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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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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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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货郎

“叮——可”、“叮——可”“叮叮——可”......

在广东惠州这样一座繁华的城市里能够听到敲米糖的声音,我简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然而事实不可否认,那声音正是那敲米糖的货郎敲出来的。

他挑着一担箩筐,躬着背脊,左手搭在扁担上,拇指和食指夹着一块盾形铁板,右手握着一把很小的铁锤,有节奏地往铁板上敲着,左手的其他手指则一张一合,使铁板的声音一长一短,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就是这样传出来的。

“叮——可”、“叮——可”、“叮叮——可”......

听着这种声音,我想起了我同学的父亲,他就是一个乡间货郎,敲着一块铁板,每天走村穿巷,在我的童年时代就走进了我的记忆里。

小时候,我们只要听到乡间货郎的铁板声,人人都会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东西,然后有人拿出一把鸭毛、鸡毛或猪毛,有人掏出一个铜钱、铜板或损坏了的陶瓷玉器来换米糖吃。米糖,这东西太诱人了。

在我们这一带跑脚的货郎是隔壁隔壁村的,他个子很高,略有驼背,走起路来一步一个脚印,长年累月,把乡村的小路和巷道里的青砖和石块都磨平了。每次有人拿东西来给他换米糖,他都要仔细掂量,尽量估出一个标准价,然后按等价的米糖包好递给你。

他虽然是做生意的人,但从来不忽悠别人,有时候看到可怜的小孩那双贪婪的眼睛,他还会免费敲一小块米糖赠送给你。由于他的随和、热心、童叟无欺,所以周边几个村的人只跟他一个人做生意,别的货郎就插不进来。

小时候,我很喜欢吃米糖和听敲米糖的声音。每次把东西给货郎,他估价以后,把东西放进箩筐,然后打开箩筐上面的扁木箱,一块金黄色的米糖就跳跃在我的眼中,我似乎就闻到了淡淡的米香和甜甜的甘蔗味。这时,货郎左手拿一把宽口凿子,右手拿一把精致的小铁锤,“叮叮叮”地敲起米糖来,他要敲多薄就有多薄,甚至像张纸。那水平就像我们中学课本里学过的《卖油翁》一样,精湛得很。

他不但米糖敲得好,而且声音也敲得妙,那铁板的声音悠扬清脆,就像一首古乐曲,令人神魂颠倒,就凭这声音就会吸引许多人。不过,我每次换米糖,因为东西少,仅仅是尝了一下滋味。

我读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姓江的同学跟我很玩的来。有一次我到他家里去玩,中饭时,他父亲回来了,我一见,这不就是在我们村敲米糖的货郎么?没想到我们经常见面的货郎竟然是我同学的父亲,真是有缘分。

自那以后,我经常到他家里去玩,他父母对我特别的好,每次去他家,他们都相当的热情和大方,久而久之,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

我同学是家里的长子,他手下还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都在学校读书。一家6口人,主要经济来源就要靠他的父亲,可以看出来,他父亲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初中毕业以后,我的同学再也没有读书了。听说他父亲身体状况不太好,为了养活一家人,我同学只好接替了父亲的班,也成了一名乡间货郎。

那时,在我们那里的乡间货郎有两种,一种是用钱购物的,摇着拨浪鼓卖小杂货的,那是小女人小媳妇最受欢迎的。每当听到拨浪鼓的声音,女人们,特别是刚结婚或怀孕的女人都会围上去,她们或挑小镜子给自己照照脸蛋,或买些化妆品和针线活之类的东西

另一种就是以物换物的,就像我同学的父亲和我的同学那样,最讨小孩子和带小孩的人的喜欢。那时我们用于换糖吃的主要是鸡毛、鸭毛,猪毛、头发、牙膏皮、废旧金属等废品,偶尔也可以收到铜钱、铜板、银元、古陶瓷、玉器等古董,不过当时在我们的印象中没有古董的概念,货郎收到这些东西也只是按当时的行情及时卖掉,也就等于在卖废品。

自从我同学辍学以后我还会照常去他家里,后来忙于高考,我上门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等到参加了工作也就失去了联系。

历史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也发生了变化。就在我同学刚刚成为乡间货郎的时候,地摊货开始了从城市走向乡村,废品收购也开始了从集散地辐射到了各个乡镇,也正好在这个时候,沿海城市大开放,家乡人首当其冲,纷纷南下打工,我同学也就融进的这支南下大军,所以,我便与他失去了联系。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在我们家乡,人们熟悉的乡间货郎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那种悦耳动听的敲米糖的铁板声也离我们远去了。

前几年我和一个会玩古董的同事学了点古董知识,于是又想起了我那个曾经当过乡间货郎的同学,于是在一个春节期间,趁他还没有返回广东复工之前,我拜访了他。老同学相见,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他父亲不在了。80多岁母亲看到我来了,高兴得像小孩,赶紧给我端凳、倒茶,并吩咐其他人煮饭、炒菜,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比以前更热情。

酒桌上,我们一边饮酒一边聊天,聊着,聊着,我便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问道:“伯父敲米糖敲了一辈子,应该收到了不少古董吧?能不能拿来给我看看?”。

同学一听,好奇地看着我,我赶快解释道:“我跟别人学了些考古知识,想尝试一下。”

同学见我当真,只好苦笑着说:“我以前又不懂,现在还有古董就好啰!”然后他又指着他家的新房,说:“你看我这栋房子,只造了一半,现在只好靠打工赚钱来建另一半,如果还有古董,我还要去打工么?”

听了同学的一席话,我心里很有感触:乡间货郎是最普通的小商贩,他们靠一副担子一双脚走遍乡间小道,用米糖换来的这点钱财要养活全家人,哪里还有财富积余呢?何况,那个年代有几个人知道什么是古董,为了生计,又有多少人会去收藏古董呢?

不过,这次我到广东惠州,在繁华的城市还能见到我们以前乡村敲米糖的货郎,听到了丢失几十年的声音,这难道不是文化遗产吗?这难道不是祖宗留下来的古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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