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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怀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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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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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趣事(五题)

     彭怀仁

         保 密

一天晚饭后,我刚走进街心公园,就听见有人喊我。抬头一看,是文友老古。我问他:来散步?

老古说,这儿树多,空气好,来吸点氧。

好长时间没见老古,也极少在报刊上看到他的名字,兴许他很少动笔了吧?我忍不住问他:最近,又写了啥新东西?

老古淡淡一笑,说,这一久,看书的时间多,写得少。不瞒你说,我最近在带个徒弟。你知道,我是半路出家,从来没学过写作理论,如今带徒弟了,你要倒给人家一碗,你就得有一桶。你不能用你的话讲给人家,你得有点理论根据,讲的话要有出处。因此,我只好现蒸热卖了。

听说他带了个徒弟,我觉得他真是无事找事做。自己写写玩玩就不错了,带徒弟干啥?写作这玩艺,是一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有人学了一辈子,也未必能把一篇文章写抻展。你老古,何苦去找罪受?于是,我说,古兄,也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要是写文章可以带徒弟的话,那么,大学中文系出来的人,全都成作家了?我不相信你能带出能写好文章的徒弟来?

老古说,你不相信是你的事,可人家要拜你为师,你也不能给人家吃闭门羹?

我想,他这个徒弟准是个无法婉拒的主儿。于是,问道:你这位徒弟恐怕有些来头吧?

老古说,来头谈不上,但关系还可以!也是老年人,想老来找点事做。

我说,老年人老来想找点事做,是好事。但学什么不可以,咋偏要学写文章?

老古说,人家见我写着好玩,偏要学写。你别说,才一年光景,人家就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啦!

我说,那文章恐怕是你写好,落上徒弟的名字,拿去发表吧?

老古说,别瞎说,那文章是人家自个写,自个寄给《老年报》的,根本没经我的手。发表出来,我才知道。更恼火的是,发表文章之后,人家兴趣愈浓,缠着我不放。

我说,真是这样的话,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徒弟,能否引见引见?

老古说,不好意思,见面就免了!

我说,教人写作,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又不是稳私,更不是秘密,莫不是你怕嫂夫人知道,找你的麻烦吧?

老古淡淡一笑,说,稳私倒不是,算秘密吧?

我说,何必那么神秘,但说无妨!

话音未落,古夫人突然从我身后冒出来:有什么秘密?说来听听!

我忙说,夫人,刚才,古兄说,他带了个学写文章的徒弟,可他不说徒弟是谁?肯定是要保密了!

古夫人问:老古,真有其事吗?

老古笑而不答,看来他是想保密了!

           错 觉

去赴一位朋友的宴会,随礼的时候,我报了姓名,收钱的那位中年女子说,哟,作家先生!

我说,哪里是作家?业余作者一个。你能记住我的名字,谢谢了!

她说,我多年前就在报刊上读你的文章,只是没有对上号,不好意思。年轻时节,我就见过你,还闹过一场笑话呢?那时我以为你不是大陆作家。

我说,让你见笑了。那时,我写的作品,很肤浅。

在宴席上坐下后,我想起了方才,中年女子说的那件往事——

20多年前,我去她们单位找一位熟人,我到朋友的办公室,他不在单位里,一位年轻女子说,先生,你坐一会,你找的人,很快就来。

我对年轻女子说,谢谢!之后,我便在她近旁坐下。

好一会,我的朋友,还没来。我便起身去办公桌上翻报纸,拿起报纸,我发现,那位年轻女子的玻璃板下,压着我写的随笔《时光絮语》剪报。

那年轻女子见我看那文章,说,这篇随笔写得不错,是一位台湾作家写的,我在台湾的多种报纸上,读过他的文章,文笔老辣,语言利落,我很喜欢读。

我听后,不觉淡淡一笑,我的《时光絮语》, 曾发表在台湾《中央日报》上,那些年,我在台湾发表的作品不少。我忙说,恐怕不是台湾作家写的吧?这篇随笔,最先发表在大陆的《杂文报》上,接着《语文报》转载。

她说,也许是题目相同,作者不同吧?

我还想说两句,但那年轻女子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过电话之后,她说,先生,你稍坐一会,单位头头让我去办事。

我说,你忙、你忙!

她走后,我那朋友一直没来,我便离开她们单位。自然也没把那事当回事。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想不到山不转路转,今天竟然在这儿遇到她?

吃完饭,我下楼时,从她那儿经过,我说,这位女士,你受饿了!

她说,不饿,先生,真不好意思,你可别笑话我年轻时的无知呀!

我说,没事,谁没有年轻过?再说,大陆、台湾,都是中国呀!

她说,那时候,我不知道大陆作家也能在台湾发表作品,后来,我注意国内报刊,先生的一些作品,确实也发表在大陆报刊上。多年来,我想,如果哪一天遇到你,我得向你说说我当年的幼稚。可是,一直没能见到你。我多次和你那位朋友提起过你,他总说:“你说得对,写《时光絮语》的人,不是我那朋友,他写不出那么漂亮的文字来。”后来,我十分关注你写的文章,又问过不少作家,才证实了你说过的话。可惜,这些年来,没遇到你。今天遇到你,我才有机会告诉你,当年,是我想当然,才造成那样的错觉!

我说,不奇怪,生活中,常有这样、那样的错觉。说完,我挥手与她作别。

          显 摆

一位早年的文友,在省城退休之后,携妻故地重游。文友老钟做东为他接风洗尘。老钟打电话告诉我,他喊了几个文友作陪,我是其中之一。

我想,都是多年的文友了。好久不见,难得老钟一片盛情,便应邀前去。

我按老钟说的地点,准时去到休闲山庄。我到时,不见老钟,只见一位30岁上下的小女子在桌上摆水果、瓜子。我问她:姑娘,这儿是老钟家订的包间吗?

她说,是的,先生请坐。

我就近往凳子上一坐,那小女子就给我泡了一杯茶。

接过茶杯,我问,你是这儿的服务生吗?她笑了笑,说,不是。

这时,有人在门外大喊,打断了小女子的话:这儿是老钟家订的包间吗?

小女子说,是,先生请坐!我抬头一看,是文友老李。

老李挨我坐下后,我两便开始闲聊。小女子给老李泡了杯茶后,又有客人进来。

少时,老钟陪着远道而来的文友赶到。小女子又忙着给大伙泡茶,递香烟。

大伙边喝茶边寒喧,叙别后,讲过去。

没多会,服务生鱼贯而入,上菜上酒。菜上齐后,老钟满面春风地说,今天,文友老古故地重游,作为早年的文友,我理应尽地主之宜,并邀了几位老文友作陪,薄酒一杯,不成敬意,为迎接古兄,我先干为敬!干!老钟说完,一口干了杯中之酒。

老古与众文友一同举杯响应。

老钟喝完酒,坐下,说,多年不见,难得一聚,今天不醉不归!

文友轮番给老古敬酒,你起我落,气氛热烈。饭间,老李附在我耳边,轻声问:刚才给我们泡茶那小女子是谁?我说,老钟的女儿嘛!

老李说,老钟的女儿,我只见过一两次,记不清模样了!

我说,我也不太熟,不过,看年纪,模样,应该是老钟的女儿吧?

喝过来,喝过去,喝得满屋酒气之时,老钟起身,端着酒杯,说,小雨,起来,咱两敬古兄一杯!

小雨站起来后,老钟说,古兄,小雨是我的女友,我和她敬你一杯!

老古端起酒杯,起身响应。

老李狠狠瞪我一眼,我十分尴尬。我原以为老钟年过六旬,家有老妻,这小女子30岁上下,是他女儿无疑了。咋说也不该是他女友吧?

散席路上,有位文友说,老钟在外面买了套房子,将小雨养在那儿,作为他两的温馨小屋,只可怜他那为他抚养大两个儿子的老妻!

有人说,其实,老钟今天不是给老古接风,是带二奶来显摆!

              失  语

那天,文友们聚会,邀约的都是退了休的老人。可我去到那儿后,却见有一位40岁上下的中年女子。我以为谁身体突然不适,让女儿陪着来。

不一会,人到齐了。主持聚会的老于说,这次聚会,说了好长时间,今天终于成行。说完,他一一介绍来者,介绍到那中年女子时,老于说:“这位女作家叫芸子,是本地新锐作家,与我们这辈老人接触不多。但她是《春雨》杂志社齐老看好的作者,她头一次在《春雨》发表作品至今已20年了!”

原来是芸子!我读过她不少文章,因为年龄差距大,没接触过。

老于说完,老齐便说:“芸子虽然年轻,但也算老作者了。她听说我们这些老文友聚会,想来听我们说些啥?顺便找点素材。”

老齐说完,几个老者便你一言,我一言地说起自己钟爱一生的文学创作来。只见芸子忽闪着大眼睛,听老者闲聊,却一句也不插言。

吃中饭时,大伙相互敬酒,芸子依旧不说一句话。我心想,她该不是哑巴吧?

午饭过后,我在洗手间遇到老齐,我忍不住问他:“芸子咋不说话?”

老齐说:“她一直在聋哑学校当老师,习惯用手语,平常话就不多!”

我说:“我还当她失语呢?”

晚饭时节,恐是老齐把我的话告诉了芸子。她来敬酒时说:“各位前辈,今天,小女是来取经的,在前辈面前,没我说话的份儿。听了各位对文学的见解,获益匪浅!现在,我敬各位一杯!”

干完酒后,我说:“我辈老矣,先生不如后生。芸子创作势头很猛,老夫望尘莫及!”

老于也说:“芸子确实后来居上,前途无量!”

芸子说:“哪里,哪里?没有齐老师多年栽培,哪有我的今天?往后,前辈们聚会,别忘了约我!今天,我是不请自来!”

老于说:“老齐,听见了吧?‘

老齐说:“听见了,我负责喊芸子!“

回家路上,我问老于:“芸子算是老齐的学生吧?”

老于说:“早年可以说是学生,如今是夫人!芸子一贯喜欢文学,崇拜老齐,一直未婚。前年,老齐老伴过世,今春,芸子嫁给老齐。人家还没度完蜜月哩!”

听完,我失语了!

       衣  裳

文友老朱打电话告诉我:作家老褚去世了,后天发送,你得去送送他!

我说,老褚不是活得很好吗?

老朱说,去年冬天体检时就查出心脏病。今年,三天两头住院。今天一早,在医院断气!我问:槐花还好吗?

老朱说,槐花没事。看她的神态,不太气!反正老褚为她的儿子办了婚事,又给她留下了一套价值80万元的居室,往后,她的日子好过啦!

按说,我与老褚的关系,比老朱还熟。老朱是通过我才认识老褚的。只是,自从我帮槐花调进老褚他们出版社的印刷厂,老褚与槐花成了老夫少妻之后,我便有了一种犯罪感,很少与他两往来了。否则,老褚生病,我不会不知道。老褚也可怜,退休才3年,就交工资本,舒坦日子没过几年!这十来年,他常挑灯夜战写文章赚稿费,咬紧牙关还按揭房子的贷款,病准是累出来的。

第二天,我去送老褚时,只见槐花一身素白地立在灵堂前,与老褚的生前好友握手。当我走到槐花身边时,她说,本来老褚生病时,就该告诉您的,又想您年岁大,不该给您添愁!

我说,我和老褚是多年的朋友,不该瞒着我呀!

她说,谢谢您啦,您老能来送老褚,我深感欣慰。

我说,你要节哀!还要振作精神。

我知道,走的走了,活着的, 还得过日子。好在老褚已帮我培植了儿子。您老放心吧!她说着,眼眶里溢出了清泪。

老褚的后事办得很热闹,该来的来了,该讲的讲了。老褚的句号,划得还算圆满。送老褚上山归来,我和老朱与槐花告别时,嘱咐槐花有事给我两打电话,有难处随时联络。

槐花一再表示谢意。之后,槐花一直没和我联络。

半年后,我在街头遇到老朱。他问:槐花,请你做客了吗?

我说,没请呀!她办啥事?

老朱说,后天,她结婚,请我去喝喜酒,她也该请你呀!

我说,难道你忘了,她与老褚结婚后,我写了一篇小说《老褚与槐花》,也许她怕请了我,我再写一篇《喜酒》!

老朱说,哪是《喜酒》,应该是《衣裳》。老褚病前,槐花就在外边养汉子,那汉子就是她下一任新郎!

我问:果真如此吗?

老朱说,槐花嫁老褚之前,他两就勾勾搭搭,只是那时,她嫁老褚,更实惠,一来,老褚替她养儿子,二来老褚工资高,还可以写稿挣钱买房子。

我说,这么说,她是利用老褚,给她置房产。如今,老褚,才走了半年多,她又结婚了!

老朱说,现在,有些女人,结婚如同换衣裳,男人,就像她们身上的衣裳,想穿哪件,拿起就穿!

我说,衣裳,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说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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