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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19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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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之美 ——简评刘季诗歌中的精致美及其他

精致之美

——简评刘季诗歌中的精致美及其他

 

十品

 

在赵恺老师的诗集《共命鸟》中有一首诗曰《冰心的诗》:“冰心老人在我的宣纸册页上写过一首诗/她说: /年轻的时候/会写点东西的都是诗人/是不是真正的诗人/要看到他老年的时候”。这是一首诗也是一次难忘的事件,并且还记着详细的日期,一九八六年六月九日。我们理解,年轻人青春朝气,豪情勃发,写一些诗歌这都是正常的。“真正的诗人”要看老年的时候是否还能写诗,写出的诗历经岁月沧桑,人生磨砺而仍在闪着幽暗的古铜色,那样的诗才会更有韵味和价值。

刘季写诗很早,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就写诗了,1991年参加了诗刊社的第九届“青春诗会”。她自己说2013年重回诗歌创作,现在我们读到的就是她近日出版的诗集《美声·青衣》(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8年3月版),一本淡雅素装,有着质感的书。书中收入的诗作是她近年来的作品,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冰心老人的那首诗来,相比早期的刘季来说,现在他写的诗是越来越好,还未至“老年的时候”,诗与人生共精彩,甚至成为精致美的典范。这里我想通过自己的阅读,感受刘季的诗歌世界的人生追求和岁月洗濯的波纹,从中获得审美的共享和共鸣。

 

一、让生活与诗歌精致到美

我们知道,生活是诗歌的源泉和动力,反过来诗歌又是生活的证明和另一种呈现。在我们阅读诗歌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往往就是诗歌所呈现的画面,这些画面或动态或静态无不是诗歌的精髓所在,亦或是诗歌精神流传和再现。刘季的诗歌也是这样,表现生活,又在生活中有所发现,提炼出最精华的成为诗歌。

《镰刀》

一双手割过另一双手

一个方向割过另一个方向

 

现在

秋风渐近

它割不动一草一木

 

很多事物早已腐朽

但只要有人颂扬

它就有存在的理由

且保持某种不可动摇的信念

 

 

《婚姻》

羊皮,灰白色,低跟,样式简单

试穿,稍紧

但挡不住一见钟情的喜爱

 

回家后再穿,挤脚

折腾好多天

最后终于不那么挤脚了

但仍小心翼翼

 

因为疼痛

总是一触即发

写镰刀时,刘季就是一个普通的旁观者,锋利的镰刀预示着那些曾经的过往。“很多事物早已腐朽/但只要有人颂扬/它就有存在的理由/且保持某种不可动摇的信念”是对镰刀的认识还是对镰刀的蔑视。诗人在以自己的方式构建世界观和审美基点,以普通人不能穿越的感受来设置世界。《婚姻》一诗也是这样,原本两个人的事情却是社会的缩影,原本是一场礼仪却成一双鞋子适应与否的问题。“折腾好多天/最后终于不那么挤脚了/但仍小心翼翼/因为疼痛/总是一触即发”在很短的诗行中揭示一种典型的存在,这就是诗歌存在的价值。

刘季的诗歌是精致的,短诗的精致是国画中的一竹一兰的小品,枝叶之间,花石之间都含有一种隐喻;小长诗的精致是油画中贵妇人肖像,眉宇之间,褶皱之间都饱含了一种象征语言。诗中有许多闪光点是神来之笔又是生活的积淀所致。比如:“都是用骨骼对抗时间/并最终/以美誉收获死亡”(《落叶记》)。希望看到人性的曙光在死亡的瞬间得以释放。比如:“我适宜一条小河/或一段湖汊/有水草/天暖时/我手拎布鞋/趟水而过/鸟语花香”(《庞大之美》)。再庞大和崇高的美学也是来自于最细小、最暖心、最亲近的真实。再比如:“在时间面前/人类每天都在埋葬自己/决无重生的机会”(《时间》)。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自出生那天开始起,每天都在走向死亡。时间是不可逆的存在,怎样看时间就是认识问题,那么不埋葬自己,就得珍惜当下的自己。再看一首《伤口》的最后几行写道:“往伤口上再撒把盐/痛得心肺撕裂/痛得骨肉结冰/一切别无选择/因为我们的脚边总有石头”。写出这等切肤之感的诗句一定是有着相同切肤之痛的人,诗人的诗意表述往往是其他语言无法表述和无力表述的事,在这里刘季的表述让我看到了更深更远的隐喻与象征意义。

 

二、接地气与接人气的共鸣世界

我们理解的接地气就是广泛接触普通百姓生活,反映底层民众的愿望、诉求和利益。用大众的生活习惯和用语,表达群众的实际需求和真实愿望。接人气更是与普通百姓同呼吸同命运,将高雅的文学艺术根植于民众之中,甚至成为广大民众的审美眼光和价值观。更可以阐释为“大地气息,顺乎人理,接其自然”。通读刘季的诗有一个最大的感觉就是既雅又俗,既是艺术享受又是当下生活写照,诗人的气质和表达非常突出。

刘季有一首350行的小长诗,名曰《大地纪行》却写了与自己成长,生活和四季命运戚戚相关。大地本身就是我们人类的母亲,我们与母亲有着无法割舍的命运关系。“大地转场/温暖和寒冷再一次擦肩而过/一种味道/一缕白光”;“在雨下来之前我先一步到了/草深门闭  河水迟缓/去冬南迁的鸟收拢双翅/落地觅食”;“作为拾穗者的形象/祖先已躬身数千年/他们有含辛茹苦之美/春耕秋收  周而复始/天若有情天亦老”;“荷塘里还有荷/荷叶  凋零的花/月色闪到深处/喧嚣 无垠  虚设的红/也退回水中”;“而乡村/河水渐缓  柳枝僵硬/生气全无/更多的作物在院子里进行最后的晾晒”;在诗人笔下每一个月都是那么有气息,有温度。仿若四季运行的画面一帧一帧地推进着,运行着。而每一帧都很动人。

《大地纪行》不是一般的记录岁月和季节的诗,这里面有诗人成长和生活的影子。“大雪封门  一只老虎下山/腊梅开了/三年自然灾害  芬芳也是贫瘠的芬芳/我生于此时”;“我半生的悲欢离合在此时/沉入归乡之路/千万年后/许我心愿的人会收到一块含泪的琥珀”;“我欣慰/在衣衫褴楼的童年/仍歌唱过春天的美好/在理想主义歌颂过的煤油灯下/听过蓝色多瑙河蓝色的忧伤/看过伏尔加河上纤夫的悲壮”;“麦田最东边埋着我的父母和父母的父母/河水东流/树木抽芽/油菜花黄的催人泪下”;“她立在莲叶中间

纤细  专注/芭蕾的舞步小夜曲/无人光顾的暗淡里她自得其乐”。诗人有与常人相同的生活经历,但诗人的思考和对于事物的思考是不同的,赋予的感情是不同的,所以才会有灵感闪现,诗歌流出。在上述的字里行间中,我看到了一个我尊敬的女士人的心路历程,以及对变化的事物和季节的敏感悸动。大地也好,树木也好,悠扬的交响乐,悲壮的伏尔加纤夫,油菜花娇嫩的花瓣,芭蕾舞步的节奏等等,哪一点闪光都可以激发诗人丰富的想象,哪一次灵感爆发都可以是一首精彩的诗歌。这就是作为诗人刘季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生活富矿。

与自己的成长有关,与自己的生活命运有关,刘季的诗歌在这一点上就很能接地气接人气。而且,她仅用一首小长诗《大地纪行》就证明了许多难以证明的诗性元素。毫无隐晦地说,我喜欢这首诗,并且从这首诗里看到和发现了我们普通人生活的世界里还有许多诗的审美境界,哪怕生活的不如意,但心境和向往总是美好和善意的,这一切都在于我们的一年四季里,都在于我们每一月每一日的大地风情里。当然,她的另几首小长诗《河流的第三岸》《我们从不曾高贵过》也有着非常独到的诗意展示,那种独特视角的抒情和叙述引人思考,令人动容。

 

三、灵性与张力的诗歌语言

诗人刘季对诗歌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精致的审美观和接地气的精神状态之后,这就引出她的第三个方面,这就是语言的灵性特色。

诗歌语言非常用书面语或口头语。从诗语言创造的实际操作上说,可以说诗是按最佳顺序排列的最佳词汇。这里的两个“最佳”,后者属于语词层面,前者属于语法层面,涉及积极修辞。而“最佳”的标准,则随时代和诗的发展而变更。现代诗在语词上的创造性,只能发挥于充分发掘日常词语原有审美特性并进而拓展之,使之成为审美的情感符号。这就在于诗人对于诗歌语言个性发掘和自我意识。

刘季的诗歌语言的灵性表现在对一般语意的浓缩暗示。《消息》一是写的那么轻巧灵性:

晨曦,湖水平静

万物广阔而葱茏

 

我走着,突然泪流满面

为一个人

 

他的生死

有人欢呼

有人胆寒

 

水鸟一跃而起

每一朵浪花下

都藏着生死涟漪

 

多少年多少代

一切照旧  走了又回

而在这诗里的“水鸟一跃而起/每一朵浪花下/都藏着生死涟漪”中我们会感到一种神秘暗示,是诗歌本身赋予的,更是诗人赋予的。灵性的感觉电击一般,直击在心灵的镜子上。再看一首《香》,看不见摸不到的“香”的气味是怎么在诗中呈现的:

我一直等

等心火灭

等恶念灭

等色欲灭

才敢来见你

 

此时

钟声响处

鸟飞蓝天

 

我终于灭了自己

才看见——

烛火内外

草比人高

雨水可以站立

这就是诗的语言,表现气味也如气味一样来无踪去无影,唯一能听到看到的“钟声响处/

鸟飞蓝天”“烛火内外/草比人高/雨水可以站立”。就这一下子,我们被这个形象定住了,如果“鸟飞蓝天”可以直观,那么“雨水可以站立”也可以直观,但直观与直观不一样,前者显然不如后者来的灵气和仙气,归纳在灵性上是诗人特有的素质。当然,灵性是诗人普遍价值。在刘季的诗集《美声·青衣》中的诗作中灵性特征诗句比比皆是,比如:“海洋从不在乎有谁来过/或有谁离去/你的悲伤再大也超不过她的蔚蓝”(《重归苏莲托》);“你永远不知/身后乱云飞渡/霞光万丈/何人上台/何人下台”(《步辇图》)等。我很看好这一特点在刘季诗歌语言中的闪光。

另一点就是语言的张力。所谓诗歌语言“张力”是欧美新批评所主张和实践的一个批评术语。在分析诗歌作品中就具体文本看是在整体诗歌的共存着的互相引力和背向斥力的辨证存在关系。充满“张力”的诗歌,才能意蕴深刻、耐人咀嚼、回味无穷。刘季的诗歌中有些诗虽短小却蕴含着张力,给人以不流俗不附庸的高洁气质。《大雪》这样写道:

以轻柔之重

压下来

树梢芦苇万仞千崖

 

那些头顶白雪赶路的人啊

请用力奔走

走出苍天的大寒

你才能手捧人间热泪

看见爱恨横流

这首诗的不俗之处就是语言的张力,写大雪是成千上万,而刘季的就明显不同一般,没有过多的描述,仅仅几行就能让人内心中开阔而双目潸然。“走出苍天的大寒/你才能手捧人间热泪/看见爱恨横流”抒情到振聋发聩是要一定力量,“人间热泪”“爱恨横流”显然已经让我们超越自己的感受。再看一首《沉默》:

大雪

停电

一缕水汽在玻璃上蜿蜒

千里万里

言不发,坐等

黑夜一寸一寸

撬窗而入

看这首诗你还认为你在读诗吗?对,你是在读诗,可是你不仅仅在读诗,你还在参与一种叫“沉默”艺术。它是把一种力量隐含于渐进的行为之中,其实你什么行为都没有,但你做到了与诗人共享的诗意的氛围之中。还有一首《像树一样老去》也让我感到在诗语言上有特色有想法:

你走过我的身边时

我正绿着一点点的枝芽

那一点点的绿还不足以掩饰我的枯容

我身上那些濒死的枝条正在感受初春的暖流

有人拥抱我的腰肢

有人撕开我的伤痕

 

我的君王是太阳

他照见我干涸的血管

知道我僵硬少水的根

 

不在阳光下欢乐

也不在黑夜里哭泣

 

这个冬天

一棵树

弯曲着与众不同的姿态

她在享受

被遗忘的快感

读这首诗的时候我想起了一句点评诗歌很透彻的话:“不要用语言去找诗心,而是用诗心来找语言”。显然我们在这首诗里也看到了诗语言给我们带来的感受,“老去的树”“弯曲的姿势”“遗忘的快感”这些意象的叠加,可以感觉到诗歌语言的张力与诗歌的艺术境界,就是诗人个性化语言对细腻情感的捕捉,就是诗人心灵的境界。

刘季写诗多年,对诗歌是自己思考的。现在回过头来再看冰心老人的那首诗,就更加深刻理解到其真正含义,一是优秀的诗歌永远不老,二是真正的诗人永远年轻。相信刘季的诗歌会超越自己,更超越时间。

2018-8-25古盐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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