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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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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被遗忘的空白

1、阳光穿透街边浓密的树隙,似锋利耀眼的针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跫音嘈杂象一团乱麻塞满整条街道,风挤在人缝里,人挤在阳光里,从人行道和车行道上胡乱穿过。一眼望去,满街晃动的人头,似漂浮河流上的倭瓜,挤挤挨挨!一队扛着彩旗给酒店做宣传的老太婆稀里哗啦走过,后面紧随一列车队,车载喇叭震耳欲聋,没人听懂在说些什么,就象口齿不清的人,被风刮落几个词,比如大优惠大酬宾大降价什么的!一队孩子也涌过来,红衫红裤红帽,为首两个,一背鼓,一执槌,前面鼓走着,后面槌敲着,咚咚咚!一人踩到另一人的脚,他们僵在人堆里理论。街边兜售水果的贩子和客人讨价还价,最后竟吵将起来。一些车莫名其妙开进这条街,被堵成蜗牛,进退维谷。人和车互抢着道,车在人缝子战战兢兢,人在车缝子也小心谨慎!他们相互戒备,谁也不敢轻易触怒谁!这个时代的人,心头戾气很容易就被激发出来了,人砸车,车撞人,这事估计他们都敢干!

庄小云慵懒地从桌边起身,踱至窗根,整个人贴在窗玻璃前。他在楼上看风景!

看着楼下人头攒动的街道,愈来愈嘈杂,愈来愈乱!但他感觉心情很放松,就象窗外耀眼的阳光,澄沏通透,他本想去楼下也凑一下热闹,比如逛逛街边的水果担子,或是去新开的早点铺吃小笼包,或者干脆就加入这满街乱七八糟闲逛。

这些念头就象一阵风,在他心里涌过去,便四散无踪。这个周末,他决定好好收拾一下屋子。

屋子实在太乱了。象一个疏于管教的野孩子,长发蓬乱步履散漫浑身上下脏里脏气,让他感觉生气,心里象长满荒草般难受。

将柜子、桌子、茶几餐台上的书、杂物分门别类全拢到一块,又拧了毛巾桌柜椅凳爬上爬下,汗也出了人也乏了,感觉差不多,退到远处,借着亮光打量屋子里卫生状况,总体还算满意。拿起拖把正想拖地时,突然想起,茶几下一只塑料盒子里满满当当,不知是些什么,刚把它给遗忘了。

想着,就又从茶几下掏出盒子,盒子里很凌乱,一样样拿出来,小便笺、半截橡皮、一支鹅毛笔、乱七八糟的一堆小卡片,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也许很久了,很久了,久到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突然庄小云眼睛被盒子里的一串钥匙吸引住了。说是一串钥匙,其实就是钥匙圈上两把同样的钥匙。这是什么钥匙?

他苦苦回想这把钥匙的来历,门上的?柜子上的?是家里的还是外面的?或是在路上捡到的?或者,或者……曾和她一起用过?或是她的私人钥匙?衣柜上的钥匙?桌子抽屉的钥匙?那锁着的抽屉或衣柜里,应该有他和她的私人物品、他和她的衣服、他和她的……,那个她是谁?

他似乎用这把钥匙开过门,开过书桌的抽屉,开过衣柜的阁子。这种感觉如此真实,似乎就在此时的身后,就在今年的去年,就在今天的昨天一样,如此熟悉!

他拿着钥匙仔细端详,冥思苦想,记忆里一会清晰,一会模糊,眼见着思绪里浮出一丝痕迹,他快要抓到那记忆的尾巴,那影子却倏忽飘走,瞬间一团混沌。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他将钥匙放在茶几上,好长时间对着钥匙冥想,末了又拿起来放在手心凝视……

 

2、电话响起。

庄小云拿起手机,是龚琴打过来的。

龚琴说你在忙什么呢?

庄小云说,没忙什么,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呢?

龚琴,你猜!

庄小云,我猜不出呢!

电话那端传来细微的呼吸,有好一会,龚琴突然说,我想你了!

庄小云以为龚琴这样说过后,立马会撂下一句调侃给自己解围。但没有!龚琴甚至没有笑,很认真!

这话本是他半真半假试探龚琴的,而每一次,龚琴总是置之一笑,没好气地说,我信你个鬼!现在从龚琴嘴里说出来,全无半点戏谑调侃。这让庄小云一时竟有些措手不及,就象预备向山头发起冲锋的一方,突然遭遇到对方的反冲锋。稀里糊涂被对方潮水般挟裹着溃退下去。庄小云竟不知龚琴这话是真是假!这个反转来得有些突然。以至于他想回一句玩笑,竟说不出口,龚琴的口气实在太认真了!

认识纯属偶然——这世上事,总有人想用必然来煽情,但在庄小云看来,众生犹如恒河之沙,相遇不过偶尔不经意地碰撞。这世上所有必然不过是偶然的必然罢了

很偶然的那个寒冷的夜里,庄小云十点多下班,公汽早停班了,在路边寻了半天,竟没找到一辆共享单身,或许是下班的人在那个时间段一窝蜂全给骑走了。庄小云站在路上一筹莫展,总不能走着回家吧!

风从刮过空旷的街道,象一阵妖气腾云走雾尘屑飞扬,让庄小云脊背冒着冷气。那时远远看见街对过一个人影,到近了,看清是一个女孩,头上风帽放得很低,扣住了整张脸,只留两只眼睛惊恐看着外面。

这眼神让庄小云很不快!这整条街道除了自己就没别人,自己难道看起来象坏人?

那女孩也在街边四下找寻。庄小云实在忍不住了,说,别找了,一辆也没有!

女孩转过身,惊恐换做无奈,嘴里说,那怎么办?抬头看一眼庄小云身后,你是这家酒店的?才下夜班?

庄小云点点头,又无奈摇摇头,问,你呢?

女孩头向身后扭过去,千腕子!

千腕子是这片最大的娱乐酒店,不过,庄小云倒是听到了一些传言,千腕子的小姐几乎都被有钱的客户私下包养了,果真如此,这个时间哪用得着自己冒着冷风出来寻共享单车?

两人沉默片刻,女孩眼神看着庄小云,那意思是怎么办?庄小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久说,只能叫网约车了。

车来得也不顺利,庄小云看着发现车本来顺着路线来,一会竟偏了路线,果然一会车主来电话确认具体位置,庄小云口述一次详细地点。那辆红色越野车从十字路口那边鬼鬼祟祟冒出身影,象打家劫舍后草木皆兵惊惶逃窜的贼!

网约车时常暴出命案丑闻,这种感觉让庄小云感觉是不是上了贼船,看看女孩,眼里也满是不安。两人在车上暗中用眼神结为同盟,一旦有不测,庄小云仔细对前面车主进行评估,以二对一,女人虽然气力不济,但一发千均际,足以扭转乾坤,不能制服司机,至少能势均力敌!

好在这一夜这一路二个万分紧张的人心有惊而事无险!那一夜,他们知道了彼此,庄小云,男,水云间大客户部经理。龚琴,女,千腕子洗浴中心经理。事后龚琴说,这是十年修得同船渡吧!但庄小云却说,十年太短。龚琴说那要多长?庄小云,一百年!龚琴当时没回过味来。隔几天还在微信里问,一百年什么意思?庄小云说,你没听过吗?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那边龚琴便“哦”了一句,没有说话。

庄小云半真半假的第一次试探象搁浅的船,进退无据,又似问路的江湖客,孤独茫然。

 

3、庄小云总会联想起蒲松龄笔下出镜频率极高的一句:视之,绝色也!

这句话用在龚琴身上,恰如其分!龚琴生得细腻精致却又隐约有野性的奔放,只需要看身边走过的那些男人放大的瞳孔便知。

庄小云接触过的女人实不在少数,但却无一修成正果。月如梭而年渐长,一向无比自信而淡定的庄小云终于慌了手脚,匆匆忙忙稀里糊涂,和那个叫白玲的女人相识了。他曾试图说服自己去接受白玲,身体说了谎,心却不肯就范。这让庄小云自己都觉得尴尬,就象吃了主人家饭菜,却绝不肯夸赞主妇厨艺,甚至腹诽不已,而吃饭,只因为腹中饥饿,至于饭菜的口味却顾不得了。庄小云觉得自己很不幸,古人说的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贫不择妻竟都让自己给赶上了!

及至遇见龚琴,庄小云心里那一片昏暗的天,豁然亮了。龚琴象一缕煦暖的风,让庄小云心里草长莺飞。这种强烈的感觉源于龚琴和白玲的对比。倘或没有白玲的存在,庄小云对龚琴的感受断无这么强烈,从某种意义上说,白玲成就了庄小云心中的龚琴!这世上,所有美好皆源于对比,老子说,美之为美,斯恶也。

但有一个问题却困扰着他,和白玲怎么收场?假使两人还只在色授魂与暗送秋波,倒也用不着纠结,问题是……。那一夜后,白玲便立定生死,否则天打雷劈!现在想来,这种毒誓让庄小云有点不寒而栗。自己慌不择路一脚踩空,竟万劫不复水深火热。

说她正要去上培训课,问庄小云在哪里,庄小云说在街上,龚琴说,你一个人?庄小云说是,还要说什么,龚琴却打开了视频,铃声响个不停,庄小云只好接了,视频里,龚琴长发披在肩上还带着湿,显然是刚洗过。隔着屏幕庄小云都能嗅琴身上的淡淡幽香。从庄小云身后经过的男人们,一个个象伸长脖子的鸡鸭。

那一刻,庄小云身体瞬间沸腾,很冲动地说,我想你了!

想你了和想见你了,显然更亲狎暧昧,庄小云心头的火苗,隔着屏将那一边的龚琴也点着,龚琴不加思索点头。

龚琴问在哪里见面?

青石巷!

龚琴愣了一下,好一会说,怎么又是那里?

庄小云没有解释,龚琴也没有再问。两人约了下午五时,庄小云赶到青石巷,时间离约定还早,本打算去附近咖啡屋消磨掉这些时间,想想,还是等,一个人沿巷子闲逛,眼见着时间快到,还不见龚琴的人影,以为是堵车或是什么事耽搁,又沿巷子走了两圈,腿实在吃不消了,歇下来,眼睛紧盯着巷口,左等右等,还是不见龚琴影子。

庄小云掏出电话正要打,电话就响起,里面龚琴焦急的声音,我有事来不了!庄小云有点不快,那怎么不早说,害我等半天呢!龚琴说,我就是想来的,哪知道培训结束了,通知所有人参加现场观摩,不许缺席!

庄小云也很无奈,这不能怪龚琴,但还是说,你爽约了,你得补偿我!龚琴不停给庄小云道歉,你说怎么就怎么,都听你的行吧!庄小云说,这可是你说的!龚琴犹豫了一下,电话里声音很弱地“嗯”了一声。

放下电话,庄小云很不甘心,短信问龚琴观摩现场在哪里,龚琴说在少华路。不待龚琴说话,庄小云便掐了电话,跟着就上了公汽。

从少华站下车,庄小云便给龚琴发短信说自己到了少华路。龚琴说你怎么来了,你等着,我一会找机会溜出来。庄小云便一个人坐在路边等。

等了好一会,龚琴来短信说培训部挑选自己做现场观摩礼仪,正在试妆,完全走不开了。还没等庄小云开口,龚琴这次是不住地道歉,让庄小云别等了,下次一定给庄小云补偿,庄小云这会是真的郁闷了,也不说话,龚琴很着急,庄小云你说话呀。庄小云就不说。龚琴说,算我错了行吗?求你了说句话,我这边马上要进场了……。庄小云这才说,你等着补偿我吧!龚琴说,好!庄小云说,下次约你,你提前到,一个人等着!龚琴说,好!

 

4、在水云间街对过,庄小云犹豫了好长时间。他想转身把自己淹没在街上熙攘的人流里,甚至就化成一缕空气,那样白玲就再也找不见了。

酒是穿肠的毒药,但无酒不成礼仪。庄小云现在才明白过来,这话分明就是对上古祖宗的毁谤与蔑视!怎么说?上古祖宗们但以明水祭天地,却没有酒,照这话,岂非是没礼仪的野人?所以说这话的人,分明就是大不敬!这句不大不敬的话却让庄小云踩了一个大坑。如果那次武汉的朋友不来,如果那次武汉的朋友来了不在水云间吃饭,如果吃饭时不喝酒,如果喝酒时不醉,如果醉了没看见酒店老板娘,如果……

那一夜,一瓶半烈酒下肚的庄小云躺在沙发上,打扮得成熟妖娆的老板娘亲手送来热毛巾替他敷额,老板娘的胸逼近着他的眼睛,庄小云鼻息里便有那种饱满香甜的味道,借着酒劲突然搂着女人的脖子,他迷迷糊糊听见老板娘尖叫一声,声音却压得极低,又似乎抗拒了一下,但分明就势倒在他怀里,之后的故事一如这世上所有男女之间的故事,它们彼此雷同且俗不可耐,庄小云和老板娘的故事同样如此。

老板娘就是白玲,庄小云酒醒后,象这世上所有俗气男人一样,为占便宜而自鸣得意,后来突然想起那个自己耳熟能详的段子:十八岁的女人你讲故事哄她上床,二十八岁的女人不讲故事她陪你上床,三十八的女人她讲故事骗你上床……

更让庄小云后悔的是,白玲竟趁热打铁,让庄小云到酒店帮着自己打理。那时庄小云恰从成都回来,在家赋闲,想也没想就答应,做了白玲的大客户部经理。

白玲比庄小云大了十岁,庄小云知道后吓一跳,起先还用女大三抱金砖来自我暗示以慰藉,终未能敌过灵魂深处的抗拒!

自己和白玲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白玲混迹在她们那个有钱人的时尚圈子里,而庄小云只是一个打工的,白玲带庄小云参加了几次社交酒会,还有那些所谓的同学会。这种聚会就象一锅浑浊的汤,把水撇掉,锅里就剩下两样东西:炫耀、企图!炫耀不说了,而企图恰恰是最令人作恶的地方:当年的色授魂与觊觎偷窥,此刻演变成心怀叵测图谋不轨,那些发迹者,在当年的心仪者面前,恬不知耻卖弄自己的权势或钱袋,而当年高慢矜持者,彼时已沦落风尘,曲意逢迎百般谄媚,场面乌烟瘴气令人心塞作呕。白玲的歌舞酒肆,庄小云跟着去过几次,后来坚决不去了!

庄小云开始有意回避白玲。这种感情变化微妙而复杂。混迹江湖的庄小云当初自以为老辣,沾沾自喜过后恍然明白,真正老辣的是白玲,实则被引诱的是自己。朋友老李说,你这个年纪是爱玩的年纪,等你腻了,激情回归理性,那时……。老李没说完的话,被庄小云用事实做了补充!当庄小云向白玲提出分手时,白玲冷笑着说,你是玩腻了吧?我告诉你庄小云,要么牵手进婚房要么一起乱坟冈,想抛弃我,你想也别想!

白玲的话让庄小云脊背生凉。刀子般的目光,让庄小云那时从头至尾九刀十八洞。心里惶恐,就象进了鬼屋,拼命想要逃离。慌不择路却愈寻不见出路。庄小云恨自己当初的轻薄不检点,悔之晚矣!更要命的是,每一次靠近白玲,庄小云竟象饮鸩止渴,明知要命,却一饮而尽。

庄小云是掉在灰堆里的豆腐!

几个小时前接到白玲电话,让庄小云去酒店有事。庄小云本不想去,但白玲电话会一直追着不放,与其这样,倒不如痛快些过去。

进酒店时,白玲恰从楼上下来,前台几个女孩子彼此交换着复杂眼神,庄小云很尴尬地跟白玲上楼去。

走进办公室,白玲关上门,还没等庄小云喘口气,白玲向着庄小云张长手臂缠绕上来。

庄小云待要抗拒,却感受到女人饱满暄暖的身体,似雪天的火炉,被风刮得蓬勃兴旺,炙痛着肌肤。

庄小云那时如箭在弦上,时刻有发出的危险。关键时刻,门突然被敲响,庄小云吓一跳,而白玲却镇定自若,不紧不慢将散乱的头发拢向脑后,退回到办公桌后坐下,然后对着门外,请进!

人事小张送两份文件过来,白玲接过文件,匆匆扫过一遍,又匆匆签署了意见,合上文件夹,小张接过,抱在怀里告退,看看白玲,又看看庄小云,依旧将门关闭严密出去了。

等小张出去,庄小云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衣领口什么时候被解开了,看白玲,白玲嘴角含笑盯着庄小云。

庄小云说,你叫我过来,说有话,我过来了,你说吧!

白玲却不说,庄小云心情有些烦闷说,你没事还那么着急让我过来呢?我正和一个大客户谈事……

白玲打断庄小云,我没事不能叫你过来吗?

庄小云,可是客户……

白玲又将庄小云的话齐头掐断,我说没事就没事,我说了还不算吗?

白玲是酒店老板,老板说的话当然有效,可是庄小云是过来听白玲说事的,听白玲说完事他得赶紧去青石巷,昨晚就和龚琴约好的。所谓大客户,是庄小云编出来的,担心白玲没完没了,又担心这女人生出什么妖蛾子。

庄小云偷偷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心里暗自着急。从酒店去青石巷,不堵车也要一个多小时,堵车就无法想象了。偏偏白玲召唤过来,如果不来,指不定白玲会干出什么。左右权衡,来了。但白玲似乎就忘了自己叫庄小云来的目的。

庄小云终于明白了,白玲找自己根本就没什么事,这样一来,自己一时半刻很难脱身,心里暗自着急。

白玲从庄小云身上看出心神不宁,冷笑说,你这是急着有什么事吧?

庄小云赶紧用话来掩饰,你说有事,我匆匆赶来……这不没事嘛……

白玲说,平时你也不来主动找我,现在我叫你来,你一堆理由心不在焉的样子,你这是烦我了吗?

庄小云心虚地说,我总往你办公室跑不好……

白玲说,家里你也找各种理由不去呀!

庄小云一心想着赶快从白玲这里脱身,嘴里有一搭没一搭接着白玲的话茬。办公桌后的白玲脸就沉下来。

庄小云生怕激怒白玲,面上努力陪笑,心却焦躁不安。听见白玲在叫自己,抬起头,突然看见白玲就走到自己面前,停顿片刻,白玲转过身去将门反锁,就又走到庄小云身前。

抱我!白玲不容置疑向庄小云命令。

庄小云犹豫片刻,张开胳膊将白玲圈在怀里。白玲在庄小云怀里仰起头,你敷衍我是吧?庄小云赶紧将怀里的白玲箍紧。渐渐,两人拥紧的身体象繃紧的弦,引弓蹶张,有一箭穿心的危险。

庄小云手心出着汗,白玲感觉到了,半仰着头。庄小云不肯直视女人的眼睛,他怕一不小心跌进那口深不见底的井里。

二个人抱了许久,没有期待的结果,就松开。白玲两只手自顾将头发拢到脑后,眼睛看着别处说,有点热,你帮我把外面扣子解开。庄小云于是头贴近白玲胸口,很认真的一粒一粒解着女人衣服上的扣子,扣子镶着金色花边,细腻精致。

解着解着,庄小云忽然感觉那一溜扣子是锁闭宝藏的机关,而自己的手指正象打开机关的钥匙,透过缝隙,他看见那门锁后隐藏的宝贝正熠熠生辉,触手可及呼之欲出。随着最后一粒扣子解开,白玲胸口就象绽放的骨朵儿,饱满丰沛,“呼”地顶开了地面的落叶深草,散发出一股浓郁甜香的味道。他看见女人的眼睛,深而幽,他象一头吃草的牲畜,一脚踩空跌落悬崖。又如昏睡的人,被梦境一头拽进渊薮,在愈深的黑暗里无力挣扎,最终溺毙。

等醒来时,庄小云看看窗外,街上万盏灯火。禁不住叹口气,这时想起和龚琴的约定,竟断送在这个下午。

打算起床,却找不到衣服。白玲从澡间走出来,穿着一件睡衣,头发半干的样子。白玲总喜欢将头发吹到半干,据说这样不会损伤发丝。

见庄小云眼睛床上床下寻找,便说衣服全洗了。庄小云很尴尬,衣服是我今天早上才换的呀!白玲表情很吃惊,你才换的?怎么那么脏?你看领口那里都黑了……

庄小云便不再说话。迟疑好久才说,我怎么办?我下午还有事呀!

白玲说,一会我给你烘干!起来吃点东西吧。

庄小云窝在被子里,白玲拿过来一套睡衣,庄小云穿上,感觉有些单薄,白玲便拿来一件毛衣,庄小云说,这不是你的么,我怎么穿!白玲说,你穿上怎样呢?我的衣服就不能穿了吗?那你刚还和我一起呢?

庄小云象又一次饮鸩的酒徒,无比悔恨!

 

5、白玲化妆的工夫,匆匆打开手机,里面全是龚琴的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庄小云满脑子盘算着如何当面向龚琴解释!

许多次,庄小云象饮鸩止渴的人,清醒过来,便无尽悔恨。每一次,他警告自己远离白玲,但每一次又鬼使神差跌进那口深井。他感觉自己就象古希腊神话中那位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日日承受被鹰啄食肝脏的痛苦而不得解脱。

男人们和女人有一夜情便觉得占了天大便宜,四下炫耀,这种粗俗让庄小云有反胃的感觉,关于他和白玲,不止羞于启齿,每想起,便如鲠在喉!

衣服烘干,白玲将衣服一件件打理好递给庄小云,庄小云匆匆着衣,匆匆洗漱,匆匆就想找个借口赶紧走。

白玲在背后说,你那么匆忙干什么呢?庄小云说,我得赶紧去见客户。白玲说,不用了,我已经通知人事,从今天起,你调公司办。

庄小云呆了一下,反问,为什么?

白玲,我调整部门有问题吗?……办公室主任一直空缺,公司总得有一个人替我打理吧?不能事事都我这个做老板的亲力亲为,以后你帮我分担一下。

庄小云一下就慌了。这个任命,白玲就是将自己给拴在身边了!庄小云还要挣扎,我不太适应这个岗位……

白玲掐断他的话,你还要说谎吗?你在华盛集团做办公室主任兼董秘,在永和公司做总务部长,你给我提供假简历说是做销售的,是不是?

庄小云被噎得满脸通红。他没想到白玲居然背后调查他,无比难堪!当初庄小云回来,一时没有合适工作,而且短时间内不想出远门,答应在水云间做事,但提供的简历只写明自己从前是做销售。

白玲看着庄小云,没问题吧?庄主任,哦不,我应该叫你庄部长还是庄秘书?

面对白玲的调侃,庄小云尴尬又生气,但想起龚琴,就忍下,只说自己要先回住处一趟。庄小云在这座城市是租着房子住,父亲一个人在很远的乡下,平时有时间便回去一下。

白玲关心地说,那也得吃过饭再回去吧!一起去吃饭吧。

两人来到二楼西餐厅,白玲选了一个靠窗的卡座。取餐后,两人坐下来,白玲想想又去给庄小云倒了一杯奶茶放在面前,其实庄小云想喝黑加仑的,想想算了。

吃着东西,庄小云声音很低的说,我想说一件事。

白玲抬起头,你说。

庄小云,我们,我和你,我想……

白玲目光象一把锋利的刀子,你想怎样?

庄小云换了一种表达,我打算去南方了!

“砰”!白玲将餐叉摔在餐盘上,右手紧紧握着那把餐刀,庄小云吓了一跳。

好久,白玲拾起餐叉,将一粒车厘子放进嘴里,淡淡说,你要走是吧?那你走吧!

庄小云长长吁出一口气,心里却忐忑,白玲这次怎么如此爽快?这不太象白玲一惯风格呀!正腹诽,对面白玲冷笑一声,庄小云眼睛迎向白玲,白玲恨恨地说,我告诉你,要么你当初别惹我,你惹了我就想抽身走?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余下的时间,两人闷声不响吃完饭,白玲抓起座位上的包,竟自顾自走了。庄小云愣了一会,跟着心情放松,在卡座里打开手机,终于看完龚琴的短信,龚琴质问生气是免不了,但怎样向龚琴解释,庄小云绞尽脑汁,仍是老一套,就说自己昨天朋友来,一起去了白云洞景区,那里没有信号,哪知又喝多酒……

匆匆给龚琴回了一条短信,将谎言照抄照搬一遍。心里内疚,但只能硬着头皮。

龚琴许久不回话,庄小云硬着头皮又发一条短信,又是许久,龚琴那边叹口气说,算了,想想我也失过约,原谅你!

庄小云心情大好,便说晚上请龚琴吃火锅。龚琴说,我还欠你一顿饭呢,我请!庄小云说,这次是我的错,你就算了,我请!

两人约好,还在青石巷!

有了昨天的教训,庄小云匆匆出了水云间,正好公汽过来,赶忙上车,他没看车次,只要先逃离这里就行。车错开两条街道,庄小云下车。就算天塌下来,今天也绝不接白玲的电话。

 

6、青石巷是自成规模的小吃一条街。两边夜市摊很早就摆出来了,中间仅容一人过的通道,庄小云牵着龚琴的手在巷子中穿行。

看了几家火锅店,龚琴皱着眉说,我之前从不来这种地方。

庄小云以为龚琴嫌弃小门小店。便说,你在千腕子,那些一掷千金的主儿没少约你去豪华酒店吧!

龚琴很生气,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告诉你,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让别的男人碰过手,除你这个混蛋外!说着话,狠狠甩开庄小云,我想起昨天的事就来气……

庄小云看着龚琴,你说的原谅我了,不许生气!

龚琴嘴里说,不生气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用劲在庄小云胳膊上掐了一下。

庄小云咧着嘴,龚琴赶紧说,很疼吗?庄小云点点头。龚琴捋开庄小云一截衣袖,果然有指甲印,轻轻呵着气,末了嘴唇在那里轻轻抿一下。

女人暄软的唇,让庄小云似微醺,脚步踉跄。龚琴作势摔开庄小云胳膊,嗔到,你还不老实,活该!

两人找到一个相对安静干净的桌子坐下,龚琴悄悄说,你别介意啊,我不喜欢这种地方,不是因为这里简陋,而是这种地方经常聚集那种不务正业的人,让人害怕!

龚琴的话庄小云有同感!几乎任何地方的大排档,都能见到满脸横肉光着膀子吆五喝六满口粗话男女混杂的粗暴场景,别说龚琴一个女孩子,就是庄小云,每见这种场面,心里都闷得慌!

点过菜,庄小云顺手拿起当天报纸的翻阅。龚琴手撑着腮帮子,一动不动看着庄小云。庄小云给看得不自在了,放下报纸,我脸上有花吗?

龚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庄小云,很认真地说,我之前还没太注意,你不止比别的男人漂亮,怎么还比他们干净清澈呢?那些男人一看就满身油腻让人反胃!

龚琴不是第一个这样评价自己,庄小云一点不奇怪,淡淡说,我明白了,你这是夸我对吧!

龚琴,你别得意好吧?我只是实话实说,漂亮的男人不一定是我的菜,但干净清澈的男人我喜欢!

庄小云,你有见过我得意吗?

龚琴仔细打量庄小云面部表情,我还真没注意,你竟然波澜不惊!告诉我,是不是经常被别的女孩子这么奉迎?

庄小云急忙否认。

吃过饭,两人走出青石巷,那时已近夜半。

初秋的夜,街上风很大,这个城市里,白天只能穿短袖,入夜后温度下降得很快,秋凉如水!

两人走着,龚琴讲着自己的故事,有次网友约她一个姐妹,说好在公园见面,到了,四下里却不见对方的影,而且至始至终都没有见到,等到离开,她网友才打电话告诉她,他们一直躲在天桥上偷偷看她

龚琴说,他们可真缺德,大老远赶过去,别人却趴在天桥上偷看她是不是漂亮

庄小云点头说,这主意不错!

龚琴看着庄小云,这招你没少用吧?

庄小云说,这不才从你朋友的故事里得到启发了吗?

街边整个广场被大妈们占据着跳广场舞,嘈杂不堪,夜市摊子在广场边一字排开,人们穿梭在夜市摊前,在嘈杂声里吃着烧烤,油烟味混杂着广场舞,将这个城市最底层的精神与物质揉捏在一起,城市的空气中漂浮着油烟味道的喧嚣!

我们……,龚琴迟疑了一下,脸有些红,这里太吵闹了!

庄小云明白龚琴的意思,指着街对过的一处小休闲广场说,我们去那边吧。

两人在小广场一处僻静的休闲椅上坐下。街边时而疾驰而过的灯光象洒花一样飘落又消散。有一阵没有车声,没有灯光,甚至街对过的喧嚣也萎靡下去,这个时候,他们便听见了彼此的心跳。

龚琴说,好象有点冷!

庄小云伸开胳膊将龚琴揽在怀里,很快,各自身体的温度向着彼此渗透着,龚琴头低低地伏在庄小云胸口,女人滚烫的呼吸隔着胸口的衣服传递,充盈在整个胸腔。黑暗里,龚琴从庄小云胸口仰起头,庄小云隐约感受到心跳在两人的胸间滉漾奔涌,似山谷骤涨的秋洪,眼见着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

突然龚琴摇着庄小云胳膊,你口袋有电话来了,电话电话……

从激情中醒来的庄小云象阳光下崩塌的雪子,萎靡消融!很不痛快。他低下头,注意到手机在口袋里一闪一闪亮着,黑暗里掏出来一看,庄小云心都要跳出胸腔,白玲!挂断!

才一会,跟着电话又来了,庄小云不待手机反应过来,迅速掐断,白玲不屈不挠,又打过来,又掐断,终于白玲不打电话了,发短信,庄小云不敢当着龚琴的面打开短信,随手将手机装进口袋。顺口说,一个客户,为合作的事,一个劲来电话骚扰。

龚琴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黑暗里,眼睛直勾勾看着庄小云。庄小云尴尬又紧张,额上沁出汗珠子。他没想到白玲竟在这个时候来电话,白玲似一个幽灵,似乎就潜伏在不远处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龚琴还在一动不动看自己,庄小云要将龚琴揽在怀里,被龚琴推开,龚琴问,白玲是谁?庄小云吓一跳,不想还是被龚琴看见,硬着头皮说,是我上班那家酒店的老板,很烦人!

龚琴,是女的吧?这么晚,她给你打电话干嘛?

庄小云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之前分管销售,其实就是自己管自己,就今天,她调我去办公室,我不想去……

龚琴很不快,她就为这事给你不停打电话?而且还是夜里这个时候?

庄小云赶紧抓着龚琴的手,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和她没任何交集,除开工作外。

龚琴看庄小云许久,叹口气说,时间不早了,我想回去。

庄小云迟疑了一下,这还早呀!又小声说,今晚……

龚琴头也不回,今天我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庄小云知道,龚琴的不痛快全因白玲一个接一个电话给闹的!今晚和龚琴在一起是彻底泡汤了。只好说,累了早点回去休息也好,我送你!

龚琴向外走,庄小云跟着向外走。背后的巷子起风了。

 

7、办公室门紧闭,白玲坐在沙发上满脸怒火。

为什么挂我电话?告诉你庄小云,我白玲的电话不是谁说挂断就挂断的,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庄小云很平静,我有事不方便接!

白玲冷笑,有事?你是跟谁在外面鬼混吧?

鬼混?我难道不可以和自己朋友在一起吗?庄小云终于忍受不住被白玲颐指气使了。

什么朋友?让你不方便接电话?庄小云,你今天必须说清楚!

庄小云将辞职信摔在白玲面前,我离职!

白玲抓起辞职信,一把撕碎。庄小云拉开办公室摔门而去。背后白玲大叫,庄小云你个混蛋……

走出水云间,庄小云以为白玲会追出来,后来想想这是大白天,白玲还是会顾及面子的,不然整个酒店都变成笑话,这点理性还会有。

庄小云漫无目的在街上逛了一圈,又跑回住处,茫无头绪,工作丢掉了,庄小云并不打算立马就去找,他想先冷静平复一下心情。想想,庄小云电话,说今晚出来吧。似乎就等着这句话,龚琴这次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说好呀。问在哪庄小云说,青石巷说,你怎么老是选那个地方呢?庄小云说,那里安静。龚没有再说什么。

天黑的时候,街上的风很大,而且显得很冷。庄小云给龚琴发短信嘱多穿衣服,却又在末尾让龚琴下身穿裙装这句话只是庄小云随手打出来的,想这么大的风,她应该不会穿裙装的。

终于说到了,庄小云站在街边树影下,远远看见对过公汽站台上的龚琴抬头向这边张望,急忙向着她招手,很远,抿嘴一笑,走过来。

看着走近的龚琴,庄小云心里一阵感动,这么冷的天,上身是黑呢风衣,下面配短裙。庄小云知道,龚琴这身打扮是有心的,那一刻,在街边树影下,他们相互看着对方,彼此都不说话,突然之间,他们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在一起

一位哲学家说,中年以前,你不信命,可以理解,中年以后如果你还不信命,那么,说明这个人悟性太差。这样说来,这世上事,一切皆是冥冥之中所注定就象街边的他和她!

沿着街边树影向前,们肩并着肩,体的味道让庄小云想到香艳浓丽这个词,但龚却并不浓妆艳抹。

两人来到河边的小广场坐在休闲椅上。龚琴看看庄小云表情说,你今天似乎有心事吗?

庄小云愣了一下,想想也没必要将心事掖着藏着,便对龚琴说了自己离职的事,至于和白玲冲突的事,被庄小云删除。

龚琴安慰道,现在跳槽不很寻常么!跳槽就意味着新的机遇,有什么呢?你能力这么强,在哪还找不到一碗饭!

庄小云将龚琴拥在怀里,龚琴在庄小云面前,已没了最初的矜持,男人和女人彼此展现最美好的一面,那不过是为着最后褪去所有装饰做铺垫而已!就象最美的花,那是为最后的果做准备。街边的他们,并未想过,这世上许多种花,其实是没有果的!

讲着自己在南方的往事,说她在深圳生活过许多年,至于为什么,没有说,庄小云也在深圳呆过,有些事,不说的好。

龚琴说自己一位堂哥在深圳,想让自己过去发展。说着话,问庄小云,你说我过不过去呢?

庄小云说,我从深圳回来后,就不想再出远门了

龚琴问庄小云,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过去吗?

庄小云点点头。

龚琴对着庄小云一笑,嘴里说,那我听你的!

夜已深,街上车尘稀疏们穿过街道,前面的广场,那里早已人散曲终,一片寂静

龚琴说,好晚了呀!今天我要你送我回去!

庄小云心忽地跳了一下!龚琴向自己释放的暗示近乎直白,情商再低的人也能懂,庄小云情商尚不算差,所以,他懂!

离龚琴住处还有一站的距离,庄小云提议下车走走,龚琴同意。两人经过街边一处围墙,里面应该是一个停车场,角落的窝棚里栓着一大狼狗,狗凶唳的叫声让萧阳头皮发麻。龚琴说,你不要怕,它是觉得你陌生,我刚开始走这里过也怕,不过反而觉得很安全,时间一长,知道是我,也不叫了它很乖的!

这个城市的风总是很大,尤其夜晚。那一夜,风刮过街边店铺,雨棚发出刷啦啦的尖声龚琴紧紧抓住庄小云胳膊。

路过一处打烊的店,店前的桌边坐了一圈男子,黑灯瞎火里,庄小云能感受到龚琴的指尖快掐进自己的胳膊里。庄小云十分戒备地看眼人,中间有人有打开手机,绿莹莹的光在漆黑里映在窝成一堆的几个男人脸上,青面獠牙,活象一群才从地下爬出来的恶鬼,十分瘆人

庄小云能猜出这伙人这么黑灯瞎火聚在一起绝非善茬,也肯定不会干什么好事!其实这种场合庄小云心里也紧张,一旦这些人有不良企图,自己和龚琴无疑十分危险,就连报警估计都来不及,但庄小云表面却装作气定神闲风轻云淡的模样,抬头挺胸牵着龚琴从那一堆恶鬼身边走过。

走出去好远,龚琴心有余悸说,我好怕这些人,看起来没有一个是好人!

庄小云说,你怎么觉得是好人是坏人的?

龚琴说,坏人一看那样子就是了。

庄小云大笑,你看过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没有?那个卡西莫多相貌丑陋却心地善良,那个副主教克洛德道貌岸然却蛇蝎心肠

龚琴生气说,照你这样说,刚那一堆人是好人了?

庄小云故意压低声说,你难道没有发现吗?那些根本不是人,是鬼!

龚琴一听鬼字,吓得狠狠掐着庄小云胳膊。

龚琴租住的房子在三楼,楼梯没有灯,两人摸黑挤进楼道,黑暗里,龚琴说,钥匙在我口袋里,你帮我开门。

门才开,龚琴跨进去,反手将庄小云一把拽进屋子,将门反锁,也不开灯,两人背靠着门,紧紧搂在一起。

那个夜晚,这个城市的这间小屋子的铁门背后,两个被激情点燃的人,他们将彼此化为灰烬!

 

8、接到香榭里大酒店的入职通知,到这时,庄小云感觉自己算是和水云间彻底划出界线。

一般象公司这种上层管理人事变动,多数会引发人事塌方,所以许多老板对上层主管的离职都选择隐瞒。直到很久以后被员工们慢慢知,但那时员工情绪已被无形消解掉了。

庄小云的离职,人走得悄悄,但却没能瞒得住公司上下,人事主管给庄小云来电话大倒苦水,因庄小云的去职,自己被白总叫过去狠狠训斥一通,理由是庄小云一无正式书面辞呈,二未走正常离职流程,而人却走了!

庄小云说,我不是将电子版辞呈和离职流程表全签写好发给你了吗?人事也很无奈,说将辞呈还有离职表一并发到白总邮箱,还用微信进行了提示,可是白总压根不看,还说这不符合公司规定末了又求庄小云,能不能亲自来公司一趟,把手续走完整,自己好有个交待!

一想起去和白玲面对面,庄小云便起寒颤,那岂非送货上门?坚决不去!人事主管也知道这不可能,遂又说,那不然庄主任干脆就把我也带到香榭里吧!

人事主管的请求让庄小云很为难,这种事他不能做!自己离开水云间那仅仅是他和白玲之间的事,和公司没有关系,可是如果放任白玲下面员工跳槽过来,那不止是被误解为挖墙角这么简单,可能自己在职场会背上不良名声。

见庄小云不表态,人事主管说,那我顶多自己辞职,自己去应聘,这总该和庄主任没关系了吧?庄小云只能劝道,如果没有特别不堪的事,就留在水云间也不错的。

放下电话,庄小云看看手机,有龚琴的信息,龚琴说,我在知春里,我们去吃饭吧,你饿了吗?我请你!

庄小云这才发现早就下班到饭点了,调侃龚琴,你请我?不怕把你吃穷了?

龚琴显得有些郁闷,说,不会的。

匆匆赶到知春里,庄小云说,还是我请你吧,你想吃什么?

龚琴说,其实我不想吃什么,我现在不敢乱吃东西!

庄小云调侃,难怪你长得这么苗条的。

两个人挨着路边走了好几家,龚琴都不喜欢,餐座里乌烟瘴气乱七八糟,门前苍蝇纷飞污垢横流,龚琴不停皱眉,对庄小云说,回去,我给你做饭好吗?

庄小云正想答应,突然想起白玲,话在喉口里紧急刹车!白玲知道他的住处,自己和白玲之间还没有完全撇清,甚至目前的分手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倘或白玲在毫无征兆际追杀过来,那时恐将死无葬身之地。他不敢想!

其实,龚琴一直暗示要庄小云带自己去家里,都给庄小云装糊涂遮掩过去。或者龚琴早已心明如镜,但面对庄小云的遮掩只是看透不说透罢了。

庄小云知道龚琴有多想到家来,以这种关系,龚琴早将自己看作是他的女人了,自己的女人就想给自己做饭!

庄小云很快将话题岔开问,你会做什么菜呢?

龚琴说,什么菜我都会做,除了一样,就总是炒不好肉丝!

两人就讨论肉丝的话题,关于去庄小云家里的话,全忘在脑后。

天渐渐暗下来,龚琴看了一下电话,庄小云说你有事吗?如果有事的话那你就去忙吧。龚琴说没什么事。走到公汽站台,龚琴突然看着庄小云说,我怎么感受不到你在爱我呢?庄小云含糊其辞说,可能我爱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吧。龚琴说,今天这个问题你必须得说清,不然以后你叫我出来我就不来了!

两人离开站台,走到一棵很大的女贞树下,龚琴说,你没谈过恋爱吗?庄小云不说话。龚琴说,老大,有些事还得我教你怎么去做吗?庄小云还是低着头。龚琴接着说,男人就得从细处关心呵护女孩子,要学会爱她疼她,要让她感受到爱,知道吗?

庄小云怎么不知道呢?难道他对她说自己和一个女人的事还未了结?那个女人可能随时会追杀过来?此时的庄小云,内心是纠结的!

两人一路沿着街灯向前,谁也不说话,不觉就已经到龚琴住处了。

开门才进屋,龚琴猛转身拥住庄小云,暄软的唇才堵上去。门突然敲响,两人吓一跳,开门,是房东阿姨,说是煤炉子烧了许多开水,要给龚琴送热水。

龚琴谢过,房东阿姨看看门边的庄小云和龚琴,笑一笑,走了。

关上门,庄小云想起刚才一幕,也笑,龚琴很生气,都是你,你还笑!很严肃地看着庄小云,你真的喜欢我吗?庄小云肯定回答,是!龚琴问,那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呢?庄小云低头换鞋,龚琴就不说话,给庄小云拿拖鞋。

待庄小云换过鞋,龚琴突然说,你闭上眼睛,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庄小云愣了一下,还是听从地闭上眼睛,龚琴掰开庄小云手心,将一样东西塞进手里。

睁开眼睛,庄小云摊开手心,原是一只绣着大朵花的精致荷包,荷包很有份量,散发着淡淡香水味,里面装着两把钥匙。

庄小云明白了!

龚琴对着里间叫唤一声,一只小松狮跑过来,龚琴说,这是我捡回来的流浪狗。

小松狮左眼套着黑圈斑纹,看起来象一个海盗,很可爱。

龚琴说,我和你,还有这个小家伙——我叫它小海盗,我们从此在一起,好不好?

庄小云说,好!

那一刻,看着龚琴,庄小云心里涌过阵阵暖流,他想着要和眼前这个女孩子走过这一生,他想过!

 

9、水云间人事主管辞职来香榭里应聘,这让庄小云始料未及,香榭里确实正对外招聘,人力资源计划是庄小云自己草拟并送老板签批的,面试组除庄小云外,客房、餐饮、前台、营销、安保这些部门主管也都参加,所以用谁不用谁,由全员以举手表决方式进行,录用或不录用,庄小云一个人说了不算。

更令庄小云猝不及防的是,人事主管不仅自己跳,居然还带了六七个骨干一起跳,庄小云觉得这就太过分了!再说,如果选择跳槽,哪家公司不好?非得来香榭里?庄小云前脚进,人事主管带一帮骨干后脚来,这不是有预谋的吗?

但这事却由不得庄小云,再说新开张的香榭里条件待遇明显优于水云间,人往高处走!人事主管私下里还说,我们是一路追随庄大哥来的!这让庄小云内心苦笑,他预感有事要发生!

龚琴来电话说想吃火锅,庄小云便约龚琴,僻静巷子深处寻了一家川味崽儿火锅,龚琴很满意隔着玻璃窗外,是一棵紫藤,那时叶已泛黄。

两人点了火锅,等锅子和配菜上齐龚琴说,你喝点酒吧。庄小云点头,龚琴起身去前台那里取酒。

这个时候是饭点,里面食客多,两人靠窗的角落却不受打扰,很安静。可能是火锅店的原因,感觉很热,庄小云不停用纸巾擦脸上的汗。隔着桌子,龚琴说你坐过来一下,庄小云于是坐过去,琴轻轻摘掉庄小云额上的纸屑。

琴对庄小云讲了一个笑话,她一个男同向一女同要纸巾用,女同事说没有,男同事很失望说:你还是不是女人呀?

你看,龚琴笑起来,我们女人是不是很麻烦呀!

庄小云说,是有点,不过如果女人不麻烦男人如何献殷勤呢?

龚琴说,还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对别人无事献殷勤没?

龚琴的话让庄小云不由自主就想起白玲,那个夜晚,他和白玲到底是谁先献的殷勤?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配菜里竹笋, 这是庄小云爱吃的,龚琴说她不能吃竹笋,说竹笋是发物,她怕脸上长痘庄小云就想开句玩笑,女人吃竹笋正好可以让身体饱满起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龚琴拿过酒杯,给庄小云满上,又给自己倒一点,说我陪你!龚琴的酒量不算小,一小瓶白酒外,又喝一杯啤酒

庄小云说,你酒量不错!

龚琴说,我在酒店还兼职推销酒水,没有两杯的量,我怕上别人的当!你不知道,有些男人好坏,他故意让想你喝醉……。说着话,看看庄小云,你放心,到现在还没哪个男人值得我为他喝醉,我顶多做个样子喝一杯!

吃过饭,龚琴说,晚上我在家煲好汤等你!庄小云点点头,龚下午还有事,先上公汽走了看着车的方向,庄小云掏出龚琴房子的钥匙,在手心看一看,又装回贴身的口袋里。

周末,庄小云正在办公室审阅营销方案,突然楼下保安气喘吁吁跑上来,庄小云说,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保安委屈地说,我也想,可是她一路闯上来了,还说……说什么?哦对!她说是你老婆!

庄小云很生气,胡说,我还没老婆哪!

保安正要答话,门外就有女人的声音,你没老婆总该有女人吧?

庄小云心里咯噔一下,现在就想在地上挖条缝都来不及了。

说着话,白玲一脸盛气走进办公室。庄小云脸尴尬。保安匆匆回避,庄小云分明看见保安背过身捂嘴偷笑。

白玲走到办公桌前,也不待庄小云招呼,拉开椅,将手包甩在桌上,冷冰冰坐下来。

庄小云转身倒一杯茶要递到白玲面前。白玲看也不看。

庄小云说,白总是有什么事吗?

你说对了白玲逼视着庄小云的眼睛,你行呀,我酒店里才培训出来的员工都被你给挖墙角了。

庄小云,我挖墙角?

白玲,庄小云,你少给我装糊涂你看看你现在公司里的员工,都是我酒店跟过来的,对吧?哦,我花时间培训,你顺手牵羊?

庄小云赶忙澄清,白你误会了,我哪有那么大能量?我不过这里一个小小打工的,再说我庄小云什么人你不清楚?这种事我发誓绝没做过,员工怎么过来的,我说了也不算呀!再说这种事,你应该和我们老板直接交涉,毕竟你们都是一个级别么!

白玲皱着眉,你让我和你们曹老板那种人打交道?我嫌恶心!

庄小云赶紧压低声,白总你自己想,员工跳槽你应该自己心里明白吧,无非就是两方面,一工作不开心,二付出与回报不匹配,这个道理想来不用我多说了吧。

白玲哼一声,你少给我讲这些大道理!看着庄小云,你呢?是哪方面?不开心?有老板娘陪呀,付出不匹配?我给你的不算少吧?

白玲的话让庄小云尴尬欲死。

白玲压低声,好吧,挖墙角的事我不说了,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庄小云无语。

白玲,你是我男人,自己男人失踪这么长时间,我来寻自己男人不算过分吧?

庄小云,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是你男人了?

白玲冷笑,难道你那天晚上说我是你女人你是我男人这话你忘了?

关于那个传说中的夜晚,醉酒后抱着老板娘的庄小云,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已无从考证,但当事人老板娘一口咬定,正因为庄小云海枯石烂指天对日信誓旦旦,所以自己以身相许!

庄小云哑口无言!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保安轻轻敲门,龚琴走进来。

庄小云那时真是三魂出窍了二魂脸都白了!这个时候,龚琴怎么来了?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内心很慌乱,但表面还装做镇定。

龚琴看着白玲,白玲这时也看着龚琴,两个女人又同时看着庄小云,庄小云脖子里便沁出汗。

白玲掉头看着庄小云:“你行呀,挖了酒店墙角,还把酒店老板娘睡了!

庄小云恨不得墙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龚琴看着庄小云,庄小云毫无底气转向白玲质问:“谁挖墙角?谁又把老板娘睡了?你别乱说好不好!

白玲:“哦,我说错了……应该是老板娘让你睡了!”

龚琴再也忍不住:“庄小云……你!”

庄小云满面通红:别听她胡说八道,这没有的事转向白玲:总,你怎么这样说话!

白玲:哦对,我说错了,应该是我心甘情愿和你一起睡了!

龚琴那时的目光,庄小云感觉如果可以杀人,自己早已万箭穿心千疮百孔了。还没等庄小云张嘴,龚琴象一阵冰冷的风原地呼啸出门,办公室门发出“砰”的巨响。

白玲跷腿满面含笑很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庄小云气极:你还好意思笑?

白玲,我笑我的,你去追呀!

庄小云那时也成为一阵冰冷的风呼啸而过,办公室门再次发出“砰”的巨响。

白玲在身后冷笑!

 

10、你和我去青石巷那么偏僻的地方,原来就是为躲她对吧?还有,你每次都吞吞吐吐畏首畏尾原来是为了躲她?庄小云,你原来就让我跟你东躲西藏丢人现眼?龚琴一顿劈头盖脸完了,自顾坐到桌边哭起来。

庄小云慌了,赶紧上前安慰,一面澄清自己和白玲的关系。

龚琴哭过,抬起头看着庄小云,你坐下!

庄小云便坐下。

龚琴,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把你和这个女人的事前前后后说给我听!不许隐瞒!

庄小云心里忐忑。

龚琴,你听好庄小云,只有这一次机会,我发誓,无论你讲的是什么,我绝不生气,也不追究,毕竟是我们认识之前的故事,但我想知道!只此一次,从此绝不提起!

庄小云最终下定决心,从那个醉酒的夜晚开始,一直到前几天白玲闯进办公室为止,前后陈述一遍。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许久,龚琴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庄小云,庄小云万分紧张,他丝毫不怀疑龚琴会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最后龚琴停下脚步,在庄小云面前站定。你确定一下,你爱我还是爱她?

庄小云肯定,爱你!

听好了庄小云,这事从现在起就算翻篇了!龚琴一字一句严肃认真,我不认识过去的你,我只认识现在的你,我不要你再带着我偷偷摸摸象见不得人那样,你也再用不着对她唯唯诺诺小心谨慎,既然你选择了我,那就和所有不相干的人和事直接划清界限,一刀两断!你做得到吗?

庄小云很郑重点头!

你明天去把你那间租屋退了,搬过来!不容庄小云犹豫,龚琴直接做了决定。其实庄小云也有这想法。这事就定下了。

隔天,庄小云专程请假退租腾房,打包行李搬运,东西不多,很快就搬完。龚琴穿着罩衣,头上戴着一顶圣诞帽,将租屋又打扫干净,房东很满意,对庄小云说,你媳妇一看就是有修养的人!庄小云很得意。

等一切忙完,回到龚琴那边。龚琴上前挽起庄小云胳膊,时间不早了,我煲了汤,你是先喝汤还是想先吃东西?

庄小云这才感觉肚子有点饿了,想吃东西。

庄小云建议去楼下对面的一家烧烤店,龚琴坚持要自己做。但这个时间点,已经太晚了,最后龚琴就只好同意吃烤串算了。

来到烧烤店,龚琴忙着点了烤串,要了一份汤,想想又给庄小云要了一小瓶酒。庄小云说,你陪我?龚琴指指自己的身体,这两天不能碰酒。

正吃,突然手机上有短信过来。庄小云偷偷瞟了眼手机,心里突然就跳了一下,又是白玲!一时心乱如麻,弄不好白玲一会又打电话过来,那就麻烦了!犹豫一下,假装拿起手机翻过面扣在桌上。

对面的龚琴早已注意到庄小云的动作和表情,突然搁下汤盏,手隔着桌子伸过来。

庄小云愣了一下,干嘛?

龚琴脸色冰冷,拿过来!

庄小云装糊涂,烧烤还是酒?

龚琴脸色突变,声音骤然升高,拿过来!

庄小云一阵紧张,偷眼看看四周,果然有几桌食客好奇地向这边看过来。赶紧压低声,这是公共场合,别闹!

龚琴紧追不舍,要我不闹你就拿过来!刚才谁给你发的信息,你要不拿过来,我现在立马走人!

庄小云不知所措,之前龚琴有言在先,和白玲当面说清一刀两断,现在白玲又来信息,这说明什么?

龚琴从身上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屏,点开微信,放在庄小云面前,我的你尽管看,现在就给你看!

庄小云说,我只是怕你误会。

龚琴,怕我误会你就更不能瞒着我。

庄小云将手机递过云,龚琴看过信息脸就变了,庄小云,你还背着我私下和这个女人有来往对吧?

庄小云,我没有,真没有!

你没有吗?龚琴将手机撂在庄小云面前,你自己看内容,什么亲爱的宝贝想你了?你是谁的宝贝?你不是当面答应我和这些一刀两断干干净净的吗?

庄小云情知理亏,不说话。

龚琴说,现在,你给她去电话,当我面把话和她说清楚,现在!

庄小云拿起电话,犹豫着。龚琴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起身离座,等庄小云反应过来,龚琴已经走到店外的站台上,庄小云追到门边,龚琴就上了一辆公汽,车很快开走。

看着渐渐消失在街道拐角的车尘,庄小云心里蓦然涌起一股苦涩和惆怅,内心深处,他是爱着龚琴的,可是面对白玲,他竟做不到快刀斩乱麻。

 

11、那天,烧烤店里的食客莫名其妙看着庄小云这一桌,庄小云看着已经烤好上桌还没得及吃的烤串,尴尬无比。

等庄小云心急火燎赶回云时,却不见龚琴的人,连小海盗也不在。庄小云慌了,赶紧打龚琴的电话,也没人接。

庄小云也不认识龚琴身边的人,别无他法,只能一个劲打龚琴的电话。打到第多少个的时候,龚琴终于接了,庄小云正要开口,电话里龚琴说,我很安全,你现在别烦我!

庄小云,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龚琴,想回来的时候回来!

挂断电话。

连着几天,龚琴去向不明。屋里冷锅冷灶,让庄小云无比感伤,晚上留在办公室加班,索性住在公司员工宿舍里。

天快黑的时候,白玲突然出现在庄小云办公室,那一刻看着白玲,庄小云似乎也不怎么反感白玲,本来,两人毕竟在一起过,人是感情的动物,感情这东西好比吸毒,戒掉后,一个念头就会复发。

白玲说,还没吃饭吧!庄小云不说话,白玲放下手里拎过来的袋子,一样样往外掏,全是精制小吃,最后还有一瓶酒。

庄小云突然心生感动,心里也想起龚琴,但很快被白玲的温暖消解掉。

酒喝完的时候,庄小云就半醉,感觉头昏脑胀,白玲坐到庄小云身边,将庄小云头枕在腿上替庄小云按太阳穴,庄小云感觉白玲上面微敞的胸口弥漫着那种温软甜香的味道,禁不住一阵冲动。

白玲作势抵抗了一下,便放任庄小云这支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过关闯隘。

突然,“叮”的一声,那把钥匙从庄小云口袋里滑落到地上,空气中弥散着淡淡香水味。庄小云心里猛一激灵,就象悬疑剧里陡然埋下的一个梗,草蛇灰线,却无下文。

白玲狐疑看着庄小云,待看出这男人的真实意图,不觉羞愤,面色冰冷,起身走出办公室。门照例留下“砰”的震响!

身后的庄小云在门的巨响中清醒,他侥幸自己未再次掉进那口深不见底的井里。这样的夜,他很想念龚琴。无数次,庄小云手心里紧紧攥着那钥匙,直到钥匙被手心的汗浸透,直到钥匙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弥散出来,那种刻骨的思念和男人的自尊在庄小云骨子里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最终庄小云败下阵来。决定还是回到他和龚琴的屋里去,他要在那里等龚琴。

轻轻打开门锁突然,他听见澡间传来的水响,庄小云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澡间里有人。

龚琴回来了!

他静静立在小客厅里。心情复杂。

那只小海盗站在桌底下冲庄小云呲牙。

澡间的玻璃门打开,龚琴光着身子,身上还带着水渍,头发也湿漉漉,连条浴巾也没裹就出来了。突然看见在小客厅里站着一个人,龚琴惊恐地瞪大着眼睛,手捂着嘴,尖叫起来。

庄小云看着惊吓蜷缩的女人身子,竟没有犹豫,上前将龚琴拦腰抱起,龚琴在庄小云怀里还在挣扎着瑟瑟发抖,最后身子乖乖紧贴着他胸口,头抵着庄小云的脖子,带香氛的水顺着庄小云脖子,分水岭一样前胸后背滑落。

龚琴说,你这个混蛋,你回来也不敲门,这么神偷鬼摸的你要吓死人呀?手狠狠庄小云胸口捶着觉得不解恨,又在庄小云胸口咬一口,庄小云忍着痛,将女人轻轻放到床上。龚琴还搂着庄小云脖颈不放。女人暄暖的身子象一炉炭火炙烤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心跳被女人滚烫的呼吸瞬间煮沸,象一蓬火落在柴堆,歘一下烈焰升腾,炽热灼痛着彼此的灵魂,那些不快统统化为灰烬!

庄子云喝着龚琴给自己煲的汤,龚琴说,这碗汤,从昨天煲到现在,就为等你。庄子云说,那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龚琴就生气说,这是你的家,你自己不知道回来吗?

说着眼睛就湿了,庄子云赶紧安慰。龚琴说,你知道我多想你吗?在外面我几乎晚上很晚才睡,总想你这个混蛋!你知道吧,每顿饭,我给自己盛一碗,然后再盛一碗放在我边上。

庄子云奇怪,你盛一碗放边上干嘛?

龚琴说,你不在呀,那一碗就代表是你。

庄小云愣了半天,一时竟不知是感动还是苦笑,庄小云说,你知道吗?给故去的人上饭才这样的呀!

龚琴自已也意识到了,连连说哎呀,我是真没想起这个!突然表情很严肃的说,这一次我原谅你了,下次我真的走了!

庄小云不信龚琴真会离开自己。

 

12、庄小云生日,龚琴走了好几条街,特意选了一款古龙香水送给庄小云。庄小云记在心里,出差时也选了一款西贡香水送给龚琴,龚琴很喜欢。

庄小云办公室抽屉里塞着好几款香水,那是白玲从泰国带回来送给自己的,庄小云没有用过,扔了可惜,一直想着送人算了,这是万不敢给龚琴知道的!

早起的时候,庄小云感觉头昏脑胀,龚琴摸摸庄小云额角,你这是发烧了呀!在家自己测过体温,果然是。龚琴催着庄小云给酒店那边请假,待庄小云请过假,龚琴也向自己酒店请假。

庄小云说,好端端怎么就发烧了呢?昨晚没盖好被子吗?

龚琴在庄小云耳际很小的声音,是不是我们昨晚太疯了?

庄小云愣了一下,龚琴失笑。

龚琴陪庄小云一起去医院,在医院门前,一辆豪车停下,紧跟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从车里出来,看见龚琴打招呼,龚琴冷冷地点点头,那男人又看看和龚琴挽着胳膊的庄小云,眼睛眯着,别有意味地对龚琴说,小琴这是送病人来了呀?突然话锋一转,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聚一下?

龚琴冷冷说没有,挽着庄小云就走。那男人不死心,还尾随着,龚琴很快和庄小云进了电梯。庄小云皱着眉,想这种人仗着自己口袋的几纹银子,竟当自己是空气,心里莫名有气。

龚琴说,这人是一个大包工头,好粗俗的!看着都恶心!

庄小云,他怎么和你那么熟呢?

龚琴说,经常来酒店消费,这种人只要看见女人就油嘴滑舌,和谁不熟?你放心,我龚琴洁身自好!不象你!

庄小云本待还要说什么,给龚琴一下噎住了。

门诊开过药,庄小云躺在床上打点滴,龚琴陪在庄小云身边,天冷,庄小云输液的那条胳膊冰冷。龚琴便将庄小云的手放在自己贴身衣服里暖着。

庄小云盯着龚琴看,龚琴被盯得受不了,说生病了还不老实呢你!庄小云说,你皮肤其实很细腻。龚琴自豪地说,我皮肤很干净,除脖上那颗痣外,别的地方一颗痣都没有的。

庄小云眼神怪怪地看着龚琴。龚琴说,又怎么呢?

庄小云说,你说连一颗痣都没有?

龚琴犹疑的点点头,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庄小云将嘴贴近龚琴耳朵,声音极低。

龚琴听毕,满脸涨得通红,抬手轻轻给了庄小云一巴掌,嘴里说,你真混蛋!

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输过液,庄小云差不多就恢复了。两人走在街道上,感觉很轻松,龚琴突然说,如果有一天我到南方去,你和我一起去吧

庄小云便沉默龚琴有点不快,算了,你没有必要为我去了,也没有必要为我白费心机。

庄小云说,你不说不去的吗?

龚琴,我去不是是一回事,你陪不陪我一起去是另一回事!大哥,你懂不懂?你是不是一直觉得追容易呀?

庄小云说,其实我什么都懂,只是……

龚琴打断庄小云的话,我看不出你懂

突然庄小云电话就响了,龚琴警惕地看着庄小云,庄小云想起和白玲在办公室上演的那部悬疑剧,心里有鬼,待看清电话,很坦然的接通。

电话是酒店曹总的,让庄小云赶过去,说有要紧事。

龚琴也听清了,对庄小云说,你去吧,晚上早点回来!

 

13、曹总告诉庄小云,为抗衡本地酒店业巨头王子旅游服务集团,目前公司正和包括水云间在内的几家酒店,共同发起成立一家新的酒店,这次主要出资方是水云间,根据占股权重,新的公司由水云间白玲担任董事长。

曹总压低声说,为确保新公司权利分配均衡,他提议设立董事会秘书一名,在董秘这个角色上,曹总率先推荐了自家这边的庄小云。其他几位董事未提出反对意见。

所以,曹总看着庄小云,很郑重说,如果没有意外,只等董事会通过议案就行!

但是,曹总话锋一转,其他董事不提反对意见并不代表他们赞同,而且,董秘按规定只能由董事长提名,你在水云间做过,想你和白董还有一点上下交情,平时多融洽一下关系,这对我们往后的业务拓展有好处,另外,明天公司召开股东会,你准备一下董秘提名议案,这个议案由我方提出,别的我们不管。

曹总的话让庄小云很矛盾,他不能答应,但又不能拒绝。

晚上回到家里。龚琴说公司派自己明天去外市出差。庄小云闷声不响,龚琴以为庄小云介意自己出差的事,赶紧说,晚上我就回来了,你乖乖在家等我!

庄小云很认真地点头。

龚琴出差去了,庄小云有意迟一点才去公司,曹总责备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新公司今天下午要召开股东会,同时套开董事会监事会,你要列席的,对了,议案拟定了没有?

庄小云这才想起议案也没准备。曹总很不满。庄小云赶紧回办公室草拟董秘提名议案。

股东会安排在下午二点,谁知另外几名股东因事迟到,会议后延了两个小时,股东会罢,紧接着董事会,各项议案都顺利通过,包括董秘提名。

这也意味着,庄小云正式出任新公司董秘一职。禁不住心里直吐苦水,好多人都以为这是个美差,庄小云却苦不堪言!好不容易从水云间逃出来,兜了一圈,又回到白玲掌心里了。

会上白玲却故意不看庄小云,只和股东们讨论着公司的问题。等到监事会草草划上句号,那时天已擦黑。

庄小云和公司内勤忙着整理会议资料,股东们提议大家聚一聚,庆祝新公司开张大吉。

庄小云对曹总说自己家里还有事,想先回去。曹总将庄小云叫到一边说,你现在身份是公司董秘了,这种场合,你怎么能走呢?

庄小云很无奈。他注意到在和曹总说话时,白玲朝这个方向打量几眼。显然,白玲知道庄小云和曹总说了什么。

让庄小云没想到的是,酒宴就设在水云间,而且就在庄小云和白玲发生故事的那个传说中的包间,庄小云看一眼包间的沙发,白玲看看庄小云,也看一眼那个沙发,嘴角露着笑,招呼大家入座。

股东们纷纷举杯给白玲敬酒,白玲赶紧道歉说自己不能喝酒,要以茶代酒回敬各位。大家便起哄,有人提议,白董不能喝酒,这不有了董秘吗?董秘出来挡驾呀!

庄小云吓了一跳,眼光投向曹总,期待能解围,哪知曹总却正和一帮人叫得热闹。白玲看看庄小云说,算了,庄秘书的酒量我知道,喝了就醉,醉了就犯错!

众人哄笑,白玲的话外音只有庄小云听得懂。几个股东看着庄小云说,庄秘书以后要和白董事长分担重任,喝酒也是一种工作态度不是?

话说到这份上,白玲不再替庄小云说话。庄小云已无路可退,硬着头皮喝了一圈,等到第二圈时,白玲小声提醒说,不能喝就别喝了!庄小云不理会,一仰脖又一杯下肚。

桌上鼓掌。

庄小云看见包间墙上的影子,象小时候玩的万花筒,旋转变幻颠倒飘忽。他看见人们围成一圈疯笑,指着他说倒了倒了!他还听见白玲的声音,哎哎,你没事吧庄小云……

庄小云醒来时,才想这些问题:酒宴什么时间结束,他什么时候醉倒?他发现自己躺在包间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床毛毯,白玲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只玻璃碗,里面是冰糖莲子羹。

庄小云四下寻找着,白玲将手机递给庄小云。庄小云看手机上龚琴来的信息和电话,信息回了,电话也接了。

白玲说,我本不想接的,但电话一个接一个,我就……

庄小云一阵天昏地暗,他什么也顾不上,爬起来推开包间门就往外面闯。

白玲在后面追着,哎你酒还没醒,这个样子你疯了吗?……把汤喝了再走呀!庄小云,我知道你要去找她,可你别忘了我给你说的话,要么你当初别惹我,要么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匆匆奔回他们的住处,上楼,开门,里间,厨房,卫生间,空无一人!包括小海盗!

桌上有一张纸条:再也不要相见

他打龚琴的电话,居然停机!

那一刻庄小云有种不祥预感他终于把这个女人弄丢了!

他飞快走下楼道。

这是个多雨的秋天,天气有些古怪,有时很冷,却让人觉得内心有一种说不清的燥热。食客们迫不及待在街边的小摊上喝烈性白酒吃火锅,他们吆五喝六高声大气的叫嚣着

庄小云扯下脖子上的领带,匆匆奔到门外大街上,这个点街上人潮汹涌,人们争先恐后向着一辆接一辆公汽拥挤进去。他心里想着龚琴,但他不知道,此时龚琴已离这座城市已越来越远了!

对面飞速驰来一辆出租,庄小云冲向街对过,他想拦下出租车。

车喇叭的尖声象一柄刀子穿透他的耳膜……

 

14、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很冷清。他突然感觉他似乎弄丢了什么东西,就是关于这把钥匙的问题,对,就是这把钥匙!

庄小云审视手心里的这把钥匙。

这是什么钥匙?他苦苦回想这把钥匙的来历,它是从哪来的?是门上的?柜子上的?是家里的还是外面的?是不是自己家的?或是外面带进来的?或是在路上捡到的?

想不起来了!

他用这把钥匙开过门,开过书桌的抽屉,开过衣柜的阁子。这种感觉如此真实,似乎就在此时的身后,就在今年的去年,就在今天的昨天一样,如此熟悉!

他拿着钥匙仔细端详,冥思苦想,记忆里一会清晰,一会模糊。他感觉快要抓到那记忆的尾巴!

他回过头,父亲和母亲在身后正焦虑地看着他。

庄小云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钥匙吗?

母亲说,家里有许多这样的废弃钥匙,谁记得清呢?

父亲也跟着附和,是呀是呀!

走到门边的庄小云忽地停下脚,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名字:龚琴是谁?她和这串钥匙是什么联系?他努力搜索着记忆,头开始隐隐作痛,他有这个毛病,一想问题,头便痛得厉害。

那么,庄小云认真地问,你们知道龚琴是谁吗?

母亲和父亲愣了一会,茫然摇头。

那么,白玲呢?

父亲和母亲还是摇头。

我是不是在酒店做过?

父母满脸愕然。

庄小云感觉很沮丧。

他感觉他象在做梦。他现在已经分辨不出梦和现实,就象昨晚的那个梦,他一直就感觉自己经历过的!

他紧紧按压着太阳穴。

母亲拿着热毛巾走过来,庄小云说不用。

匆匆出门。

母亲和父亲担忧的看着他消逝在楼梯拐角。

“医生说,车祸后,小云总会出现精神幻觉,该怎么办!”做母亲的开始流泪。

父亲不停地叹息。

庄小云并不知道身后父母这番对话。

那天,庄小云走到北天街,街上人车拥堵成一团,他努力选择最偏僻的角落走,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垃圾桶那里,一只流浪狗正在翻着垃圾寻找食物,突然,那只流浪狗停止动作,转过头目光呆滞的看着庄小云,庄小云也看着狗,他觉得这只松狮狗似乎特别熟悉,他努力回想,感觉头特别疼。那只狗左眼套着黑,象戴着一只眼罩的海盗,嗯,海盗海盗,他感觉头疼到晕眩,胃里有种要呕吐的感觉。心里蓦地对那只流浪狗满怀同情,他想带那只狗回去喂养着,这样就不用流浪了。

等他再次抬头,那只狗已不知去向。庄小云失望而失落地摇摇头走过垃圾桶。

后来,他被不远处酒店前的婚车队列吸引住了,一辆接一辆的豪车在酒店前广场上一字排开,主婚车门打开,人们簇拥着新郎新娘,摄影师提着机器跑前跑后,最后所有人又簇拥着新人立在酒店大门台阶上合影。

庄小云站在远处向那一对新人注目,新娘打扮得漂亮时尚,庄小云很羡慕的看着这一堆人合影过后转身进入大厅。

等停车场上的人走空了,庄小云从酒店前穿过,他特意看了一眼竖立在酒店玻璃墙上的大幅婚纱照,应该就是刚进入大厅的那一对吧!照片上,新婚满脸幸福的样子依偎在新郎的怀里。在巨幅照片的靠右上位置,庄小云特意看了一眼新娘的名字:龚琴!

龚琴?庄小云心里翻腾了一下,又平静,他不能想,一想就头痛欲裂!

龚琴到底是谁?这名字象在哪里见过。这没什么奇怪,纭纭众生若恒河之沙,同名同姓的不知有多少。他又瞄了一眼照片,新娘的脖子上有一颗特别显眼的痣。

他感觉头又疼起来。

看看还堵成一锅乱粥的街道,当局曾数度对这座城市道路进行翻建,谁知越扩竟越堵了。他得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北,对一直往北走过去,幸许就在不远,幸许就在那边的街道上,再不会拥堵了。

前面是南无寺,扫地僧挥动竹帚扫着,嘴里念起一段谒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那僧人见庄小云还在回头痴看酒店前的婚纱照,转头对说,回去吧,还留恋什么呢?一切不过虚幻之花罢了,难道还没有明白吗?

感觉心里猛悸动了一下,又似乎充塞着块垒,无比疼痛。

 

尾声

中医馆里,我和何姓医生朋友聊天。

庄小云的病算是精神疾病吗?

老何摇摇头,是又不是。

我说那你说这不算是病了?

老何说,也可以这样认为。在我认知的范围里,许多有精神疾患的人,他们往往混淆了现实和幻想的区别,比如梦吧,他们以为那其实就是在现实里。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梦到底算不算现实呢?比如一个人晚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第二天早上醒来,如果梦不算现实,那么,那一个晚上他去了哪里?如果算现实,那么梦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现实罢了!

老何笑起来,我感觉你是一个哲学家。

我摇摇头,这个不敢当,哲学家这种称谓还是留给那些自以为高深莫测故弄玄虚的人吧!但我能认识到一个问题,生命是无数人身行为的连缀。

老何说,连缀?

对,就是连缀,就象我们走上一条小路,有泥土路,有石子路,会过一条河,你能说泥土路是一条路,河不算一条路吗?老子说,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有和无成就了一只瓦罐和一间居室。如果说生命本身的意义在于体验,这种体验是一种经历而产生的经验,那么,从这个角度来说,梦与现实又有何不同呢?梦是我们另一种经历,同样让我们有了一种体验,那同样是生命的一部分。谁说梦不是人生的一部分呢?梦在我们看来是梦,在现实看来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现实,就象老子说的无,在我们看来是无,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有。就象我们的梦和现实,它成就了我们的人生。庄小云不是混淆了梦和现实,而是不愿意将现实切割开来,他想要一个更完整的生命形式的存在!他并不知道,我们的生命形式本来是千疮百孔,他沉溺在追求完美之中吧。

但无论如何,梦是生命中的空白,但也是一种真实存在,它不该被遗忘!

老何说,今晚我要请你喝酒,因为你让我顿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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