另一种姿态回归到我的生活,成为了儿子精神生活中一本不可或缺的书。遭遇困惑,感到迷茫,有点高兴,有所收获时,儿子我都会翻开书,一一温习,默默祝愿。

愿您老人家的在天之灵永远安息!

儿永安于农历2021年12月9日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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