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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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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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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瘌痢的大事连载

2010年的腊月,杀猪佬李癞痢的生意依旧很冷淡。

回忆起前些年这个时候,他酒气冲天、满面红光的歪挑着杀猪桶,在乡村留着些许残雪的土路上兴冲冲地走,路边枯萎的巴茅草、茂盛的斑竹丛中依稀露出的红砖白墙瓦屋门前,那些忙着杀鸡做豆腐的女人不时跟他打着招呼,他那个脚有些跛的小徒弟,身前身后师父长师父短地叫唤着讨好他…..李癞痢感到特别的失落。

他板着手指算了一下,村上要杀的猪不过十来头,加上他邻村的几个亲戚,满打满算杀到十五就没事干了,没事干也就没人求,没人求也就等于没收益,往日那一头猪四斤的刀手肉,还有那肥腻腻的猪下水都成了身外物。

想起猪下水就想起那油光四溢的猪肥肠,村长家的猪肥肠最好吃,不知他老婆是么样搞的,猪肠子搞的那样干净,一点猪粪的味道都没有。晾干后用老糠一糗,炒的时候再放上朝天椒、老姜啊,蒜子啊什么的,那个香啊,那个香味哟几里路都闻得到,又下酒又下饭。李癞痢每次唾沫四射地跟别人说这些时,总忍不住咽口水。

每年到村长家杀猪时,李癞痢都要点这道菜,村长老婆也愿意啊,心甘情愿的为他烧,村长那怕再忙也要回家陪他喝几杯。村长家都是喝古井贡啊,好酒,那个香,那个纯….李癞痢忍不住嘿嘿嘿笑出了声,一个激灵,醒了,原来是在冬日太阳里打了个盹。

李瘌痢把嘴角的睡液擦擦,站起来,看看身边那棵大枫树的影子已经缩的很短了,忙拎着火坛回家吃中饭。一放下碗,他就急匆匆地朝村里的棋牌室赶,之所以急,是因为他知道晚了就没人跟他玩。

果然,李癞痢的屁股还没坐稳,木匠老婆桂枝就嚷开了:“瘌痢,身上可有钱喳。”李瘌痢说:“切,不就是钱么,拿出来压死你。”漆匠老婆翠珠边倒腾麻将机边说:“有就拿出来亮个水,省得大家不放心。”李瘌痢撇着嘴说:“要亮水大家都亮,干吗我一个亮啊。”街上摆豆腐摊的月华说:“少哆嗦,你瘌痢要打就亮水,不打滚一边去,人有的是。”李瘌痢没法子,从裤子袋里掏出了一张新崭崭的五十,呯地一下拍在桌上,说:“这总够吧。”三个女人交换一下眼色,说:“瘌痢昨天算了命,知道今天要发财啊,这么爽快哟。”李瘌痢说:“我瘌痢哪一次打牌不爽快了,就你们女人事多,操。”

李瘌痢和女人们打的这种牌,在当地叫割索,一人发二十张扑克代表筹码,十快钱一索,也就是说一张扑克五毛钱,二十张扑克输光了,就是断过了一索,断索的人拿十块钱出来长了的分,然后再发扑克开始新的一索。

牌局一开始,李瘌痢就做了一手大牌,清一色筒子,单吊一筒头,转手来发财,李瘌痢的手便有些颤抖了(李瘌痢有这个习惯,每次听了牌时,手就禁不住地颤抖,小牌小抖,大牌大抖),哆哆嗦嗦在牌尾上摸了一张,用大拇指一推,圆滚滚的一点,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李瘌痢摸牌技术有限,能摸的牌也就那么几张,这一筒当然包括在内,要是往日,李瘌痢早啪地一下把牌扣在桌子上,大喊一声:自摸,哈哈。但这牌是清一色,又是开岗来的,事关重大,李瘌痢有些不放心,暗暗地瞄了一眼,没错,是一筒。李瘌痢止不住激动起来,话都说不清了:清一色,岗上开……开……开红花啊。

女人们吃了一惊,把倒在桌上的牌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又暗暗地数了数,不错,没诈胡也没少牌。李瘌痢点燃一支烟,沉醉在刚杠开那一刹那的喜悦中,说:“看,看什么看,耽搁老子时间,还不快点来钱,今儿个老子要你们三个老鼠喂一个猫。”

转手到了第四牌,李瘌痢又做了一个七小对,在选择听七万还是九万时,李瘌痢颇费了一翻脑子。一般人家七对听牌都听幺张,好胡,李瘌痢想我今儿个偏听七万,这么想着,手里便提起了九万,又想,哪有吊七万头的,常言道金三银七,这三七张子一般是最难胡的,就是不吊幺头,也不应该吊三七头啊,便有些犹豫不决了。

这一犹豫间,女人们看见他手的颤抖,知道他又听了大牌,于是一个劲地催他,想把他催急了乱打。翠珠说:“你个瘌痢,是打牌呢,还是骟猪割卵子呢,这么慢啊。”月华说:“就是徐瞎子割卵子,五头猪也割好了。”桂枝说:“换个女人生孩子也生出来了。”

李瘌痢经不住女人催,慌慌张张把手中牌往桌上一丢,竟是九万,而这时李瘌痢心中已下定决心要打七万了,没想到手上拿的仍是九万,牌一落地,李痢痢说:“错了,错了。”三只手同时下去按住那牌,说:“你个瘌痢鬼到底懂不懂规矩啊,就是宝打掉了也拿不回去了。”李瘌痢恨恨地说:“不行就拉倒,大不了这一牌不胡。”转眼间又该李瘌痢抓牌,李瘌痢的手早就伸了出去,迫不及待地放在牌堆上。他的上手翠珠打了一个五条,下手桂枝立即对了过去,坐要他对面的月华把他手拍了一下,说:“把狗爪子拿回去,别把老娘的牌弄脏了。”李瘌痢极不情愿地缩回了手说:“我操,五条都对得到啊,邪门。”“邪门,邪门的事多着咧,告诉你瘌痢,我这还是一个宝呢。”月华得意洋洋把手中抓的一个六筒亮给李瘌痢看。

李瘌痢的心咯噔了一下,脸上的颜色都变了,(这儿打牌有个规矩,带宝,每牌亮一张明牌,如一万,二万就是宝,这一牌亮的是五筒,六筒就是宝,宝可以代表一切牌张,听牌抓宝就可以胡。)心里那个恨啊,恨翠珠打五条,恨桂枝对五条,甚至恨月华把宝亮给他看,“那不是故意给我气受么。”又到他抓牌了,李瘌痢铁青着脸说:“还有没有对的啊。”翠珠说:“人家对自然晓得对,哪个还不如你瘌痢啊”。月华说:“就是,就是”。李瘌痢抓上牌,不摸也不看,学着年青人的样子,把手中的七万反压在那张牌,左推一半,右推一半,然后全部推开。女人们看见他的脸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红,再见他疯了一般把那张牌重重地拍在桌上,站起来大叫道:“哈哈,我七对胡啦,单吊七万头,胡啦!胡啦!!”然后,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激动得手都打不着火。他盯着目瞪口呆女人们,咬牙切齿地说:“对,我叫你们对,没得宝我瘌痢照样胡大牌。”女人们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无可奈何的掏出了钱。

这一索女人们输得很惨,几乎让李瘌痢一吃三了。女人们的钱大多是块票,李瘌痢沾着口水在那里得意洋洋地数。翠珠说:“瘌痢祖坟上冒青烟了”。月华说:“瘌痢这么兴,莫不是要死到外面去过年啊”。桂枝说:“瘌痢也该兴一下了,就是牛屎也有发热的时候”。翠珠说:“瘌痢蠃几个也好,省得到时把老婆输了。”李瘌痢收好钱,坏笑着说:“你巴不得我把老婆输掉吧”。翠珠说:“你个死瘌痢想吃老娘我的豆腐啊,毛都没有”。月华说:“没有毛,白虎啊”。

四个人嘻嘻哈哈又开始了新的较量。几索很快就过去了,女人们断断续续有人输,李瘌痢却每索都有进帐,估算了一下,已长了五十多了。李瘌痢甭提多兴奋,开始哼起了黄梅小调(李瘌痢一兴奋就唱歌)。这回唱的是《打猪草》,《打猪草》本来是要两个人对唱的,一男一女,李瘌痢就一会儿装男一会儿装女,阴阳结合着唱。已经输了三十多块的翠珠脸都气歪了,把牌砸得叭叭响,骂道:“你个瘌痢鬼,阴一下,阳一下,哭丧啊”。李瘌痢也不答理她,把烟斜斜地叼在嘴上,唱得更响了。

两个小时后,李瘌痢起手就抓了三个发字,迫不及待地去杠(发财可以在牌底另摸一张牌叫杠)牌一杠完,看见三个女人在偷偷地笑,便知事情不妙,抬眼一看,牌登上赫然躺个中字(中字发就是宝)。

李瘌痢一拍头,叫道:“妈也,昏了头啦,不算不算,这把不算”。三个女人异口同声道:“不算,不算,你把长的钱退给我们。”李瘌痢说:“切,大不了做回相公。”(这带宝牌有个规定,打了宝或多牌少牌就需做相公,做相公就是这一局不准胡牌。)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愧得连屎都吃得下去,原来他手上的牌如三个宝不发,上手就可以跑风了。李瘌痢心情大坏,嘴上的黄梅小调便停了。

翠珠逮着机会,也唱起黄梅戏,唱的是《王小六打豆腐》中一段:“三杯酒慢慢斟,保佑我小六哟上天庭,上天庭……”。哈哈,女人们几乎笑得前俯后仰的了。

没想到从那一牌后,李瘌痢的牌局便一落千丈,不但不胡牌,还屡屡点炮(放牌给别人胡)。四个小时的牌局结束时,不仅输落了先前蠃的几十元钱,还贴进了十几块钱的老本。

李瘌痢不甘心,吵着要延时,蠃了钱的桂枝说:“你个瘌痢鬼,明天要死啊,这么急着扳本”。月华、翠珠也坚持说家里有事不打了,李瘌痢没办法,一路骂骂咧咧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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