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亚罗的秋天

米亚罗的秋天

任树华

米亚罗，单是这有点异域风情的地名，一听就觉得特别的浪漫与雅致，就有让人浮想联翩1001次的可能。

当然，这样一种情调无疑源于当地能歌善舞、热情奔放的藏民和羌族人。虽然，藏语“米亚罗”的意思是“好耍的坝子”，但是，这里不能不说是一个曾经被人们遗忘的旅游胜地。过去，这儿给人的印象一如一位人到中年却仍在怀才不遇的诗人。

位于川西北部阿坝自治州理县境内的风景区米亚罗，纵然有着浓厚的历史积淀和神秘的峡谷风情，也尽管境内山峦起伏、峡谷幽深、瀑清水秀、植被繁茂、风光宜人，却一直都藏在深闺人未知。

只是，近年来有些摄影爱好者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将深秋季节不经意间闯入米亚罗拍到的照片发到了网上，这里的秋景才开始引起人们的高度关注。

金秋十月，已经人过中年且深爱大自然的我怎能不乐意去米亚罗这样一个仿佛大器晚成的旅游景点，看看那晨如朝霞，暮似火云的红叶？

据说，那里绯红的三角枫都会婆娑起舞，绛红的青榨槭个个能搔首弄姿；而黄栌摆动如荼的手臂与绿波共舞，乌桕与桦木的相伴可金黄流丹。就连殷红的小柏果，也可以其珠圆玉润在翠绿中闪射出诱人的红光，青松林中的高山栎则以深沉的紫红，在林海中点出秋天的主题。尤其是这些斑斓的色彩与蓝天、白云、山川、河流构成的一幅幅醉人的金秋画卷，怎能不勾人心扉一睹为快？

慕名走进米亚罗，我的第一个感觉这里就是一个童话世界，静谧而又圣洁。

这里，天高云淡、气爽风清，湛蓝湛蓝的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才会有一只苍鹰卫士般毫无痕迹的从头顶掠过。一条洁白的溪流从天边的雪山尖上漫过，无声地哺育着杂谷脑河两岸的草甸和牛羊。

山脚下，红瓦石墙、翘檐漆门的藏房、羌舍，俨然安徒生童话中王子和公主的新房，只待洞房花烛。唯有山脚那成千上万条经幡在秋风中“啪啪”作响，仿佛在不停的吟诵着经文为这片空间祈祷。

穿行在米亚罗，我不仅为这里秋天的纯净所心动，更为这里秋色的热烈和大气所震撼。驱车幅员面积3680多平方公里的景区，尽收眼底的可以说是万山红遍，赤涛翻滚。

这里，三千里油画般金色山野的恢弘气势，三千里梦幻样红叶舞动的壮观画面，即刻让人想起唐代著名诗人杜牧“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千古绝唱。同时，也不能忘不让人感慨，面积相差180多倍的北方某皇家公园的红叶风景区是何等的自愧弗如，小巫见大巫。

在我看来，米亚罗的秋天其景色精致到绝美，令我一次次地折服。比如米亚罗的红叶其实不是我出发前想象的漫山遍野红得一塌糊涂的那种，而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等各种色彩错杂其间，搭配得简直就是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每当走近一座山峰，我都觉得像是一个调皮的男孩闯入绘画大师的工作室后打翻了画家手中的调色板，将深红、淡紫、金黄、墨绿等油彩和盘泼洒在了正在作画的画板上，神奇的形成了一幅幅色彩斑斓、姹紫嫣红的秋色画卷，每一幅杰作都难以让人判断到底是自然天成还是匠心独运。如红枫火焰般的燃烧、银杏情书似的滚烫、桦树少女样的腼腆，等等，无一不是美轮美奂、叹为观止！

更为让人称奇的是，米亚罗的秋天其景色还是流动和变化的，美得让人倾倒甚至窒息。从这一点来说，这里的秋景可能是其他任何地方都不能比拟也无法模仿的。

譬如昨天这里还是群山如黛、绿树成荫，今日却变成了满目秋色、层林尽染。一夜严霜过后，窗外就是“万木霜天红烂漫”的奇特景象。甚至，当我头顶烈日爬上山顶远眺雪山，正在享受“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之时，忽然脚下就云蒸霞蔚，天上雪花飞舞，一时间完全难以说清的是人在仙境的曼妙与飘忽，还是真切感受了不知“今夕是何年”与“高处不胜寒”的人生况味。

实不相瞒，在我过往的认知当中，秋天不过就是一年四季当中的一个季节，也仿佛是人生的一个驿站。但是，因为每个人年龄的不同、经历的差别以及观察思考的角度迥异等，对秋天的爱好也是绝然不同，对秋景的评价更是有天壤之别，纵观历代文人对秋天的描写便可窥斑见豹。

例如秋风中，杜甫读到的就是悲凉：“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秋雨中，柳永读到的则是凄苦：“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秋夜中，李清照读到的完全是惨淡：“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就连享有“初唐四杰”美誉的惊世奇才王勃，在《滕王阁赋》中开始描写滕王阁四周景物和宴会盛况时，可谓意境开阔，大气悠远：“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但是，诗人在结尾处抒写羁旅之情中却笔锋一转，寓怀才于不遇之感恨，将文始志存高远变为结尾意气消沉，不能不说就是王勃短短人生的一种真实写照：“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无论是壮士忠臣、迁客骚人也好，抑或是深闺怨女、疆场须眉也罢，悲秋已经是际遇坎坷的文人面对无可奈何的人生遭遇触景生情的一种感慨，当然也成了中国文学历史上影响最为深远的主题之一。但是，我更欣赏唐代文学家、哲学家刘禹锡《秋词二首》唱出的不同新意：“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潮。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相比之下，我更欣赏和折服伟人毛泽东撰写的《沁园春·长沙》一词，他对秋色、秋韵画面的描抒就更为壮美，境界更为开阔，气势更为恢宏，立意也更加让人叫绝。“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作为一介农夫的弟子，我对秋天的喜爱理由非常简单，原因就是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是劳动有了结晶，生活有了回报。而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我认为秋天就是时光把仲夏深黛的绿色原野，由一个浓妆素抹的妙龄少女，变成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少妇。这位少妇在眼花缭乱、五彩缤纷的金色中，让秋风吹动着薄如蝉翼的长裙轻歌曼舞，亮出丰满的胴体躯线撩人心醉。

为此，置身米亚罗我感觉这里每一缕秋风都是清香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甘甜的，每一个画面都是优美的。我注意到：藏民在离开挂满金色玉米的温馨家门后，走进苹果园摘下那红彤彤、香喷喷的苹果时，笑容好像是刚刚跳出地平线的红日，甜美而又灿烂。即便是在草甸上放牧的牧民，看着那一头头、一只只膘肥体壮的牦牛和山羊，那种发自心底地收获金秋的兴奋，不仅刻在了每个人带着高原红的脸上，也种进了毡帽下一双双满意的眸子里。

在赢得有识之士的褒奖后，米亚罗的秋天并没有冷淡曾经遗忘过自己的每一位游客，也没有埋怨长期居功自傲的春天和盛气凌人的夏天，依然在沿着自己设定的轨迹阔步前行。就连那些噬其叶、食其根的蛀虫，也在让其共同分享摄影家、文学家、旅行家的掌声和喝彩声。米亚罗明白：是遗弃它的人教会了自己该如何独立，是伤害过它的人磨练了自己的心志，是风雨擦亮了自己的双眼，是霜雪历练了自己的坚强。

就在告别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米亚罗的秋天不仅景色之美可爱可赞，而且也非常像一位尊者品格可尊可敬。因为，米亚罗秋天的美是纯自然的，绝非某些强权可以扶植与仿冒、左右和把玩。同时，米亚罗的秋天丝毫也没有让我感到常人所说的苍老与悲凉、萧瑟与颓废，反而无时无刻不在体现出来的热情、向上、坚韧、直着、豪放、谦逊、奉献等优秀品质，更加倍受我的喜爱和敬仰。

有人说，人生是一次旅行，不在乎的是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风景和看风景的心情。在赏秋时，也一定要用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脱心态去感知和体味。

而我说，人们伤感的不是季节，只是一种心境。因为言由心生，境亦由情生。我发现，我们伤感的常常只是一种情绪，而感伤却是一种情节。原来，我或许喜欢的就是这样一种情节，一种属于秋天的情节，一段在远足道路上的情节……

原创于2010年10月31日吴家山

修改于2023年11月16日金色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