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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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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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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的岳父

农历四月,进入立夏之后的黔西南地区迎来了潮湿的雨季,同时也是树虫泛滥的季节,在烂滩村东头有一棵百年老核桃树轰然倒下,每逢阳光明媚的日子,人们本来可以在老树下休息纳凉,孩子们围着树捉迷藏撒欢,老树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守护着小村庄。可是现在,孩子们再也尝不到美味而富有营养的核桃了,村里的人甚是惋惜。

以此同时,在州人民医院的急诊科2楼21床的病房里,岳父的病情却愈来愈严重,病房里的呼吸机难以满足他每分钟50至60多次急促的呼吸,呼吸科主治医生建议家属把病人转ICU重症监护室治疗,病人随时会有缺氧休克的可能,生命近乎垂危,妻子面对这情况不知如何是好,急得边哭边跺脚。

其实,岳父早在10多年前就因承受过家庭过多负担而长期在外奔波导致患有类风湿病,当时一家人都没引起重视,也没建议他做个全面检查,加之平时更没注重身体保养,只开简单治疗风湿病的药服用,实际不起多大效果,导致近5年来手指关节严重变形,连手腕、脚趾、膝盖、踝、肘、肩部关节都受其影响,往昔的庄稼好手被病魔一下拖垮了,人也苍老了许多,渐渐丧失了劳动能力,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自理。

在这五年之中,岳父进过省级、州级、市级医院,每年至少住院3至4次,通过家人四处求医,中西医药结合调理身子,只能说控制当时的病情不加重,再回老家继续休养,这样慢慢挺过来的。这五年,也是岳父最艰难的,他一边咬牙与病魔作斗争,一边与生活作斗争,面临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重任,他决不能倒下,他倒下这个家就算完了,顽强的意志在支撑着他,一直坚持着他人生未办完的事,因为家人还需要他,他也离不开家人。

人一旦在身体抵抗力下降的时候,各种病如什么肠胃病、支气管炎、肺炎一起找上门来,于是关节疼痛、咳嗽与之伴随,似乎老天从不眷顾勤劳善良者,病魔就喜欢弱者,你身体越强大,他就不会来找你,你身体越虚弱,他将逐步吞噬你。

岳父这一生养了5个子女,老大、老二、老三是女儿,老四、老五是儿子,一辈子节衣缩食,没实实在在享过一天清福,细心的维持着整个家,呵护儿女长大,他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成家立业,这应该是所有为人父母的殷切期盼。可是,他最终还是留下了遗憾。因为他还有两个儿子未完成学业,老四在兴仁凤凰中学就读高三,只有不到二十来天即将迎来高考,老五在兴义第十中学就读高一,正是家庭开支用钱的高峰期,好比汽车正爬到半山腰猛踩油门的时候,决不能有半点闪失、半点泄气,还有岳父那90多岁的老母亲也是他最后的牵挂,以及许多未了的心愿……

实际上,这五年多数时间都是我和妻子在照顾生病的老岳父,农村有句俗话: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一直在扮演着“儿子”的角色,两个兄弟还小,大女儿长期在外务工,一年半载不回家,三女儿未成家,自己挣的钱不够她自己开销,家庭的重任就落在我这个二女婿、他二女儿的身上,年已六旬的岳母不得不外出务工帮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经过我们共同的努力一直走到今天,当然还得咬牙坚持走下去。

在过完春节之后,岳父肺炎加重,每天伴随着咳喘,并反复发高烧,经过在本市最好的医院半个多月的住院治疗,稍有好转。起初,还能下地勉强活动,在病房与病友聊聊天,刷刷抖音里的新闻什么的,我们随时都在极力安慰他,这个病无大碍,住几天院就没事了。可是,一出院不超过2天,药效一过,咳嗽不止,喘粗气,一咳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一行动就累,根据医生的检查报告结果,他的病情在急剧恶化,肺部逐渐发白、肺部积水等身体上的多种综合病折磨着他。面对这种病情,我们一直都没敢告诉他,不过岳父心里也清楚,他留在世上的时间不多了。

这次出院2天后,岳父又再次进入医院,医生建议家属清洗他的肺部,把肺部积水抽出来,或许病情会慢慢有好转,其实把管子插入肺部抽积水是非常痛苦的,非常人难以承受,而岳父却没有哼一声,这一路真的太艰难了,洗肺并没有让岳父的病情控制下来,反而比之前更沉重了,每天出了上厕所之外,其余时间就是躺在床上,呼吸机成了他形影不离的伙伴,消化系统一天不如一天,人的精神状态也江河日下,靠喝粥等流食勉强支撑着,直到医生摇摇头无可奈何的告诉家属,建议转上级医院救治了。

一个月以后,市医院救护车把岳父转州人民医院呼吸科进一步治疗,在家属看来,越往上级医院治疗效果会更好,但医疗费用会更高,眼下不在乎医药费的问题了,关键是如何让岳父好起来,也许岳父会奇迹般的恢复,会像以前一样还能参加生产劳动,还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我们还能回去开开心心的陪他过每个传统的节日,还能看到他在庄稼地里忙碌的身影,那该多好啊!

想法是好,但往往事与愿违,直到医生动用了抗生素来维持他的生命,都挡不住他每况愈下的身体,在医院前前后后的普通病房住了两个多月,岳父不知陪伴了多少个康复出院的病友,医院都快成了他的家,他不知经历多少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在似睡非睡中不时会胡言乱语,半夜常常手会到处乱抓,脚到处乱蹬,有时靠服安眠药和注射镇静剂才能入睡,他的那张21床位,仍然还是他,他告诉我,他快支撑不住了,他想回家,叫我送他回去,看到他痛苦而无奈的表情,我心里顿时痛苦起来。

岳父在外地务工的大女儿闻讯也及时赶了回来;五一节学校放假,他的小儿子、大儿子也来参与照顾,几姊妹轮流招呼,准确的讲应该是陪他最后一程,医生悄悄让我看了他的肺部情况:肺部已经千疮百孔,开始溃烂了。医生告诉我,他的肺部快要失去了呼吸功能,人一旦失去呼吸功能就会窒息而亡,就像鱼离开水不能呼吸,何况人在自然条件下都不能呼吸转换空气!——结果可想而知,我明白岳父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我知道医生尽力了,大家都无能为力了。

从生病以来,我们一直都在精神上鼓励岳父,叫他心态一定要调整好,要多吃饭,吃饭总比吃药好,这是我个人安慰他时说的原话,病情上家属统一口径,都是报喜不报忧,这或许是善意的“谎言”,我知道这谎言根本救不了岳父的生命,但至少能以顽强的毅力让生命延长,哪怕一天是一天,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么多,别无选择。

我知道岳父有太多放不下,他担心他的儿子读书和以后的人生大事无望,他担心他年老的母亲没人照料......,我们给他承诺过,也是用心来保证,会替他把未完成的心愿完成,继续守住这个家,会完成他最后未完成的事,让岳父一定放心。人在自己的生命都顾及不了自己的时候,还能想到子女和父母的事,这就是伟大的人间之爱,这种不求回报的爱超越了生死,或许只有天底下的父母亲能做到。

从岳父肺感染开始,我就敏感地知道病情的严重性,用病入膏肓形容再恰当不过,死亡只是时间问题,但这时间不会长,治疗只是控制暂缓病情,毕竟他身上的病太多了,类风湿关节炎、肺炎、支气管炎、肠胃病等综合症,一个人长期靠药物来维持生命,这生命还能健康吗?是药三分毒,胃也吃废了,整个身体免疫力下降,即使是神医扁鹊在世也无力回天。

当医生一次次催促家属作出出院决定的时候,我们明白这是对岳父医治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妻子瞬间嚎啕大哭了起来。我虽不是亲生子女,但我的心情和他的儿女是一样的,都是矛盾而痛苦的,任何人都无权决定人的生死,尤其是对待自己病重的老人。每个人都有父母,我自己也有父母,儿女都希望自己的父母好好活着,哪怕是最后一丝希望,也要尽力救治自己的亲人,谁会愿意自己的亲人离开自己呢?谁都不愿看到生死离别的场景,我更看不得这悲伤的场面。也许有人会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也是人,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别人悲伤也会感染着我,我只是强撑着别让自己流泪,想掩饰我的悲伤,因为他是孩子的外公,妻子的父亲,我也有了孩子,也成了孩子的父亲,女儿会失去父亲,会见不到父亲,会是什么样的痛苦,我能理解妻子这种痛苦。

人一到关键的时候是抉择是痛苦和矛盾的,对于妻子一家我是不能作出决定的,作为女婿,我虽然知道就是那么一回事,但只能建议了,无权决定去还是留,决定权在他的女儿手中,送回老家去,没有氧气岳父走得更早,送重症监护室,家属是没机会探望的,得不到亲人的陪伴,岳父可能会害怕,他会胡思乱想什么?我们不得而知。经过思想激励的斗争,他的三个女儿一致同意,决定送重症监护室,其实这是最后的办法,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种病我知道进去几乎出不来,即使出来也是剩下最后一口气,这是我早就预料的结果,这是他的儿女最后的心里防线,从推出普通病房的那一刻起,这是岳父还有意识的情况下,还能睁开眼睛的情况下,即将跟家人分别了,也许这分别是暂时的,也许是永别,当医生给岳父拔了呼吸机的时候,岳父抽搐几下两眼翻白的瞬间,儿女们最后的心里防线被攻破了,都被吓得哭成一片,当重症监护室的门关闭时,他们的心其实也就被阻隔了,这亲情的线也就被无情的斩断了,因为岳父身边没了亲人,安全感一下子没了,他知道估计家人要抛弃他了,没有家人照看,他会重新站起来吗?

在未转入重症监护室前几天里,他的女儿们还把岳父推出来医院外面晒太阳,也许是难得见到了这久违的阳光,难以呼吸到久违清新的空气,那天他红光满面的,精神格外爽朗,这是他生病以来,第一次笑,笑得如此灿烂,如城市街道旁盛开的三角梅那样,在阳光下如此耀眼,映照着黔西南的那片天空,他的笑包含很多……有儿女的孝顺、有家人的陪伴、有一直照顾他的亲人和医生护士、有着他对生命如此的执着和不舍,亲属不顾一切都在挽救他,他很知足了,他们都尽力了,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如果有来生,他一定好好的活过,重新活过,做孩子的参天大树,做孩子心中的大山,永远的守护着他的亲人。

人在生病之后,心情是极度烦躁的,岳父在生病的情况下没有对我们发过一次火,这是他这一生最大的优点,永远会体谅别人,包容别人。当然,由于我们各有各的生活,都要为生活奔波而忙,我一边要工作要照管孩子,妻子一边开店共同支撑我们这个半边户的家,还要挤出时间照顾他,在生活细节上估计顾及不到他的感受。我想,这些他都能理解的,但这也是妻子永远亏欠他的原因,悲伤的原因所在吧!

在进入重症监护室的几天里,我们每天都是煎熬的,那几天简直是度日如年,每天都跑去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等医生告诉岳父的病情,此时医生的话就是一剂良药,家属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实际医生本身就是心理医生,能看到人最脆弱的一面,他怕家属过度悲伤,心里承受不住,都说病情稳定的,给家属服一颗定心丸而已,实际上就是有一口气在而已,以为岳父像其他的病人一样,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出来,那绝对不可能,他女儿就是这样想的,我也会这样去幻想。

那几天,妻子整天都在接打电话,她的电话几乎打不通,多数时间是占线的,老家的叔叔伯伯、哥哥弟弟、姑爹姑妈、舅舅舅妈、表哥表姐和一些在外地亲戚打电话来问候,顺便告诉在外地务工家族的长辈、同辈、亲戚提前回来准备操办后事了,也有打过来给我做思想工作的,都说如果人只有最后一口气了,赶紧送回老家,亲人还能见最后一面,以免留下遗憾,我瞬时觉得自己成了少有的弱者,泪眼婆娑,不敢决定、不忍心决定。

这种想法实际上早在普通病房的时候我就已经建议过了,她们当时没有不会采纳我的意见,虽然家属都心知肚明的,知道了结果,这是最后的时刻了,都要有心里也准备了。但对亲人的不舍,还是希望通过医治有生还奇迹发生……,各种矛盾的心里,一齐袭来,在考验他的儿女,妻子也瘦一大圈,她们都说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那是一条生命,一条亲人的生命,任何人都不会放弃的,包括我在内。

这几天,岳父在重症监护室插上呼吸机管子以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病人的一切护理都由专门的医生和护士负责,时刻用机器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妻子除了期盼就是悲伤,我只能安慰她,一切会好起来的,她知道要失去可爱的父亲了,但这是现实,不接受也得接受,家属只有耐心等医院的最后通知了!

终于,在5月15日这天凌晨4点半左右,医院来电话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让我们赶快去医院!我顿时从医院附近临时租住的酒店出来,背着小女儿拿上伞冒着大雨火速赶去,医生告诉我们:病人快不行了,要及时送回去!期望变成了绝望,妻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不停地呼喊着:“爸爸……”,医生说抓紧去缴费,出院手续过几天再办也不迟,处于悲伤情绪的妻子思维混乱,我和三妹找值班医生缴费,联系救护车,通知老家的人在家里做好后事安排等事宜后。不到20分钟,岳父被抬上开来的救护车,他的三个女儿随车陪同,我返回酒店匆忙收拾东西,把熟睡的女儿抱上后排座盖上小被子,急忙开车跟随,加上这久以来没休息好,开车迷迷糊糊的,我这车技哪能赶上医院120的救护车。到岳父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他身边,不免有些遗憾,但愿他能理解我。

后来听妻子说,岳父被抬上回家的救护车路途中,她们三女儿不停地呼喊、哭泣,岳父的眼角流出了泪,他潜意识里似乎听见亲人站在高高山上的呼唤他回家,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想把它唤醒,让他重新苏醒过来,可是他努力过,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他也想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看看他可爱的三个女儿,他也想继续陪伴在他亲人的身边,他已经很努力了,这一路上是揪心的,是痛苦的,他唯一知道的,这是他最后一程的路,那是回家的路。

在呼吸机的辅助之下,他要留下最后一口气,家里还有很多人等着他,迎接他,他不能睡过去,他不敢睡过去,这一条太漫长了,他等不及了,他呼吸不了啦!可能是恶魔在掐着他的脖子,想让他的心跳马上停止,他在用顽强的意志与死神殊死搏斗,用意志力维护他微弱的心跳,他一定要回到家。

凌晨6点,岳父回到了家,这时亲人的呼喊还没有停止,这声音声嘶力竭,直穿他的灵魂深处。在拔掉氧气的那一刻,他还能听见最后几声,但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过,也没有回答过,他已经没力气了,他已经回到家了,他困了,他想睡了,他唯一回应家人的,就是他最后的两滴眼泪,这也许是幸福的泪,他回家的愿望达成了,他可以安心的睡了。这也许是伤心的泪,永别的泪,他将要与家人离别了,与这个世界离别了,不再回来了,舍不得大家罢了。

这阴沉的天跟我的心情一样,一直在哭泣,岳父走啦!走得很安心,睡得很安详,他把未完成的心事托付给我们,他可以撒手不管了,可以卸下沉重的包袱了,因为他再也不用进医院,再也不输液和吃药了,再也不拖累家人了,没有病痛的折磨,没有烦恼、没有纷争、没有打扰,他可以在那里安稳的睡下去。我想,岳父去了天堂,也许是一种解脱,那里一定很美丽,无拘无束,可以张开双臂尽情的呼吸,活在自己的世外桃源里。

亲人的离去,悲伤在所难免的,后事还得按照农村的丧葬习俗操办,好在岳父走后根本不知道他将要被火化,因为在他住院的期间里,本村的有两位老人去世,其实都是被火化的,我们也没告诉他,他也叫我们准备好老木,我们表示答应他的请求,其实准备也是多余的,也派不上用场。

早在今年的4月1日,东湖街道办事处已经实行全部火化政策,下一步将在各乡镇全面铺开,新房子村烂滩原来隶属于民建乡管辖的范围,现在划归东湖街道办管辖,必须实行与城区的殡葬改革统一管理,以就意味着岳父要实行火化,不能进行土葬了,只有在公墓墓地可以安葬。作为农村传统的葬礼,都是要在本村土葬的,好让岳父早日入土为安的。当然,起初家属是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但要按照当地政府规定实施殡葬改革相关要求,响应国家一切号召,节约土地资源,一切简办葬礼,免得劳民伤财,对人民是有好处的,群众也是坚决拥护的、支持的。也就是说,岳父是烂滩二组进行火化的第一人。

妻子虽说是在家中排行老二,面对这种情况,义不容辞的承担起家庭的主要责任,所有的生活费用都由他开支,一切大小事务都由他牵头操办,大姐、三妹和我在旁辅助她,岳母在悲伤中无心思办任何事,这种大事他也不知道咋办。好在家族长辈、兄弟姐妹都比较团结、齐心,在寨邻、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在总管精细的安排下,各负其责,各司其职,按农村丧葬礼俗一一办下去。

当天就得安排生活方面的事,首先拟出菜谱名单,其次是招待客人用的烟酒茶叶、白布等,以及其他重要生活物资,再物色七八个年轻力壮中青年,分成两拨人去附近的巴铃街上,一拨负责去采购办事用的食材,一拨负责去采购烟酒茶叶等必需品,家里的女人负责到各家寻找锅碗瓢盆等炊具做饭,男人们负责到邻居家借桌子板凳,由于是雨季,还得搭起帐篷遮住院坝,让来帮忙的寨邻,来玩的亲戚、朋友有个落脚之处。

在农村,像这样的大事一般都要宰一两头肥猪,这是生活上必不可少的,都是招待来的贵客用的,各方有各方的风俗,这里一日三餐都是正餐,吃同样的饭菜,不像其他地方一天摆四顿,最后的一餐算是宵夜,开餐是晚上九点至十点之间,有面条、麦粑、稀饭等换着口味吃,地区不同,习俗也就不同,我们也要入乡随俗。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请道士先生给岳父做法事,超度他的亡灵,道士先生都是由团队组成,少则三至四个,多则五六个不等,先要看他们是否接活,有空余时间没有,然后再确定人员安排好时间,选一个黄道吉日火化,按村里宣传殡葬改革的相关规定,岳父最多可以在家停留七天,通过先生翻黄历推算,岳父第五天就得火化,也就是5月20火化。

当天下午,殡仪馆的车送来了冰棺和纸棺,入殓师按照当地风俗把岳父的遗体入殓到纸棺,再放到冰棺,以更好保护遗体,在放到纸棺的那一刻,亲人们可以凑近再看一眼他们的亲人,便又开始呜呜的跪在地上哭啼起来,悲伤的氛围又袭拢过来,我此时脖子是僵硬的,我也只是背过头去轻轻擦拭眼泪,以免被其他人发现。

这些天,我的事务也比较多,作为孝婿要披麻戴孝,家屋里的孝子孝女要轮班守灵堂,但我也要打起精神来办理岳父的后事,首先拿岳父的身份证到市政务大厅注销岳父的户口,东湖派出所出销户证明,并收回岳父的身份证,相当于岳父的户籍就不存在了,接着又去八卦塘丧葬办事大厅办理火化手续,交了相关费用,火化时间定于5月20日中午1点30分,最后去公墓附近的天堂用品店挑选岳父的骨灰盒,盒子做工精致,有几百元的,有几千几万不等的,这要根据自身的经济状况来定,岳父一辈子穿粗衣、吃粗茶淡饭,住简陋的房子,离开了人间也应该有好的归属,至少也给他挑一个像样的“房子”。最后,三千多元精挑细选了一个做工精巧卯榫结构的,金丝楠木材质的盒子,这是他最终的家,最后的住所。所有办这些后事都是压抑的,心情是沉痛的,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接下来,各种事有序推进,道士先生按三天的法事给岳父超度,先用竹子搭建好灵堂,挂上挂神图起驱魔辟邪的作用,一切准备就绪,按照流程起经、开路,设坛招魂,让亡魂上升天堂或投胎转世,用绕棺的方式解救亡灵,道士先生穿起道教官服、头戴官帽,有模有样的用地方方言拖声摇气的唱念经文,用富有节奏的器乐敲锣打鼓、打金钹、吹海螺,正孝端着筛子中的护符或文书跟着作揖、跪拜等程序,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使整场法事做起来有气氛,表示对死者的敬畏、尊重。

这几天,不断有家属的亲戚、朋友来给岳父吊唁,本地也叫烧纸,姑娘家、老外家、内亲都要前来吊唁,我所在的单位领导同事也来前来吊唁,并赠送花圈花篮表示哀悼。吊唁仪式前,找空旷安全的地方燃放烟花爆竹,鞭炮齐鸣之时一同前往灵堂进行吊唁,前来的人抱上花圈或花篮,拿起一对蜡烛,总管此时安排五六个人,有些上前接花篮或花圈,有些端茶递香烟,表示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在灵堂前默哀礼毕后,还要引导客人到八仙桌上吃饭,为了不给主家增加麻烦,用餐后的客人多数原车返回,只有少数停留在主家,换做以前交通工具少,较远的亲戚朋友,总管晚上要安顿到附近寨邻住宿,根据床铺的多少来定人数,现在到是减少这些程序了。

为了履行孝女孝婿的职责,尽最后的孝道,根据地方风俗,姑娘家要喊几个亲戚朋友一起前去烧纸,这叫互相换活路,但别人有事你也得去,我一边要联系亲戚朋友,一边要回城里购买烟花、蜡烛、鞭炮和花篮,定好时间地点统一去给岳父烧纸,忙得焦头烂额,因老母亲年龄大,看管小孩不放心,还得夜半三更赶回去照看小孩,这久我消瘦了许多,一天昏昏沉沉的,根本没精神。

开吊那天,七大姑八大姨、姑爹姑妈、姑娘女婿、家屋和寨邻老幼都要来,这一天也是最热闹的,在我们当地,舅舅家要下猪羊祭,请唢呐队,姑娘家也要抬肥猪来,请花灯队,因我们头一天刚买了一头猪急用,就免了抬猪这道程序,其实已履行了个人义务,但要有祭碗等压盘子的东西,以前用糯米打成粑捏成各种动物形状并上色,做成奇特精美的祭碗,现在一般用糖食糕饼和水果装盘作为替代,还有压轴的盘子就是烟酒和现金,这根据姑娘家的经济实力来定,当然也不能攀比,我们提倡的减办红白喜事,同时也是为了遵循当地的规矩,颜面的问题,免得别人说闲话而已,其实所有的这些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拿来祭祀的糖食糕饼和水果被小孩和老人争抢一空,表示这家人受欢迎,仅此而已。

大老姨和我,一个请一帮花灯队,两帮轮流着来,晚上她们成为了寨邻老幼关注的焦点,在锣鼓喧天中,音响混杂中,各种舞蹈花枝招展、各种节目有板有眼、各种唱腔阴阳怪调,大家把整个坝子围得水泄不通,只留中间的空地成为她们表演的舞台中央,整个热闹场面到12点才落幕,才渐渐回复平静。

其实,孝子孝女等亲人都在悲伤中,无心观看她们的节目,在农村没见过世面的人来看,这是他们免费观赏的文艺节目,在年轻人看来,只算是南郭先生凑热闹而已,算不上高雅的民间文艺节目。在我看来,活着的时候多去孝敬自己的父母,多陪陪自己的父母,比什么都好,人都走了,你办得有多风光、多体面,有何用,他能看见吗?能听见吗?

有时候我在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子女而活,还是为了家人而活,反正在我们有限的时间之内做我们有意义的事,能照顾好家庭,能看到孩子学有所成,成家立业,能安享晚年,不留下遗憾,这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最大的收获,只要我们尽力了,此生就足够了。人活着,不要什么都争,人都不在了,什么都不是你的,所有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时间总是短暂的,生命也是瞬间就会消逝的,我们只不过人间的匆匆过客而已,离开你照样有日升月落,照样有春夏秋冬,照样有四季轮回,百年之后谁会记得谁,我们只是大地上的一粒尘埃,大海中的一滴水珠,随时会消失、随时会蒸发掉,一切只不过是过往云烟而已,明天和不幸不知哪时候到来,珍惜每一天,过好每一天就足矣。

岳父出殡那天,天空依旧下着雨,我们给殡仪车师傅叮嘱开慢点,七个车在雨中缓缓前行,这是送岳父的最后一程,车队在弯曲的环湖路懒散向市区驶,似乎车内空气被凝固了,全程没有几句话,当然也无心说话,车前的白花被雨淋湿耷拉着,打着双闪的车队走过外环,庄重而格外醒目。最后到达八卦塘公墓火葬场,在岳父被推入火葬场前,我急着去付冰棺和防火垫等费用,没有见到岳父最后一面,我并不遗憾,不过他的音容笑貌已经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之中了,我想他会理解我的。

等我回来后,他已经推进火炉开始火化了。在这等待的时间,我又赶紧去拿之前预定的骨灰盒,刚到祭祀大厅,就被大叔拽进火化间看岳父最后仅仅留存的一点灰烬,一股刺鼻的气味差点把我逗呕吐,我硬憋了回去,这是我生平见到过触目惊心的场景,一副残缺的骨骼躺在那里,那是岳父的遗骸,身体的各个部分骨骼大体还能分辨,跟实验室里的骨骼没两样,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把岳父的骨骼分为头、身体、四肢的几个部分装盘,用白纸一层一层包裹,整齐有序装在骨灰盒里,盖上盖子,由岳父的大儿子缓缓的抱出去,旁边的人撑着伞跟着,最后寄存到柜子里,等岳父的两个儿子成家立业后再取出来安葬,希望岳父在天堂一路走好。

事后,我的心是空荡荡的,一个大活人前几天还和我说话,我还喂他吃东西,几天后就睡着了,现在化成了一堆白骨,就这么消失了,任何人都不习惯,这生离死别就像电影一幕一幕在我脑海里上演,直到现在都难以接受,妻子也没有缓过神来,一样的吃不下饭,一样的无精打采,但愿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慢慢忘掉悲伤,从悲痛里走出来。

有些人是忘不掉的,会伴随我们一生,只不过我们要调整好心态,重新面对生活,心向阳光,每一天都是精彩的、幸福的,珍惜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岳父一生省吃俭用,把最好的留给子女,把爱奉给最亲的人,对于常人是微不足道的,对于我确是一生的精神财富,因为我继续在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和许下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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