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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柳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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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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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曲儿好唱难悠远

小曲好唱难悠远

    

地方上的小曲小调迎来了春天。天气稍一暖和,公园里东一处,西一摊,你方唱罢我放腔。抖音、快手、小程序,文化单位也时不时组织举办汇演,胡琴丝丝声,小曲儿漫天飞。

故乡的唱曲儿,雅一点的名号叫“永昌小曲”,本地的人则大多称呼是“秧歌子”。

乡里人率真、耿直,小曲儿的腔调就也是直,很少有那种纵情、高亢。唱段一起,就是直来直去的快音高声,好像把整个人都狠狠地、直直地甩出去,撞到老柳树才往回折,然后再嗯嗯啊啊,哼哼唉唉,嗯啊哼唉的背后,是回味无穷的人生快乐,悲欢离合。

幸亏这片大地上还有戏,戏是邻省的秦腔,全国有名。对看戏最上心的,自然是老男老女。唱戏的时侯,人群熙攘,热闹如沸。戏唱到高潮时,老人们早已沉浸在其中,就忘了老脸老眼,抬起袖子,擦擦划划。由此看出,戏剧的本质是给被禁锢的心灵以伸展抒发的自由。

尤其是秦腔戏中的苦音腔。苦音腔是秦腔区别于其他剧种最具有特色的一种唱腔。

角儿们演唱时把戏中人物的苦情悲痛和自己人生的酸甜苦辣融入唱腔,声声慢,声声泣血。唱到悲愤时,西风烈,西风也有祥和时。那种时而激越、时而悲壮,一段深沉、一段高亢,接着一段婉婉转转、哀哀怨怨的肝肠寸断,把戏里戏外的痛恨、怀念、凄凉无缝隙地融合,唱者酸水浸了心肝,涕泪便汹涌遮面,一念二叹三咳泣,再辅以柔婉悠长、莺嘀燕喃的念白,把个寻夫的秦香莲或是冤屈得晕头转向的窦娥唱真切了,惹得台下老少陪洒出涟涟热泪,哽哽咽咽一片。

对于秦腔那繁音激楚,热耳酸心,使人血气为之激荡的表演特色,质朴、朴实、粗犷、细腻、深刻、优美,以情动人,富有夸张性,生活气息浓厚,程式严谨,技巧丰富的表演技艺,地方小曲只能仰望。

晚饭后到公园散步,偶尔也能遇见一些从文化馆或是早年间剧团退休了的专业唱家。公园里热闹,夜风清越,到底是专业剧团唱过的,往那一婷立,从容唱念,如在她风华正茂时的戏台上,又如入无人之地,身段妙然如初,唱功炉火纯青,沙枣树下围听的气氛忙忙地就震惊了。开口就是一个清亮,能把人心中的疙里疙瘩给唱舒展了。戏一出口,既新奇,又熟悉,犹如既可回归,也可远望,大美无痕,处处走心入耳,使围听的人得到了一种久违了的,或是从未有过的感动,于是掌声惊起了树上的倦鸟。掌声过后,则是静静的聆听。若是常听,会把她们的唱,当作日子的一部分,如果哪一天没有听到,就好如好菜里没有放盐,寡淡得难以下咽。

可惜,唱戏须闲,养戏须钱,地方上的剧团早已散了。再说,戏唱得再好,终究不是日子。戏是听的,日子是过的,对听戏的人来说,公园里这种偶遇不是常能偶遇的。

由此看来,生活孕育了戏剧,戏剧推进了生活。生活的难与苦,使无能力改变现实的人们更愿意在戏里生存,在戏里圆梦,在戏里解脱。

公园的另一棵大树下,环听小曲儿的人已稀稀拉拉,大多都围聚在唱秦腔的这边。

真如糖过于甜了就感到酸,小曲儿满天飞,耳中贯进的就多了,跟戏一比较,自然就感到了小曲儿的缺陷。最明显的缺陷就是硬、直,缺少跌宕与委婉,声嘶力竭、振聋发聩有余,温婉柔软、百转千回、余音绕梁、耐人回味不足。没有那种既高亢响亮,又哀婉悠长的种种好处。

喜爱唱小曲儿的女人们,双手正在做饭,一听到胡弦声,身膀就动,随口就能唱出词儿来,心痒得自己做的饭吃不出香味来。锅盆碗盏顾不上往洗碗池里推,急忙忙来到公园里胡弦响处,倒也不用扭捏,放起嗓门,且一板一眼,方方正正,身子骨要么直挺挺杵在那,要么走着十字步儿,最多手里攥把绸边纸扇,不管天冷地热,刷刷在胸前扇着。吹拉弹敲的也是如此,唱的慢,器乐声慢,唱的快,器乐声快,好像配合的很默契,但总是觉得有种急促逼仄的感觉,缺些气定神闲、余韵回味的温婉和柔软。不管男音女声,大体都是这样,哪有唱戏的那种曼妙身段,柔婉悠绵。

如果,把小曲儿的硬和直,揉进秦腔戏里,得以软化,或是把秦腔戏的哀怨悠长嫁接到小曲儿里,使小曲儿有了韵味,愈加好唱、好听,使得爱唱的人唱起来有了妖娆,有了妩媚,随着戏曲戏文的开启和教化,戏韵曲味的濡染,使唱者听者越发内心温柔,更热爱生活,该是多么的清爽妥帖啊。

当然,地方小曲儿都是地方民间的人唱,民间唱曲儿的大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时光粗糙了他们的容颜,他们接受最多的是生活的烟火味,没有接触过专业培训,且都是些有些岁数的人,要求他们进入曲儿里的角色,把地方小曲儿唱出千转百回的韵味来,有点不切实际,曲儿终究是曲儿,不能拿戏曲里的架势表演生活,如果一旦不能分清曲儿和日子,就不快乐了。

小曲儿满天飞,却不悠长,飞不到遥远,这也许是一方水土养一方曲的缘故吧。

  2021.4.16.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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