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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暮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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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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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家三代》连载

第一章

一九九二年冬天,一个月光茭白的夜晚,笔直的乡村土路上,一片白芒,月光之下,白日里下过的雪花,早已凝结成冰的泪晶,大地显得那么苍白,孤零,夜晚如此的宁静,仿佛万物都进入了休眠期,不知道什么时辰,路的尽头,微弱的灯光,隐隐烁烁,虹影由小渐大。

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划破了这幅美丽的油画,一辆民用吉普车停在了路的中央,刹车片和地面摩擦而成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着,鸣叫着。显得那么的不协调。

月光透过了灰尘扑扑的车窗,投射在车内,车内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黝黑消瘦,一身素装随有些陈旧,但也整洁,在月光的照耀下,青年的脸颊、额头上隐隐约约的泛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青年急促的喘着粗气,车内并不是很暖和,青年不断的哈着冷气,汗珠不断的随之掉落。

过了许久许久,车门伴随着咯吱的声音打开了,青年缓缓的下了车,步伐沉重的来到车前,半蹲了下来。

一个干瘪破旧的农村树枝编织而成的篮子,显得特别突兀,孤零零的放在那里,像是整个夜空的控制台,篮子里破布拼接的棉布里包裹着一位满脸通红的小男孩,小男孩睡的很香,不知是冻着了还是睡着了,小男孩的双手紧紧抱着一个失去了温度的罐头瓶。

唯唯诺诺的揭开小男孩脸颊上的棉布,不断的凝视着,仿佛陷入了空洞一般,有些思想抛锚,青年摇了摇头,清醒了下自己,他知道这个时辰,这个地方不可能再会有人,环顾了下四周,一切依旧是那么安静,唯有车子的发动机发出的轰隆声,青年翻了翻篮子,篮子里除了棉布、暖水瓶、灌满奶的玻璃瓶还有小男孩胸前挂着一块有些年头的银锁。青年再次站起来环顾了下四周,依旧没有一丝旁物。

青年当即把小男孩包裹的更严实了一些后,将整个篮子包括小男孩一起抱起来,放进了汽车的副驾驶,上了车后将暖气开到了最大,右手按着座椅上摇摇欲坠的竹篮,左手使足了劲的紧蹿着方向盘,那温暖而微弱的灯光,渐渐的消失在这条笔直的乡间土路中,夜晚回归该有的沉寂,仿佛一切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当当当”的铁门敲击声音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李桂莲,李桂莲朦朦胧胧的趴在炕头使劲的听着声音,心里想着这么晚了会是谁,难不成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又感觉这个声音是真实的,伴随的第二次的敲门声音和呐喊声,李桂莲确信是真的有人在敲门,而且这呐喊的声音好像是自己的儿子,便侧身推醒了身边熟睡的王泰民,“娃他爹,好像咱大儿子回来咧,你快起来去看看”。

王泰民一听是儿子回来,便立刻起身踉跄的下了炕去开屋门,门咯吱咯吱的打开了,一瞬间,院子里的冷风飕飕的吹进来,迎面吹在了王泰民的脸上,李桂莲也爬了起来伸手摸着黑找到了火柴,划了几下点着了炕头的煤油灯。

王泰民顺手从炕头拿了一件大外套便急匆匆向下院的大铁门走去,院子里一切都是白色的,月光照耀下,宛如少女的皮肤,格外的白皙明亮,王泰民急促的脚步来到了大门前,一边掏着钥匙一边问道“德才,是你不?咋这么晚回来咧?”德才躲着脚站在外面回应:“爹,是我,是我”。

门开了,德才却没有直接进来,而是转过头打开吉普车的副驾驶,一头爬上了车,王泰民看着外面的公车,他知道这是因为他退休儿子顶班的原因,才谋的这么份差事,平日里儿子也算没让失望,时常趁着接送领导出差的空档儿,回来给家里填吧,置办。

不过这会的王泰民心里还挺矛盾的,觉得儿子第一次这么晚了还偷摸开着公车回来看望家里,觉得不合适,回头单位知道了不得批评教育儿子才是。于是便数落儿子起来:“娃,人家的公车,你不敢再这么偷摸着开回来,大半夜的,回头人家领导知道了,你.....”

“没事没事,今儿晚上领导安排去黄镇,他下乡明早接他回去。”德才打断了父亲的话,下了车将手里的篮子递给了王泰民,泰民掂量了一下,感觉比往日的儿子带回来的都沉重一些,不过心里还是挺热乎的,觉得儿子还是不错,最起码自己退休了这些年,时不时儿子都回来给家里添置大大小小物件。

德才又上了车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下才熄了火下车。下车后从父亲手里拿过了钥匙,转身锁上大门,刚锁上大门又给打开了,德才知道这会都很晚了,一会他说完事还得走,不然一大早领导见不到他,那就不好说了。

王泰民以为儿子落下什么东西了,便拎着篮子走到儿子跟前问道:“咋咧,撒得是忘了?车没锁好?”

“么有,我想着我一会就走,我就先不锁门了,爹,我提着篮子”德才接过手上的篮子跟着父亲进到了屋。

屋里头,依旧是那盏煤油灯,这个年代的农村家庭里,都没有电灯,所以一般晚上都早早睡了。

李桂莲从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倒进了脸盆里,柴火噼刺噼刺的响着,地上的炉子开始冒着烟,李桂莲看着进门的儿子心里还有点高兴,其实她知道,自己不是因为高兴大儿子回来了,而是高兴是大儿子每次回来肯定都带了县城里的东西给他们。

李桂莲喊了句“娃儿,回来了”,便没有说话继续灌着水壶。

王泰民坐在炕对面的那个黑乎乎的破旧沙发上,顺手拿起自己的茶杯放着茶叶,德才将篮子放在了炕上,拎起被子裹在了篮子一圈和自己的手上,脑子里闪了几段话,发现这几句话并没有贯连起来,心里也有点不知所措,但是总不能不解释吧,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爹,娘,你们别忙活咧,你们过来看下子,我有个事儿给你们说”。

王泰民端着手里的茶杯起身走了过来,李桂莲瞄了一眼篮子,在衣服上抹了把手将煤油灯提的更近了些,三个人围在炕头前,德才抱起来篮子里的婴儿,王泰民和李桂莲不由的愣住了,李桂莲看了眼王泰民不知所措。

德才将孩子递给了李桂莲,将篮子里的其他物品也一并都掏了出来,王泰民怎么也没想到篮子里居然是个孩子,知道这肯定不是德才的孩子,不然这么大的事情,总不会到现在才告诉自己。

德才看出了父母的疑问,便喃喃的解释道:“爹娘,这是我今儿在路上,路过刘家渠的路上在路边捡到的,就刚才,也没有什么人,就这么个篮子放在那儿,我寻思咱也不能眼看着这个娃娃就....所以我就抱回来咧”。

李桂莲抱着怀里的婴儿,看着婴儿可爱的小脸蛋有些通红,知道这是应该冻着了,于是抱的更紧了一些,“男娃娃,女娃娃?”王泰民拿起篮子里拿出来的铜锁端详着。

“是个男娃娃”李桂莲欣喜的笑了,德才知道父亲一直希望能有个孙子,毕竟还是传宗接代的,德才看了眼父亲便还是开口问了:“爹,你说这个娃娃咋办,咱要不要?”

王泰民从兜里掏出了抽了一半的老汉烟坐在炕对面的椅子上点了起来,却没有说话。王德才不知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但也不好过问,母亲指着炕上的被褥,示意让王德才整理下弄个窝出来,好把婴儿放上去。

屋子里,煤油灯的灯火摇晃着,整个窑洞里摇摇晃晃的布满了三个人的影子,德才坐在炕头看着母亲轻轻的拍打突然醒来的婴儿睡觉,王泰民知道自己必须得做决定了,于是猛吸了一口烟便滋滋的碾灭了。

“这个娃娃,既然到咱这屋里咧,那就是咱王家的娃娃,”王泰民说完了这句话后端起了茶杯,王德才心里很高兴,但也很忧愁,矛盾不断的搅乱着思绪,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怎么养,怎么带回家里,怎么向自己的妻子交代。

王泰民沉思了那么久,已经有了打算,也知道儿子会有所为难,起身拍了怕儿子的肩膀:“德才,这个娃娃呢,你就不用操心咧,反正我和你娘一天除了去个果园也么得撒事,娃娃呢,我们就照看着,是不是他娘?”

李桂莲虽然有些犹豫,但是还是点点头答应了,知道丈夫是个十分倔强的人,而且话都说出口了,“那行,爹,这娃娃还小,那我回去就托人捎带些奶粉撒的弄回来”王泰民摆了摆手“不用,完了明儿我看会上有那奶羊,弄上一头回来,奶粉太贵咧,耗不起的”。

“爹,那你不管咧,这事我明儿早上送完领导回去,我去买头羊”

王泰民本想说不用让儿子这么麻烦了,但却被妻子拉住了“行,德才,你爹骑着自行车也拖不回来,你有车还好些”。

“他爹,你看给娃起个名字吧”“就是爹,这名字还得你起”

王泰民其实没什么文化,是因为父亲是红军的原因,以子女关系进了银行系统,负责押钞,就是体力好,每天都骑着自行车翻山越岭,并没什么文化,一时间让起个名字还是有点难为,不过毕竟作为一家之主,还是得给孙子起个名字,又拿起了刚碾灭不久的旱烟嘬了几口。

“就叫犊子”“犊子?唯独的孙子,我看行,好养活”李桂莲觉得丈夫说的这个名字还不错,王德才也没什么反驳的,毕竟自己和父亲一样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且心思也没在名字上,脑子还在想着怎么回去给妻子解释,妻子又会是什么反应。

“德才,你回去找个空,好好跟刘兰解释清楚,好好说下”德才看着微弱灯光下的父亲点了点头,想说些话,但是发现自己不能说,这事总不能让父亲去给妻子解释,再者而言父亲都已经答应照看犊子了,怎么还能再去要求呢,索性,就这样吧反正迟早妻子要知道,自己还是想想自己怎么处理好吧。

“爹,那你们还有啥要交代得没,我就走了”王泰民看了看李桂莲,李桂莲觉得也没什么还需要的,只要孩子有了奶就行了,家里那些旧的衣服洗吧洗吧缝一缝也能给犊子改个衣服用。

德才看着父母没什么需要的,便起身和父亲一同出了屋走到了下院,“爹,你把门锁了早些回去睡吧,我就走了,羊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行,你路上慢些,娃娃我们照看着呢,好好给领导开车”王泰民看着德才上了车便锁了大门回过身向屋里走去,咯吱咯吱的雪如同带着节奏得音乐旋律,虽然单调但却也好听,王泰民看着皎洁得月光,感觉月亮也在笑,笑的很灿烂,王泰民心里其实很开心,自己终于抱了个孙子,虽说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既然来到这个屋里,也是一家人了。

“娃他爹,你看这碎娃还是个龙凤眼儿”李桂莲瞅着怀里睡着了的犊子,越发觉得好看,就是有点黑,要不是儿子说是捡来的,她真以为是儿子的娃儿。

王泰民没说话,脱了鞋上炕也盘着腿坐在了妻子跟前,手里捏着铜锁,嘴上喃喃自语:“看这锁子不像是个穷汉人家的娃么,咋就不要咧。”王泰民怎么也想不出既然不是穷人家,那也不是养不起孩子,怎么就不要了,脑子闪过好多,算了,不想了,睡吧,明儿还得去果园把那点树枝拉回来。

王泰民翻过身子躺下了,外面起了风,呼啸的寒风拍打着窗户,王泰民反而睡不着了,回过身子看着妻子身边得婴儿,突然想起来了,觉得唯有这个解释应该最合理,他叫醒了李桂莲,“桂莲,你明儿去大哥屋里,把他请过来”桂莲不明所以得回问道:“你叫大哥来咋的咧?”

王泰民从被子里爬起了身子,半撑着头:“你瓜怂,你想娃娃好好滴人家咋能不要咧,况且还是个大户人家,又不是养不起,所以这娃娃估计是有撒病”。

桂莲听了这话,手搭在了孩子身上摸了摸:“那可咋办,要是有撒病,这娃娃肯定咱们也治不起”桂莲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如果真的得了什么病,一定是很严重的病,那么一个大户人家都治不了丢弃了,自己这农民家庭,就算加上泰民那些退休工资,一年收成也只能维持生活,在农村来说过得还算是挺好,可真如此的话,那肯定是治不起的。

“明儿大哥看了才知道,对了你回头从屋里拿上些鸡蛋面粉给给,让大哥可不能告诉别人。”

王泰民知道如果万一有什么病,大哥再告诉了别人,自己这孩子到时候是治还是不治?治,又没那么多钱,不治又不能扔了,况且村上的人要是知道了,咋个跟村里的人解释这个娃娃,总不能说是德才的娃儿,去年北村的那户就生了个娃娃不到三个月得了怪病死了,那传的沸沸扬扬,都说是得罪了神明,那一家人到现在出门村里人见了都躲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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