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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乡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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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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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名老党员

我爸爸是在抗美援朝战场加入的中国共产党。  

我爸爸姊妹七人、弟兄六个,他是老小。解放前夕,遭国民党抓壮丁,爸爸在苏北国民党骑兵连当了七年的兵,后将一身国民党军装扔进当地老百姓的粪窖里,扮妆成农民,跋山涉水、夜行日躲的,三个月后才逃回沔阳的家。  

紧接着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爸爸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又是一个五年。朝鲜战场上,我爸爸是所在炮兵连的一名战士。小时候听他讲起:他在一次站岗的雪夜,二美国兵妆成“白狗”来侦察志愿军营地,被我爸爸开枪打死一人,活捉一人。我爸爸除了全身的弹痕和伤疤,52年就在援朝的战场上入了党,还立过二等功。  

爸爸入党的时候是由一位“老革命”当的介绍人,爸爸没文化,但他始终只记住了一句话:当党员就得准备吃亏!  

我爸爸志愿军复员后,组织上安排他到沔阳县供销社当主任,他不去,他在自己的家乡,当了一生的农村基层干部,围湖造田,开渠挖河,和箢箕、扁担打了一生的交道,一生的遇事总想着别人、而自己总是吃亏。  

我姊妹多,大集体时,家里口粮不够吃,生产队分粮食,分垮(超过)了,到最后差个几十斤,财经队长要一家匀一点,爸爸说:就撮我一家的吧。队长说也行,下次再补上。爸爸说:好大个事,才几十斤毛粮食。他大概,可我妈妈恼火他:娃们每餐稀粥菜饭的,几十斤粮食不可以弄出几餐干饭来,你党员有本实今天回家不吃饭……爸爸不语。  

我爸爸在“斗批改”时期是公社的贫协主席,并担任“贫宣队”管理学校,那年头上大学、上高中、充实财贸队伍,知青回城,农村青年当民办老师、当赤脚医生……都兴推荐,他说了算,权力大得很。至今我还清楚记得:好多知青打着赤脚、手里拿着牛鞭,来到我家,请他们坐,而他们在我爸爸面前不敢坐下,只是靠墙站着,说自己爸妈年老多病,求我爸爸让他早些回城当工人的场景。  

我姐姐初中毕业在生产队劳动,那时候,农村的姑娘娃们初中毕业就相当不错了,姐姐算盘打得好,想进供销社“站柜台子”,这在我爸爸手里只是小事一桩。论个人表现,姐姐是共青团员、“铁姑娘”队长,论政治条件谁也比不赢,我家住的是“翻身屋”,连吃饭的桌子都是“土改”分的,共产党是恩人啊!爸爸也是全区党员中党龄最高的一个。一次,区联社充实财贸队伍有三个名额分到了我们公社,下面的大队推荐上来的却有四个,其中有我姐姐的名字。办理的人员正在犯难,爸爸叫人家把姐姐给“刷”下来了,我姐姐哭了好几天。湾里的人都说:刷谁也不能刷自己的女儿,她又有文化,又长得好看,最够格。爸爸却说:我是党员,当党员的就得吃亏,刷自己的女儿别人没意见,其他的都是贫下中农的孩子!姐姐嫁到湖区后,从大集体到分田到户,就这样当了一辈子的农民。

  

我就更不用说了,我上高中推荐时,人说我是“屋脊上的葫芦——两边滚”,爸爸总说,指标太紧了,全区只收二个班,看情况吧。好在区教委主任是我爸爸战友,妈妈找他才给我弄来一张《通知书》。高中毕业后,三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锻炼期满,我还是大队团支部书记,不说把我推荐上大学,上个沔阳师范怎该可以吧,初中生都能推荐上沔阳师范、荆州师范的,何况我还是个高中生。我妈妈与他吵架,哭着求他说;你就让儿子走吧,上不了北航,开不成飞机,读个农业大学都行!爸爸回答说:还是等到我不当贫协主席了再说,不能让贫下中农对党的工作有意见,再说,我是一个老党员,不能带这个坏头!  

我这一辈子要感谢我父亲的是,他把我推荐和一迂腐的私塾先生一批,做了大队的民办教师,也多亏那时的中学下放到大队办,我才有这一机会。  

这就是一个志愿军老党员爸爸,为他的儿女们的以权谋私。  

改革开放分田到户时,村里的地有好有坏,我家分得好几块别人都不要的田,后来才知道是我爸爸主动接下的,听我大伯骂爸爸是个“二百五”;爸爸笑着说:是田就得有人种,哪来的这么多好田,都不种我种,谁让我是党员呢!不信我把这地种不出高产。爸爸请来农技站工作人员,把土壤五点取样做化验后,请教农艺师施什么肥,种什么作物好:适应种黄麻。爸爸一个冬天挖三沟、平洼地,冷浸田得到了有效的改造。那几年,我家的黄麻长得又高又粗,卖出一级品。  

爸爸的《党员证》总是用布包得好好的,每月的党费都按时交,别人交五分,他却交一毛。筹建毛主席纪念堂党员交十元,他却叫了三十元。想来,我爸爸没有什么不吃亏的。  

他吃亏不打紧,也常连累家里人。我妈妈去世的早,那年,村里刚开始兴火葬,取消土葬。本来火葬费用是村里出钱来进行推广的,可爸爸他就不要村里出这个钱,且在推行火葬这方面积极带这个头,总说自己是名共产党员。  

转眼间,父亲去世二十多年,时常还想起他对我说的话:做人啊!吃亏是福,不能抓一尺不放五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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