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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材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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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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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 头

孩提时代骨头贱,有没有枕头无所谓,叠两块砖头、捆一把稻草都可以当枕头,都可以睡得跟猪一样香。

稍大一点,我们家人口多又特别穷,将穿旧了的棉袄或旧棉花绑在一块就成了枕头。贪婪和享受大概是人的本性。再往后,生活条件稍好一点,也能挣点钱,就不断变换着枕头,什么棉芯的、羽芯的、弹簧的,杂牌的、有品牌的,从几百到上千元一个的保健枕......说不清所以然,用着,总感觉都不怎么舒心。

今年年初,妻子不知什么时候从深柜里扒拉出一个老式的枕头,里面装的全是荞麦壳。哎——你可别说,就这种土制的枕头睡起来舒服:松松软软的,不硬不塌,无所谓高低,随时可以调节,只要荞麦壳不是灌得太实,如果嫌高了,用头往枕头上用劲蹭一蹭,枕头就立马凹陷下去一片,蹭到你觉得最舒服的位置。反过来,你如果嫌枕头太低,只消拿起枕头往一个方向抖一下,沉下去,它就堆积到一头去,很轻易就把枕头调高了。冬夏皆宜,冬天,只要铺一块棉巾,就暖暖和和的;要是夏天,只需垫一小块竹制的席子,就凉凉快快。

当然,有人可能不习惯,睡在荞麦壳的枕头上翻身时会发出一种细碎的声音,那是荞麦壳之间存在细小的间隙,相互挤压发出的声音,很细微,但在夜阑人静的夜晚,而且就在耳畔,所以动静显得特别大。但我喜欢,窸窸窣窣——那是早起的奶奶扣好对襟,迈开缠过的小脚在凹凸不平的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生怕惊醒你,发髻上的银饰相互撞击发出的清脆——让人格外的温馨和甜蜜,还有它透过枕巾散发出幽微的香味,有点像春天田畈里紫云英的气味,引发你怀旧的情思,悄无声息地带着你进入梦乡......

按照家乡的习俗,每年农历的六月六,母亲都会把家里所有的衣物搬到园子里暴晒。荞麦壳枕头则拆开来,淘洗后,倒在大簸箩里先晒上半天,到了下午,再把下面翻上来晒一遍,晚上就可以枕着太阳的香味和着荞麦香一同伴我入眠......

说来也怪,对于铁老大,我有千百个理由讨厌它:无序的拥挤,恶臭的汗脚,超差的服务,贵的离谱的炒菜......但是Z10,就是杭州——北京的软卧上,却有着梦一样的荞麦枕,它正好击中我的软肋,只这一点就打败我对于铁路的万般仇恨与鄙视,无法知晓这些平时高高在上凶巴巴的铁姐们,是否与我有着同样的情结——反正夜幕降临时分在天堂上的车,听着熟悉的窸窸窣窣,闻着幽微的清香,一觉醒来,搓着惺忪的眼睛,稀里糊涂随着潮水一样的人流就淹没在首都的滚滚红尘中......

不知那个家伙说了哲人一样的话:世界上不是贵的就是好的,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我想,这话一定是说给我听的。

当然,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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