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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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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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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三帖

清明螺儿

田野上的麦田绿得漫山遍野,油金黄的菜花照亮了半边天空,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吆喝声:清明螺儿。哦,清明临近了。

螺儿就是螺蛳,是具有螺旋形贝壳的水生动物。螺儿一年四季都有,尤以清明前的最好。在如东民间,有清明节前吃三次螺儿不生眼疾的说法,这让清明节前的螺蛳变得金贵,一时成了街上叫卖的招牌。

在乡间,获取螺蛳的方法有很多。

冬季搞积肥,罱河泥,河边上挖出一个个大泥塘,把罱上来的河泥积在泥塘里,第二天早上,经过一夜沉淀的泥塘面上析出浅浅的水层,水层下面清晰地裸露出一层螺蛳,有的螺蛳隐身在泥层里,自以为神秘,但它们爬行时留下的一条条划痕如同一张地图给人们提供了线索。我们时常赶在上学前到泥塘里捡拾螺蛳,我们用手拾,多的时候就用“招篓”舀……多么简单的收获,简直可以用不劳而获来形容。有人说越简单越美,我觉得这个词用在这里是很合适的。

夏天,农村的孩子肯定是要下河游泳的,他们带一个面盆,飘浮在水面上,玩过一阵子,便闷到水下,用手在水底摸,总能摸上几颗螺蛳来,往盆子里一扔“叮当”,再摸,又是“叮叮当当”几声,那声音很悦耳,声音里有一种成就感。孩子们还时常趴在水埠口的木跳板上,用手伸到水下摸,这时应该用“拿”,手到拿来。清澈的河水一眼见底,趴在跳板上,水下的螺蛳尽收眼底,有的匍匐在河底的淤泥上,有的附着在水草上。不一会就能“拿”上几大把来。但这种活动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让大人发现了,屁股上必是要挨上几巴掌。生性爱冒险的孩子们,越是危险的事情越觉得刺激,越是要偷偷地去……

用耥网或扒网到河里捞螺儿,那属于专业人士的事,只要下河,是决不会空网的。一般来说,街头上所卖螺儿多来自这些人的收获。

夏天的晚上纳凉,祖父摇着蒲扇,说几个谜语让我猜:“弯弯兜兜,卷筒门楼,小姐出门,扇子盖头”。又说一条:“生的是一碗,熟的是一碗,不吃是一碗,吃了还是一碗”。都是说的螺蛳,形象逼真,至今难忘。

螺儿捞上来有一个清沙过程,特别是淤泥里捞上来的螺蛳,必须把它们浸泡在水盆里,由它们自由地爬,爬行时随之吐出体内的泥沙,几天后再用清水洗净,倒入锅中氽熟,用树上的钉子挑出螺肉,这是老家的做法,最好是皂荚树钉子,又长又结实,好挑。氽螺儿属于一项技术活,主要是火候,既不能老又不能嫩,老了螺肉不好吃,嫩了螺肉会被挑断,这曾经是我儿时一直难以掌握的学问。

春韭炒螺儿肉,是吃清明螺儿的最佳搭配,也是我母亲当年做得最多做得最好的菜肴。先将螺儿在锅里爆炒一下,然后配在韭菜里,韭菜味冲螺儿味腥,两相抵冲,成为一道美味。有时,也用老虎钳夹掉螺蛳的尾,炒上一盆葱姜螺蛳,味道也不错,但我总是觉得不及韭菜炒来得妙,特别是炒的技术差,滋滋地吸半天,吸不出螺儿肉来,不过瘾。

由于环境污染,一段时间很难吃上螺儿,更别说清明螺儿了。近几年,通过河道整治,家乡河水开始变清变亮,螺蛳又重新回到人们的餐桌。于是,那“清明螺儿”的叫卖声又热闹起来。

蒿儿团

蒿儿团是家乡的传统时令小吃。将蒿儿的叶和汁调入糯米粉里,做成团子,蒸熟,吃时不仅粘、糯,更多了蒿儿浓浓的青香,讲究些的又在团子里面加进豆沙糖馅儿,便又多了一股甜甜的味儿。

记忆中的清明节,乡里人家家家户户做蒿儿团。

清明节还没有到,母亲就已经走上田野去采蒿儿了,采蒿儿叫“掐”——掐蒿儿。母亲掐蒿儿,我们当然是要跟去的。母亲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讲掐蒿儿的注意事项,她指给我们看:做蒿儿团的蒿叫面蒿儿,蒿叶的边带有锯齿状,叶子的背面有点粉白色。对那些颜色比较深,发青发绿的,叶面比较阔大的是草蒿儿,不好做蒿儿团,即使做成蒿儿团也因为不黏、味浊而不好吃。蒿儿掐回家后,母亲将其择洗干净,用开水氽烫,然后把蒿儿的叶和汁跟糯米粉和在一起揉、揣,再揉、再揣,反反复复,揉成绿盈盈的一个大团子,最后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搓成蒿儿团。这时,蒿儿的嫩绿完全融入到洁白的糯米粉里了。

在蒿儿团上蒸笼蒸煮的时候,蒿儿的清香已经随着蒸气弥漫在房屋里,接着,香味又在村舍的上空缭绕。

孩子们总是“锅头馋”。那时候孩子多,蒸蒿儿团的时候他们就围在灶台边上不肯离去,眼巴巴地盯着蒸锅,嗅着鼻子,大口大口吞咽口水。的确,刚出锅的蒿儿团是最诱人的,油汪汪的,鲜亮,通身透着诱人的香气,让人满嘴生津呢。终于出锅了,孩子们抓起来就往嘴里塞,一个个被烫得龇牙咧嘴,嘴里直吸冷气。母亲做的蒿儿团是放馅儿的,好吃得让我们欲罢不能,于是在我家便有了一条歇后语:小孩子吃蒿儿团——打嘴不丢。

清明节的蒿儿团和端午节粽子、中秋节月饼、冬至节汤圆、过年的馒头等等一样,都有着自己特有的故事。蒿儿团是当年晋文公为了纪念恩公介子推而设置的寒食节食物,后来,江浙一带逐渐形成了清明节用蒿儿团祭祀的风俗,《吴门竹枝词》中的“相传百五禁烟厨,红藕蒿儿团各祭祀”,亦可为证。

“寒食青团店,春低杨柳枝。酒香留客在,莺语和人诗。”这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留下的脍炙人口的诗篇。清代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对蒿儿团这样描述:“捣青草为汁,和粉作团,色如碧玉。”从古人对清明青团记载看,当年的青团并非今日蒿儿团,直至清代,“捣青草为汁”,可能才是今天真正意义上的蒿儿团。

今天,传统美食蒿儿团已经完全成了人们品尝春天的时令美食。一些店家常常在馅儿上动脑筋,变花样,什么咸蛋黄肉松味蒿儿团,蟹黄鲜肉味蒿儿团,豆沙甜食味蒿儿团等等,因为蒿儿团于春天而生,又倚清明之色,时令性强,因此,食用蒿儿团贵在清明。有人说,错过了品赏蒿儿团的时机,就是错过了一个春天。这是不个争的事实。

茅针

“立了春,赤脚奔;挑荠菜,拔茅针。”春三月,几场东风一吹,萋萋荒草地齐唰唰冒出许多嫩芽来,那便是茅针。

茅针是草。茅针的肉是茅草成熟的一种体现。在茅草花将花未花之时,将鼓鼓的肚子剥开,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种柔嫩毛茸茸的白色物体,那便是孩子们春天里爱吃的茅针。

小时候的我们当然不知道茅针早就生长在《诗经》里。“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姑娘在草地上看到一地的茅针,一下子就想到了心上人,高兴地拔下一大捧,用红丝带系着,送给“他”。男子收到姑娘馈赠,喜出望外,他剥着茅针的时候,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乐滋滋地赞美,这茅针多么明亮啊,姑娘你是多么让人喜欢啊。这茅针的穰多么美味啊。男子赞美茅针,不完全是茅针本身的美味,更多的是因为,它是好姑娘赠送的。

诗经里的民间爱恋,纯朴如茅草一样,野生野长,却又多了迷人的甜蜜和芬芳。

儿时的春天,我们几乎天天在野地里晃悠,锁儿是我们中的领袖人物。锁儿比我大几岁,他很早就辍学回了家,他对村子里所有好玩的地方都很熟悉,知道什么地方茅针最多,也知道哪里的茅针最好吃。有茅针的那些天,他时常带我们在草地上玩,一边放风筝,一边拔茅针,拔好茅针,大伙儿趴在草地上,一边吃,一边看天上摇摇摆摆的风筝。这时候,锁儿会告诉我们关于吃茅针的常识,掉在地上的茅针不能吃,吃了要聋耳朵;过夜的茅针不能吃,吃了人会变拙,等等。

孩子们拔茅针大多是一边拔一边吃,一时吃不了,装在衣兜里,衣兜装不下,脱下头上的帽子,装在帽子里……当天吃不了的,按照锁儿的说法,把它们扔到房顶上过夜,结果,第二天早上去屋顶上取茅针的时候,那茅针却常常不见了。我发现锁儿时常在听谁谁说茅针丢失了之后,一个人偷偷地乐,怀疑可能是被他拿了。现在想来,过夜的茅针吃了应该是没问题的。

拔茅针的季节很短,大体在春分后半个月的光景,到清明节就不再有茅针了,虽然这个时候它们还没有开花,但是,吃到嘴里就像干棉絮一样,没有一丝鲜味儿。老了的茅针,幼苞秀成穗子,再过几天,成了白茸茸的一地茅花,茅针花也是极好看的。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当初的孩童早已白了头,当年的小伙伴有的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每当清明时节,我就会想起儿时锁儿和那些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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