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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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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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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丛林

我小时候是个山野小子,喜欢游逛丛林。因此我妈经常说:你一天“野马山丘(野马山丘。方言。指孩子顽皮,野性十足)”的。我童年时对“野马山丘”这个词格外喜爱,我甚至觉得这是我妈对我的一种褒扬。

童年对丛林的喜爱,胜过童年对零食的喜爱。我有时晚上做梦也是在丛林里穿行,经常在梦里遇到灰白相间的眼睛泛着蓝光的猫和从我身前一晃而过的山羊以及树枝上盯着人左看右看的斑鸠;亦或是脚跟下腾跳而起的青蛙。有时呢,我的梦里还出现绿滴滴的一片山草;一棵棵密似针剑的松树(我通常站在密如针海的丛林遥望蓝天,但只能看到一小片椭圆的天空,有时干脆爬到树顶,像一名侦查兵遥望林海里的敌情);一座座孤零零的坟茕;还有呢,山野上各式各样、应有尽有的果子,什么豆金娘(一种带刺荆棘上生长的红色小果,可食),老米醋(一种细条枝干生长的红紫小果,可食,可做染料),野杨梅,松果,梨,桃子,核桃等。我的丛林生活是无比快乐的。以梦为证。当然了,还有跟父亲一起去丛林拉烧柴的馨暖情景。

童年时喜欢跟随父亲上山拉烧柴。通常我们选择的都是一些雷电击中或自然干枯的柴木。父亲驾着牛车,我坐在牛车上,父亲吆喝着,我也吆喝着。牛儿优哉游哉迈着老态龙钟的步伐朝着山上走去。到了山上,父亲卸下牛车,把车放在一块宽敞平坦的草地。我要么放牛,要么找干枯的柴树让父亲砍。我通常选择后者。为什么呢?我小时候天天放牛,那是我的日常作业,有时候我甚至有点讨厌放牛了。父亲知道我的心思,所以每次去拉烧柴,父亲都会找一条粗绳,作用是拴牛。绳子稍长,一端绑在牛鼻子,一端绑在活的树木上。牛儿也可爱,有时吃饱肚子便围着树棚转圈圈,最后把自己绕进去了,动弹不得。我最初记忆里随父亲上山拉烧柴时对放牛是恐惧的。因为一整座山林,仿佛只有自己和牛,像一座多年未住人的深不可测的浩瀚林屋,幽幽静静,唯独听得到鸟雀和山风吹打林木枝条的簌簌声响,还有牛儿咀嚼山草的“欻欻”声。有时呢,会有一条红花蛇从身旁“滋溜”一下子钻进草丛,吓得我一身冷汗。牛儿倒是胆儿大,自顾自地吃草。我是极怕蛇的,所以童年时上山都爱爬到牛背上,这样蛇就咬不到我了。我为什么怕蛇呢?小时候听村里人说过一个事。不知道大人们口中说的是真是假(后来我长大成人,看过电影“狂蟒之灾”“蟒蛇之灾”,我发觉当年大人们说的那些情节跟这两部电影的情节高度吻合)。大人们为了不让我们上山乱跑乱洗澡,就告诉我们小孩子,说哪座山上有一条大蛇,粗如水鞋;说蛇身过处,荆棘皆断。大人们还说,这大蛇喜欢在水塘里盘旋洗澡,洗完又爬到山坡草皮上仰躺着晒太阳。临末,大人们还不忘补一句,说大蛇可以一口吃一个小孩。我当时听得入迷,因为大人们说的太形象了,充分激发了我的好奇心。我真想约上伙伴前去一探究竟,看看这大蛇长什么样?到底多大的蛇?我心里不止一次萌生这样的想法。但最后还是望而怯步了。因为怕被大蛇吞吃。

我记忆中,有一次跟母亲送粪去山地,走在一处陡坡时,一条膀子粗的大蛇从上方的山地里滑落翻滚掉下来。我吓得尿了裤子,脚一抖,人就连同背篓滚落到坡脚的田地了。那条大蛇令我有了阴影。第二天跟母亲去山上搂草,被倒挂刺(一种带刺的荆棘)钩住后衣,我吓得连忙大喊:“妈,妈,我被大蛇咬住了”。我妈被我的惊吓声吓到,急忙奔跑过来,一看,是根倒挂刺。我妈立马说了句:“天收、砍脑壳呢,这个哪点是大蛇。你挨老子黑(黑是方言,意为吓)死了。”我小的时候,我妈经常说这话,我妈说这话时,我才觉得这是我妈,我听到这话,我就心安和踏实。我觉得,我妈就在我身边,她是爱我的。

一个人在山林放牛,父亲去砍柴。我是恐惧的,恐惧的原因有二。一是巨大幽深的森林带给我的;一是害怕偷牛贼抢牛。当然了,相比放牛。我最喜欢的是给父亲找干枯的烧柴,我在前面找,父亲在后面用刀砍,每找到一棵,我都会充满无限的自豪感,父亲会夸我一番。我十分在意父亲的鼓励与夸赞。从小到大,我觉得父亲对我的夸赞认可和鼓励胜过一切荣誉了。

夕阳像醉酒红着脸时,烧柴也找够了,我与父亲赶着牛车拉着满满一车柴朝家走。这一路上,父亲走在前面赶牛车。我跟在车后行走,手里提溜一根木棍。天晚风寒,走一段,我会无意间打个寒颤,激灵一下,我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这种无形的东西总让我毛骨悚然,只要车一直在林海里穿行,我就一直充满恐惧。唯有车子走出林海,我才一下子觉得看到了光明,瞬间豁然开朗,充满了安全感。

丛林带给我的童年是美好的。我喜欢夏天穿行丛林。夏天去山野丛林放牛,遇上暴雨天,又没有带伞,我通常会找一个密厚的丛林蹲在林下避雨。雨实在大的时候,我会找一些叶密的绿物搭一个简易的小窝,可以起到很好的避雨效果。你见过或者感受过这样的情形吗?山野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天空下着巨大的暴雨或细雨,山雾空濛,雨水密如针剑,“哗哗”打在草皮或林木身上,一些响亮的带着恐惧的声响徐徐而来,牛在雨中保持肃立,静穆的丛林,一些蚂蚁虫儿躲缩在叶子下,枝头的鸟儿不时扇着淋湿的羽毛,人呢?静静地呆呆地觉察着丛林的一切声响。这时候,我是恐惧的,因为整个丛林整个世界都被雨水编织了。一些语词会在这一刻突兀地从脑海冒出来。比如,平衡、理性、柔软、生命、宁静。所以,一场雨后,我好像体悟了很多道理。

童年的丛林给人带来美味。云南的大山给她的子民准备了丰厚的夏日礼物。夏日的清晨,窗外黑乎乎,伴着时隐时现的狗吠,人们就点着矿灯温柔地进入丛林了。童年时是白胆(孩子因为不懂事而胆大,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的。清晨天黑时,一个人在丛林里穿行,很少怕过。后来慢慢长大,人却愈加怕丛林了。尤其一个人走在浩瀚的林海,总觉身后跟着个什么东西,后背凉飕飕的。到了夏天,大人孩子都爱往丛林里钻,我们在绿油油的青草丛林里找寻菌子。菌子是云南大山的绝味,一到夏季,几场雨后,山野上便排满了人。在黑夜里穿行捡拾菌子,人是害怕的。尤其走到那些孤坟旁,总要朝着坟茕拜一拜,以求平安。有时身上的毛发全都竖起来了,因为身后出现了声响,转过头查看,是一只调皮的松鼠从一棵树跳跃到另一棵树,松鼠像跃轻功,弹跳力极好。我想,该是黑晨上山的人打搅了松鼠的美梦吧!

人在山里行走捡菌,多是一个人,一个人找寻一片山林。在山里转的时候,有时与伙伴搭几句话,但更多的是自己独行。偶尔遇到幽深丛林里出现一个人影,或迎面走来一个拾菌人,我会很害怕,想着远离或走开。我害怕迎面走来的人抢我箩筐里的菌子。那个迎面走来的人呢?也自然不言语,转悠一下,确认无菌便匆匆赶往下一块林地了。

我爱做梦,梦见丛林,梦见家乡的密密麻麻的长满绿树山石的丛林;梦见丛林里生长的花草植物;梦见丛林里生活的小鸟、松鼠和蝴蝶;梦见丛林里那条欢快流淌的清澈小溪。我有时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我总爱沉浸其中,因为童年的丛林总是带给人一种温馨与滋润。就像我现在写下这篇文字,我极为开心。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了。童年的丛林是一剂抚慰心灵的甜药,它带给我欢快的泛着毛茸茸亮光的过往,让我在日后艰难的岁月里,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觉得舒润。

我在回忆这些温暖的场景和写下这些温暖的文字时,内心充满了浸润感,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我觉得这一刻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这种恬适的感觉,像儿时母亲把我揽在怀里哄我熟睡时的祥静;亦像儿时过年父亲母亲给我发压岁钱时的兴奋。我沉浸在这种氛围里无法自拔,我想把这种温情通过文字传达出来,让它给同样经历的读者以幸福和浸润。我想,这是写作者的责任和义务,也是文字存在的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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