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落叶都是从街面钻出的
从远处看,雨后的落叶
都是从街面钻出的,新鲜,嫩黄
有逃离带来的疲惫,陌生带来的惊喜
更有蓄势跳起抢夺高枝的勇气
和野心。我相信这不是我的幻觉
从迎面而来的风中,我感到
每一片落叶都把脚蹬在了我
脆弱的肋骨上,等待着口令
◎与我内心的伤痛睡在一起
我不想丢掉手中的树叶
去抓别的东西,风很大
我怕两手空空。这个世界
能握着树叶行走已是幸运
它让生活有了一种的质感
并能把其它事物羡慕的目光
聚焦在我自信的身上
仿佛要烧一个窟窿,钻进出
与我内心的伤痛睡在一起
◎我的春风不在春天
春风一吹,所有的事物
都绿了。只有我举着枯枝
像一个另类。我的春风
不在春天,时至今日
我还没听见它吹动的声音
只好用提前备好的绿漆
把自己涂绿,为了更加逼真
我还把感恩的微笑调整到了
比其它事物更好的状态
◎你只能地衣一样匍匐着生长
不要祈求天空会伸出一棵树
不要祈求树枝会柔软如象鼻
把你轻轻卷起来,放在高处
没有什么能让你站起来
包括祈求。你只能地衣一样
匍匐着生长,如果侥幸
长成碧绿而密实的一大片
你可能会成为一张裹尸布
在卷起一刻,获得某种高度
◎只有我会与你分享这个早晨的秘密
只有这个早晨是属于我的
只有梦中的鸟,才能把丢失的天空
抬回来,盖住新鲜的绿树、商铺
街道和楼房,像小时候
我们用一口反扣的大铁锅
盖住生活的热气。只有我在耐心等你
像母亲等待出工的父亲
和外出的儿女回家吃饭。只有我
会与你分享这个早晨的秘密
把昨夜梦中的经历娓娓道出
毫无保留,只在坎坷处添了几盏灯
让你看见回去的那条山路
◎把远去的人留下的空隙充填
阳光下,有人把影子扔在路边
有人把声音挂在树上,去了远方
留下一大片空隙,让我独享
影子缠裹大地,声音诘问天空
我的身子越勒越紧,我的言词
越来越少。在缠裹中轻盈
在诘问中灵动,我像另一缕阳光
把远去的人留下的空隙充填
如桥,经过的事物不必绕行
就能在夜色降临前赶回自己的家
◎仿佛有谁在切割时间
隔着窗玻璃看雨,仿佛有谁
在切割时间。雨丝如切痕
让所有的镜像变得模糊,不确定
需要记忆的矫正。而记忆
已在雨中泥泞,我反复喊错窗外
那些事物的名字。好在雨声喧哗
好在溃逃慌乱,好在我
口齿不清,那些被我喊停的事物
虽然不是我心中所想的
但它们毫不迟疑的应答和靠近
还是让雨帘后的我,感到记忆
断线一样,还一直飘在我的后面
一刻也没放弃重新拴住我的可能
◎我之所以不愿写自己的母亲
别人笔下的母亲
大多离去了,他们用笔
想把她喊回。我之所以
不愿写自己的母亲
是因为我的母亲健在
我不想用笔惊扰她
在记忆的池塘边
反复清洗布满虫孔白菜
◎把心向高处移动了一点
下午在小区蹓狗的时候
我看见两只白色蝴蝶,在半空
互绕着飞,兴高采烈的样子
像在谈论什么东西。不一会儿
另一只蝴蝶飞过来,也是白色的
好像要插话。于是,三只白色蝴蝶
围在一起上下翻飞。十几秒后
不知什么原因,它们突然分开
各自飞走了……从始至终
它们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
甚至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在说话
但我还是把它们写进了这首诗
毕竟,它们让我停留了一会儿
把心向高处挪动了一点
◎让你每时每刻都想抓住什么
把身体切一部分
给县城中心那个公园的风
缺口处,残梦飞出
像一群睡眼惺忪的蝴蝶
它们带你去的地方
总有一部分不真实
在梦中,你经常踩空
坠入深渊的感觉
让你每时每刻都想
抓住什么,哪怕是一片落叶
◎仿佛在切割一块懊悔的生铁
今日冬至
起床,就听见刺耳的电锯声
推开窗户
地上全是残叶断枝
扭曲着,在寒冷中颤栗
那些被修剪过的树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
都像一把弹弓
我小时候用它击落的灰斑鸠
几十年后,总在记忆中
复活,它穿越冬天的声音
比电锯更刺耳
仿佛在切割一块懊悔的生铁
◎我已不想信马由缰
很少写马
不是因为身处丘陵
马很少。也不是因为
内心太过空荡
没什么东西
需要搬运。更不是因为
草原太过辽阔
我已不想信马由缰
而是马太累了
在路上奔跑
在画中嘶鸣
即使死了,依旧翻滚
在时光的缝隙
得不到片刻安宁
我想让马休息一下
回到一个单独的字
如我写在宣纸上
那个“马”一样
不组词,不造句
不和想象产生丝毫联系
◎更有一种荒诞的意味
悲伤是搬不动的
我的一生,仍在搬运一块石头
我不是西西弗斯
我只是想让石头在搬运中
感到自己活着,像搬运它的我一样
感到自己活着
比自己真的活着
更有一种荒诞的意味
◎像一把刀从内心划过
冬日的灰蒙里,一只鸟
从窗前一闪而过。像某个记忆
突然复活,像一个死去的人
发来的信息被我收悉
像一把刀从内心划过,带出
夏日的闪电,天空亮了一下
裂开一道深渊。一闪而过
看不清那只鸟的模样
我相信它故意的隐匿
是想告诉我它可能是任何事物
是想让我的想象斑斕如霞
完成一次对乌云的突围
在冬天,在鸟消失的方向
吹过来的风干净新鲜
每一片落叶,都想把自己点燃
为另一个世界的雪花
标出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